晚飯過後,室外的夜晚涼風如此舒適。岸邊的湖面平靜的沒有漣漪,黑色的湖水與黑夜相互連接。陳韻寒一個人站在岸邊,看着對岸的金融街,吹來的涼風拼勁砸在她臉上,分叉的長髮飄蕩在空中,她輕輕呼了口氣,又悄悄吐了口氣。
此時此刻她的心情是如此的複雜,剛纔對阿楚說的話是不是過於太重了?那傢伙會不會傷心啊?搞不好跳樓都說不定。那傢伙的心理素質應該沒那麼差吧?轉念一想,這一整天下來至少被那傢伙氣得不少於兩遍。
說的話都是奇奇怪怪,壓根就不在同一個頻道。
她究竟爲什麼會對那傢伙發脾氣?僅僅只是因爲自己想要執着於過去嗎?還是說要問清腦海裡那位模糊不清的徐學長嗎?
能繼承老大衣鉢,應該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吧?跟蔣懿薛的姐姐差不多同個年紀,那現在應該二十多歲了吧。陳韻寒心底想着事情,即使推測出對方的年紀,但是對方的樣貌還是記不清。過了這麼多年,就算是腦海裡還記得對方曾經的樣子……
現在……也早已經變樣了。所以,她到底爲什麼會對阿楚發脾氣,她想了一個晚上,是那句“如果再次遇見她,我想跟她說,讓她把樂高積木還給我。”
是這句話嗎?如果不是這句話,那剛纔爲什麼會發脾氣?所有人都被她嚇了一跳。
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事情?如果一直都是這樣子的話,不就和那傢伙一個樣子。腦子不太正常,總愛說些稀裡糊塗的話。
阿楚從南堅果走了出來,兩手揣着口袋,聳着肩像個可愛的小烏龜。他抿着嘴,看着陳韻寒獨自一人站在岸邊吹風,他不敢過去跟她打聲招呼。但是如果不及時認錯的話,怕是以後都沒有好果子吃。
他踉踉蹌蹌走了過去,站在陳韻寒的身邊,陳韻寒沒有理會他,也沒有看他一眼。阿楚呼了口氣,一句話憋了很久。
他撓了撓頭髮說,“對……對不起……我這一天有點不太正常……請你原諒。”
陳韻寒兩手靠着柵欄,低頭看着平靜的湖面,她說:“你又沒做錯事情,幹嘛對不起?”
阿楚也看着湖面,氣氛如同平靜的湖面一樣靜悄悄,但是阿楚的心臟卻每秒跳動五十下,說是緊張,也沒有到達那個地步。他只是覺得又回到老城區的那段時光,隔三差五就惹陳韻寒生氣。
加入組織後,就很少看見她生氣。他本以爲他加入組織,陳韻寒就不怎麼生氣了。但是情感這種東西是最麻煩的,是無法猜透的。或許加入組織後,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難免在一起有些磕磕碰碰,多多少少會出現任何情緒發生。
所以……他再一次看到那個女孩生氣了。罪過啊罪過,今天確實沒吃藥,說了一大通有的沒的。
“如果再次能遇見那個女孩,讓她把樂高積木還給我,這句話其實是開玩笑的……”阿楚低頭輕聲細語,陳韻寒站在他身旁聽他說。
阿楚兩手靠着柵欄,手掌緊緊抱在一起,他是有點緊張,眼神看着湖面直至黑夜,他繼續說,“其實我想說的是,如果我能再次遇見那個女孩,我會送她最大最完美的樂高積木,以及保護她一輩子。”
“小的時候不懂事,總喜歡胡言亂語。現在長大了,卻有點想念曾經的事情。她是闖入我世界的第一個女孩,很開心那個時候能遇見她,現在也是。”阿楚語氣很輕,忽然抿着嘴,一旁的陳韻寒沒有打斷他說的話。
阿楚嚥下口水繼續說,“我喜歡執着於過去的小時候,是因爲那段時光很美好。無憂無慮,快快樂樂。有黃天他們陪伴,還有那個女孩陪伴,確實蠻不賴的。其實我對破曉組織……有着陌生且熟悉的感覺。因爲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帶着小姑娘來到我家裡。”
“我爺爺沏茶給男人,他們一起喝茶聊天,而我和那個小姑娘一起玩玩具,我把我所有最珍貴的玩具都奉獻出來。那天中午的陽光很明媚,我和她有說有笑,我聽見樓下他們在聊天,忽然傳來‘破曉組織’這四個字,我以爲他們是在商量拍電影的事情呢。”
