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詭洞開市了。
說開市並不違和,詭洞內確實像個高級的生鮮築地市場,中庭雅臺上置了一個三米見方的大型案臺,沿邊擺着一順兒大大小小不同種類的刀具:鮪包丁、剔骨刀、柳刃刀、開背刀、魚頭刀、片魚刀、刨刀、銑刀、鏜刀、鉸刀。
案臺下則是一席一位的雅桌,每席雅桌甚至還有全包圍的白色紗幔分隔,私密性做得極好。
怎麼看這十三洞都很像個邊吃邊看廚師現制刺身的頂級料理店,只不過所設席位更多,也更顯舒適奢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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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未開市,便已有不少帶着客標面具的貴人等在詭洞外,穿着不一,年紀不同,卻清一色是女性。
若讓宋微塵看見,多半會認爲是個頂級SPA會所。
然而她看不到。不僅看不到,此刻的宋微塵已經被固定住手腳,放置在了那塊三米見方的案臺之上。
她旁邊站着一個同樣帶着獠牙面具,穿着織錦廚師制服的男人,正在磨刀。
聽着耳邊的磨刀聲,宋微塵突然明白了初十爲何說十三洞是地獄,寧可自戕撞得腦漿迸裂只求速死,也不願等一個萬分之一被救走的渺茫希望。
自小便在課堂上學過“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而今,這八個字對她而言恐怕要現身說法。
見在場貴人已經入席,十三詭主上到中庭向着一衆女客躬身一拜,開口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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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判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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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命,坤山切忌午風沉,震山水路坎衝身。
尾火虎,子地出門傷暗箭,暗中禍患妨貴人。
忘川怒,此恨綿綿無絕期,三司不寧念前塵。
紅鸞動,輕羅幔帳春宵短,危如一發憶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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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臺上道士模樣的說書人搖頭晃腦,言辭雲山霧罩,臺下一衆聽課卻如得了天機一般,有的拿筆記錄,有的喃喃琢磨,有的交頭接耳探討其中之意。
雖聽者衆,但莊玉衡四下查看並未發現宋微塵蹤跡,便從那寫着“落陽金口”的詭洞中退了來,繼續往人多的地方尋去。
而墨汀風此時正在三洞玄女閣的後臺查看是否有暗門或者地道,宋微塵一定到過這裡,保不齊正被拘在此洞某處。但很快他就確定人不在此,閃身快速而出。
一處幽暗的山壁水渠邊,兩根修長的手指撿起了地上的一根髮簪,孤滄月湊到鼻尖處聞了聞,憑藉鸞鳥異於常人的超然感官,他敏銳地捕捉到上面有一絲宋微塵的氣息——此處正是宋微塵被五洞詭主擊中後腦勺的所在。
她一定在附近!念起,孤滄月掠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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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形補形,以色增色。”
“洞門十日一開,專爲佳人制餚,出售頂級女藥,永葆青春美貌。”
十三詭主站在臺上向着一衆女客侃侃而言,正要接着說,門外閃進一人,原是遲到的女賓貴人,坐在了離門最近的雅席,來人正是喜鵲。
只不過她戴着客標面具,無人相識,十三詭主向其頷首致意以示歡迎。
喜鵲探身看了眼案臺上的“女藥”,確實是那賤人沒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心裡升起無限快意。
這兩天她已經打聽清楚十三洞的手段,甚是合心意,特意等到現在還提前預約了雅席,就是爲了親眼看這賤人被剝皮削骨。
正在暗自開心,十三詭主發話了,“今日女藥雖爲頂級,卻很是可惜,頭、背、手臂多處部位已經焚身,品相嚴重受損。”
“所以決定免費先給兩位老客嚐嚐鮮,若能入口便叫師傅改刀,若敗口,我們還有頂級備品,務必讓各位貴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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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塵聽十三詭主說着這些,只恨前日沒有聽初十的話早點了結自己,他們這是打算庖丁生解活人?!
