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
她囁嚅着,甚至不敢擡眼看他,活脫脫一副人妻出軌被抓了現行的模樣。
惶恐、不安、愧疚、自我嫌棄……很多種情緒一起襲來,是啊,她到底在幹什麼?.
孤滄月向她走近幾步,卻又兀自頓住,眼底撕扯的疼痛幾乎要把他自己湮沒。
“你說過,如果兩個人真心相愛,會互相支持對方認爲重要的事情和決定,我信了。所以從來沒有阻止你去做破怨師,儘管我時時刻刻擔心害怕的要死。”
他有些踉蹌,往後退了一步。
“你說過,喜歡他的人是桑濮,你不是她也不想是她,我信了。所以你要回聽風府,我親自送。甚至……你不喜歡我出現,我便依着你的性子儘量不去看你,哪怕我日日想你想得發瘋。”
孤滄月說着又往後退了一步。
“滄月……”
宋微塵急欲走向他,卻被墨汀風拽住了手。宋微塵噙淚轉頭看向墨汀風,一面搖頭,一面拼命想把手抽出來,卻奈何他攥得緊,她根本掙不脫。
“你說……上天讓你忘掉過去必有緣由,我信了。讓我別告訴你關於我們的過去,也別告訴你曾經的我們是什麼關係,我依你。哪怕你明明是我的未婚妻,我卻還是依着你,跟你進退有節,跟你親疏有度。”
他又退了一步,眼見着離她越來越遠。
“滄,滄月,別……”
“你失憶後害怕面具,我便不戴,即使鸞鳥不該以真面目示人。我只盼着有一天你能想起我,想起我是你的誰。可是,我好不容易等到你恢復記憶……卻沒等到你。”
宋微塵哭紅了眼,她拼命掙扎,擰不過墨汀風只能開口央求,“求求你,放開我。”
孤滄月已經退到門口,眼中皆是殤慟。
“你說……等破了這個案子就去解前世印記,然後嫁給我。宋微塵,我……我還能信你嗎?”
宋微塵覺得心臟很疼,比喜鵲捅那一刀時還疼,她流着眼淚一直看着孤滄月,嘴脣翕動,卻半個字說出不來。
是啊,他還能信她嗎?現在的她,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敢信。
她當然是喜歡孤滄月的,可是,她分明也喜歡上了墨汀風。
如果說愛是自由意志的沉淪,她現在的意志實在過於自由,也過於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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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久久無言,他已能猜到答案。
孤滄月身形微晃,他扶着門框,自嘲的愴然一笑。
“沒想到我孤滄月……也會有這麼卑微怯懦,卻又無能爲力的一天。”
他定定的深深的看了宋微塵一眼,轉身出門而去。
“滄月!滄……”
宋微塵急着去掰墨汀風的手,她要去追孤滄月。
“微微……”
墨汀風喚她的聲音裡不自覺帶着一絲乞求的意味,他怕她一去不回。
“放開……我說放開!”
“你再不放手,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理你了。”
墨汀風終是放開了宋微塵。看她頭也不回的離開,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是壓制不住的氣血翻涌,胸口的傷再度沁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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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塵有些踉蹌的追了出去,外面天色已經擦黑,根本看不清他在哪兒。
“滄月!滄月!!”
急急向着最寬敞的那條主道尋去,一路小跑喊着他的名字,可是路上分明一個人影都沒有。
宋微塵倉皇四顧,又折返尋向另一條窄路,救命稻草一般拉着路過的丫鬟和侍從問有沒有見到孤滄月,皆是搖頭,她只好轉向第三條路去尋。
宋微塵氣喘吁吁,拼命壓制着涌上喉頭的腥甜之氣,然而腳下卻沒有停。
“滄月……滄……”
眼前的路好像自己分岔變成了兩條,不對,是三條……她眼花的厲害,閉了閉眼,努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
心臟越來越疼,她並不知道是因那移傷禁制而聯覺了墨汀風傷口的關係。
宋微塵下意識捂着心口,想去扶眼前的樹幹來支撐自己,卻撲了個空,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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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有人抱起了自己。
她勉力睜開一點眼睛,映入眼簾是銀月般的髮絲,分明是孤滄月。
她想跟他說對不起,想跟他說別走,想跟他好好聊聊剖白自己糾結的內心。可是她已經說不出話,重傷初愈又傷了心神,能撐到現在已經算她有強大的意志力。
再醒來時已是深夜,她躺在洗髓殿,旁側照例守着莊玉衡。
“滄月……”
“好好閉眼睡覺,你的身體不允許你再折騰了。”莊玉衡依舊溫柔,聲音裡卻多了一分不容置疑。
“滄月呢?”她聲音非常虛弱,但心意卻無比執着。
“他走了。”
“臨走囑託我好好照顧你。”
眼淚不爭氣地決了堤,明明周圍只亮着一點燭火,宋微塵卻覺得刺目非常,只好閉上了眼。
“他有說去哪兒嗎?”“沒。只說這段時間不會再來我這裡了。”
心口好疼好疼,堵得她喘不過氣,宋微塵覺得自己再躺下去會慪死在這裡。
她必須去找他,找到他解開彼此心結,她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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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宋微塵以肘着力,撐着自己要起,莊玉衡趕緊制止,“快躺下,身體情況有多糟自己不知道嗎?”