“最後離別……我送給那個女孩一份樂高積木,一輛普通小賽車,車上坐着樂高小人。臨走的時候,她轉身向我揮手,燦爛無比的笑容猶如陽光明媚。”
陳韻寒站在阿楚的旁邊,她的眼角里閃過一絲絲淚光。聽着阿楚訴說曾經的內容,陳韻寒同步着回憶起往事那段小有遺憾的時光。她轉頭看着身旁的阿楚,那傢伙仰望着黑夜,夜晚涼風撲在他臉上。
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變,是那個曾經喜歡把玩具分享給別人的阿楚。
“你說……你會保護那個女孩一輩子?你怎麼保護?”陳韻寒露着淚光問道。
阿楚大大咧咧地說,“就……這樣保護啊。就像上次談判的時候,僅憑一把戈洛克,挑戰差距遠如銀河系的流浪者,我相信……我以後也能保護她,因爲……我是預言之子。”
他的聲音忽然低聲下來,低頭看着湖面。
“你是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子說啊?上回是落一,這回是……那個女孩,那下回……是不是輪到瑾瑜啊?”陳韻寒撅着嘴把眼神瞥向一邊。
“嗯……說不定是懿薛和雨生。”阿楚一臉嚴肅地說。
“我覺得……”陳韻寒呼了口氣兩手抓着柵欄,她輕輕地說,阿楚站在一旁看着她。
“你沒必要把所有事情都揹負在身上,你不是神,更不是機器人。你是你,即使你是所謂的預言之子,你也沒必要把拯救世界的事情都讓自己一個人承擔,因爲……這樣子太累了,你只是一個少年……你是破曉組織的成員,你還有我們大家,你不應該一個人承擔一切。”
“你放心地走在前面,我們會永遠跟在你的身後,你無須害怕,你也無須孤單。你有我們大家,你是代號天眼,你是破曉組織的成員,你是……阿楚,你是我們所有人的阿楚姑娘。”
陳韻寒看着阿楚,兩人目視相對,阿楚忽然冷靜下來,聽着陳韻寒說出這麼一番話,確實有些被感動了。大晚上的,說些煽情的話,有點不太合適,吃飯的時候還暴跳如雷,現在卻心如止水。
真不愧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陳韻寒……
“好啦好啦,再說吧。我們一起拯救世界,拯救世界完後,我們所有人一起去旅行。去世界各地,去法國巴黎、去日本東京、去英國倫敦、去大好山河,去……世界原本的一面。”阿楚伸起懶腰,看着前方一片明亮的金融街。
“嗯呢。”陳韻寒在一旁點頭答應。
“哦對了,你不是想看看曾經的徐學長是什麼樣子嗎?剛纔老狐狸給了我一張照片,上面有他們幾個人的樣貌,甚至還有你的樣子,肥肥胖胖像個太陽似的。”阿楚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還沒遞給陳韻寒,卻被先教訓一頓。
“你說誰胖呢?!”陳韻寒揪起阿楚的耳朵,那傢伙痛的呱呱叫。
“我我我我,我胖……別別別別揪了,再揪下去耳朵就要掉了。”阿楚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他把照片遞給陳韻寒,陳韻寒接過照片後,依然揪着阿楚的耳朵。
那張照片的像素顯得有點模模糊糊,但還是能看到每個人的樣貌,照片一共有五個人,兩男三女,其中還有一小女孩。照片的背影是寒冬的夜裡,靜悄悄的街道上無雪無雨,黑色夜空打上絢麗的煙火,五個人擠在狹窄的畫面裡面對着鏡頭微笑。
“C位上的男人是老狐狸,十三年前的老狐狸,不得不承認,確實很帥,至少比現在帥氣不少。他身前開懷大笑的女孩是……”阿楚想解說清楚,陳韻寒忽然開口。
“我知道……那個女孩是我。”陳韻寒認出十三年前的自己,即使在寒冬的夜裡,那個笑容依舊很燦爛。
“嗯。”阿楚點頭,他看着陳韻寒輕輕撫摸着照片裡的自己,有點久違的重逢。