救命,真的救命,這是什麼食人族部落傳下來的邪術,這不就是妥妥的凌遲之刑嗎?!
什麼叫以形補形,以色增色,難道吃了自己的屁股對方就能長出個翹臀?
她想叫又叫不出,想動又被縛住了手腳,想速死卻被剛纔那個疤臉男人餵了什麼保持清醒的續命藥水,現在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難道真的要感受自己被刀刀瓦解的痛苦?!救命!!!
滿臉驚恐的宋微塵眼看那個戴着獠牙面具的廚師拿出一根銀製的像吸管模樣的小細管,管子一頭有個斜面切角,她正在想他要用它對自己做什麼時,那根管子已經被廚師以極快的手速扎進了她的大腿。
說來也怪,許是因爲後腦勺和後背傷口更疼的緣故,宋微塵並未覺得腿上這一下有多要命,但她還是忍不住抽搐,心裡的恐懼已經快把她弄瘋了。
血很快順着管子流了出來,廚師模樣的人拿出兩個袖珍琥珀杯,分別接了兩個杯底的血,然後將宋微塵腿上的銀製管子拔出。
旋即讓同樣戴着獠牙面具的侍從用琥珀托盤盛着,將那兩杯血端給了離案臺最近的兩位雅席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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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衣飾端莊高貴,手指甲上染着鳳仙丹蔻之色,即便戴着面具,也知其身份非凡。
她拿起琥珀杯稍稍掀開面具,淺抿了一口,細品之下眉頭緊皺,很不客氣的將那琥珀杯扔出雅席外,剩下的杯中血也灑在了地上。
“變質了。”
尊貴女客輕輕開口,聲音裡都是嫌棄,她端起桌上清水漱口,漱口後將混合着血水的漱口水吐到了置於雅席地上的銅盂裡。
另一位倒是沒有扔杯子,不過聲音更冷沉些,“這種品相也敢拿出手?你們十三洞怕不是想倒招牌?一個要死的病秧子,補什麼,補病氣嗎?”
聞言十三詭主連連賠着不是,緊着吩咐人去把木屋中那豐腴些的姑娘帶來。
“各位貴人稍等,是十三招待不週,所有貴人今日消費全部八折,算是小店的一點心意。”
言畢十三詭主走到宋微塵身旁,居高臨下看着她,因爲持續的失血、疼痛和恐懼,宋微塵臉色煞白,她不知道接下來還會遭遇什麼,一心只求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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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殺了我吧。”
看清她的口型表意之後,十三詭主低低笑了一聲,掏出懷中疤臉男人給他的那個藥瓶,捏開嘴將裡面的液體盡數倒入宋微塵口中。她想吐,卻被他強行捂着嘴被迫嚥了下去。
“現在殺你,我豈不是虧大了。”
十三詭主開始解綁縛在她手腳的皮帶,“把她帶去十四那裡,就說已經餵過藥了,回頭利潤我要六成。”
言談間,那個有些豐腴的姑娘已經被帶了過來,她似乎被餵了某種藥,意識清明但渾身肌無力,酥軟不能動。
看見宋微塵,女孩滿眼的恐懼,似乎在拼命向她求救,然而連張口都做不到,就那樣被人綁在了方纔宋微塵躺過的案臺上。
宋微塵看着她,心生無限哀涼,她自己尚且不知要落入何方地獄,又如何救她?
只是推己及人,這姑娘今日會受到何種折磨,已然歷歷在目,其驚悚程度,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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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藥入口腹,宋微塵覺得身體裡迅速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明明周身傷口疼痛,但小腹卻有一股曖昧的暖意在撩撥着她,那種感覺讓她非常不安。
“你……給我喝了什麼?”
呼吸愈加紊亂,她只覺口乾舌燥,渾身燥熱。
十三詭主似笑非笑,眼神上下掃視打量着宋微塵。
“你那麼聰明,你猜?”
“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