“玉衡哥哥,帶我去滄月府看看……現在就去。”
“微微!知不知道你現在……你不要命了?”
饒是莊玉衡,也被她的執拗激的口不擇言。
“是人都會死,但我不想帶着心結和愧疚去死。”
說話間她已強撐着坐了起來,莊玉衡見狀只好來扶。
“真是一個比一個還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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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出去了!
他當真讓人安排可以馭空而行的轎輦,帶她到了滄月府。此時已是後半夜,府門的侍衛領班自然認得她,也認得莊玉衡,忙不迭迎了上來。
“小主子您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司空大人您也來了,可是有什麼要事?”
連府邸門口的一個小小帶隊侍衛都認識且管她叫小主子,可見孤滄月平日盛寵。
“滄月回來了嗎?”她急切切看着那侍衛領班。
侍衛領班被問得有些愣怔,“滄月大人不是一直與您在一起嗎?”
聞言宋微塵垂了眼眸,掩飾眼裡藏不住的失落,夜風一吹,更顯無助。
莊玉衡怕她身體扛不住,囑咐侍衛若是孤滄月回來就派人給司空府捎個信,趕緊帶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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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轎輦的軟席裡,宋微塵一言不發,眼神空空的盯着某處。
她本來有隻孤滄月給的千紙鶴,他說只要想見他就點燃那紙鶴,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他都會爲她出現。
可這次被擄到鬼市,一來二去,她弄丟了那隻紙鶴——就像此刻,她弄丟了他一樣。
這麼想着,眼淚已無聲的流了滿臉。
宋微塵並不愛哭,可也不知怎麼了,自從傍晚找不到他開始,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
莊玉衡看着心疼,又不知能爲她做點什麼,只能靜靜地陪着,間或給她擦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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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宋微塵眼睛亮了一下,伸手拉住莊玉衡的袖子。
“玉衡哥哥,帶我去一趟望月樓。”
莊玉衡一愣,“現在?”
“現在。”
他無聲嘆了口氣,以她的性子,若說擔心她身體吃不消不能去,只怕是能從這馭空而行的轎輦上跳下去。罷了罷了,去!
到望月樓時天都快亮了,宋微塵臉色白得嚇人,而她並不自知。
莊玉衡不由拉過她的手腕探脈,眉頭皺了又皺。
因着時間太早,老管家還未起,只有輪班迎客的小夥計在看店,並不認識宋微塵。
見二人進門,以爲是打尖住店,正要介紹房型,宋微塵打斷了他。
“小哥,我叫桑濮,在這裡有間長包房,就在頂層。麻煩幫我查查,昨夜有客人來宿嗎?男客。”
小夥計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莊玉衡,看兩人衣着打扮貴氣非凡,倒也不敢怠慢。
“我是剛剛纔接的班,姑娘您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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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夥計合上賬冊擡起頭來,表情有些爲難。
“姑娘,您說的那間房,昨晚已經退了。”
聞言宋微塵身子一晃,幾乎站不穩,莊玉衡不動聲色扶住了她。
“退了……昨晚什麼時候退的?”
“亥時,一位男客來退的房,看記錄定房的也是他。”
宋微塵已然說不出話,衝着小夥計點點頭算是迴應,自顧慢慢轉身離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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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孤滄月會那麼決絕,竟像是要從她生命裡徹底斷舍離一般。
他曾是她肆無忌憚敢跟司塵之主叫板的底氣,是她在寐界屈指可數的羈絆,是她真正意義上交往的第一個男朋友,他怎麼……怎麼能真的說走就走?
不。都是她不好,是自己心猿意馬左右爲難,才把他弄丟了。
有那麼一瞬,宋微塵甚至想去跳一跳忘川,也不知道在那無盡黑水中,她能等到他嗎?
“我想去忘川看一眼……”
念頭起便再也壓不住,這馭空轎輦行速非比尋常,她努努力,興許還可以撐到忘川。
“微微!無論你想什麼,現在必須立刻馬上跟我回去,一切等身體養好了再說。”
宋微塵沒有說話,莊玉衡以爲她好歹聽了勸,揚了揚手讓車伕驅轎輦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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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笑了,聲音很輕,卻是真真切切的笑了兩聲。
見她笑,莊玉衡反而更覺不妙,“微微,你……”
“算了,走了也好。”
轉眼轎輦已到跟前,莊玉衡照例想攙她上轎,巴不得即刻打道回府。宋微塵卻沒有伸手,五臟六腑都在疼,尤其是心臟,她突然徹底理解了“心如刀絞”的意思。
“走的好。不然等我死了,他得多孤……噗!!!”
話未說完,宋微塵猛地噴出一大口血,濺得轎輦錦窗上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