阿楚繼續說,“身後的那三個人,男生那位就是徐學長,頭髮有些非主流,劉海比我還要長,他身旁兩位,一個是他同學,另一個是隔壁班的人……你認識的。”
“我認識?”陳韻寒皺着眉頭看着阿楚。
阿楚糾正清楚,“應該是說……我們都認識。照片後面有名字,自己看。”
陳韻寒翻過照片背後,她看着上面的名字:華徐寧、小韻寒、程文玉、塗琳……還有一個名字看不懂,簡直鬼畫符。
“你別問我,我也看不懂,我問老狐狸,老狐狸也不肯說,跟國家機密似的。”阿楚雙手放進口袋裡,他繼續說,“你和老狐狸其實從小就認識紅蜘蛛的塗琳了,因爲那個時候業成區還未開發,所以原先名字叫做平民區。”
他繼續說,“而老狐狸在平民區的一所平民學校裡擔任語文老師,徐學長和程文玉這兩人是他班級裡的學生,而塗琳是隔壁班的人。因爲陰差陽錯,兩人相遇,那個時候的塗琳常常被人欺負,而老狐狸恰好路過幫助了她,之後……每年重要節日的時候,老狐狸都會帶學生來家裡吃飯,包括塗琳。之後,大家都畢業了,塗琳也在那段時間消失了,再見的時候她就成爲紅蜘蛛的老大。”
“其實學生來家裡吃飯也不多,只有三人,徐學長和程文玉,還有塗琳。那個時候的你還小,但是很歡迎他們的光顧。這張照片是在零八年的寒冬小年時候拍的,差不多是十三年前吧。至於照片裡爲什麼會沒有莫菲阿姨,老狐狸說過,那個時候的莫菲阿姨還未來到第一時空,還在其他時空尋找老狐狸的蹤影,唉……”
陳韻寒一句話沒說,呆呆地盯着照片看,原來她早就認識塗琳了……
阿楚忽然哈了口氣,他說:“放心,山水有相逢,未來皆可期,我們和徐學長他們一定會相遇的。”
“那個時候你的父母……”陳韻寒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阿楚毫不隱藏任何事情,他說:“我母親在零七年四月份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那一年被稱爲替罪羊事件,導致湮滅小組就此解散。那個時候我還小,什麼也不知道。”
“阿楚……”陳韻寒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楚露着勉強的笑容,看着陳韻寒說,“你根本不用擔心你父母,老狐狸跟我說了,你父母這些年一直躲起來,因爲一些原因沒能和你見面,其實他們還在世上。所以……你也不用太傷心難過,總有一天,你們會再見面的。”
“至於我母親……”阿楚從口袋裡又拿出一張照片,照片內容有很多人,有華徐寧一等人存在,貌似是湮滅小組全員照片。他看着照片裡的其中一個女人笑了笑,苦澀的笑容看起來有心無力,他撫摸着照片裡的那個女人,很漂亮,很年輕,他無法形容女人身上任何一切特徵,她具有所有母親的性格。
她只是一位平凡的母親……
阿楚輕輕地說,“這張照片是司海叔叔給我的,他覺得我更需要這張照片,坐在老狐狸身旁的男人,是我的父親,我父親身旁的女人,是我的母親。這是我唯一能清楚瞧見她樣子的照片,家裡的那張照片太模糊了,模糊到以爲是別人家的照片……”
“我從司海叔叔口中得知零七年的替罪羊事件經過,我母親爲了掩護全員離開……就此犧牲自己……她太愚蠢了……其實莫菲阿姨早在之前就告訴過我了,我卻像個傻子一樣啥也不相信。”阿楚嘆了口氣,照片背後有全員名字,他一下子就找到自己母親的名字。
“張微妮……”
阿楚繼續說,“我曾以爲他們拋棄我,是因爲單純不要我,把我一個人拋給爺爺撫養。後來我得知,他們爲了能得到美好的假期,任務做了一遍又一遍,錯過再錯過。最後卻沒想到,會被自己組織的負責人給出賣……”
“湮滅小組……這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組織啊。藍光叔叔笑着和我說,破曉組織……其實是第二個湮滅小組,這裡有湮滅小組一半的後代,加上老狐狸和莫菲阿姨,還有重歸回來的司海叔叔和藍光叔叔……”阿楚吹着涼風看着夜色說,露出無力笑容。
“世界那麼危險,我們卻安靜過着每一天,原來他們一直在前方默默無聞保護着我們大家……所以,不管是爲了大家,還是爲了你的父母,請你驕傲地活下去,我們會在背後默默守護着你……”陳韻寒拍着阿楚的肩膀跟他說。
阿楚微微一笑,有些熟悉的話,今夜煽情不止一次了。
南區,徐家宅十三號。
臥室,塗琳坐在梳妝檯前,夜已深,她拿着兩張照片看了很長時間,樓下胖子叫她出來吃宵夜,她沒有回答,直到胖子親自過來敲門的時候,她才拒絕。
那兩張像素很差的照片,是她這些年藏在懷裡的珍貴回憶。一張是十三年前的深夜寒冬,她跟其他人拍了一張屬於他們回憶的照片,照片裡有五個人,兩男三女,她微笑着站在男人的身後,那一刻,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她回想起曾經讀初中的那些年,常常被人欺負。莫名其妙就被欺負,在回家的半路時候,被人堵在巷子裡毆打……
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西裝革履,叼着一根菸走了過來,把那些惡魔都趕走了。那個人笑着對她說,“你沒事吧?”
塗琳一直深刻着記住了那天的場景,即使過去了那麼多年,她仍然記得那天時候被人救了一命,這份記憶一直埋葬於她的內心,或許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那個人或許已經忘記了。
那個人就是華徐寧。
第二張照片的內容就是華徐寧模糊的身影,她在十三年前偷偷躲在街道的某個角落拍的。雖然過去了這麼多年,每當回想起那件事的時候,她都忍不住微笑。
此時塗琳,拿着那張照片微笑起來。
“喂BOSS,你確定不吃宵夜?黑旗和小五真的買了很多東西回來吃,你不考慮下?減肥什麼的以後再看看啦,先吃飽再說。”胖子敲門進來,他必須再次確認塗琳是否真的不吃宵夜,要是真的不吃,等會好瓜分。
“我……等會再下去,你們先吃。”塗琳低頭看照片說。
“嗯好吧,快點下來哦,免得到時候全被黑旗吃光了。”胖子最後再囑咐塗琳一次。
“好。”塗琳點頭。胖子看了她一眼,轉身關門出去了。
塗琳看着照片陷入了無比深遠的沉思回憶裡,但是過去了終究是過去式,現在已經不一樣了,現在變成敵人關係了。她把照片放回抽屜裡,面對着梳妝檯上的鏡子,她整理了一下紅髮,起身走出臥室。
“別搶別搶,猴急什麼?豬腰子你也搶?你腎虛啊?”黑旗無法統一自己的大秦帝國,他們實在是太變態了。
“我不腎虛也能吃啊。”胖子沾沾自喜,“我腎好的很。”
“喲西,紅燈區沒少逛啊。”小五表揚胖子。
“那是當然的,我可是常客。”胖子挑起眉頭,任何表揚他都接受。
“還常客?你等着被通緝吧,到時候我在你墳前插滿紅燈。”黑旗拿出幾串豬腰子給胖子,給他補補腎。
“喲呵,晚上好各位。”塗琳揣着口袋走了下來,看着他們宵夜很豐富,她露着笑容。
“嘿BOSS,一起吃宵夜吧,有很多好吃的,還有豬腰子呢。”黑旗遞給塗琳一杯聽裝百事可樂,桌上狼藉一片,不知道有什麼跟什麼。
“你看我像是需要補腎的人嗎?”塗琳接過可樂,挑着眉頭露着笑容,很邪惡。
“不需要,對方需要,哈哈哈哈。”小五滿臉笑嘻嘻。
“不要開車好不好?咱們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胖子警告他。
“是是是是,就你最守法。”小五趕緊表揚他。
“吃宵夜吧,別廢話了,吃完趕緊睡覺。哦對了,記得刷牙。”塗琳吃着羊肉串配着可樂。
“聽BOSS的。”他們異口同聲,成功把塗琳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