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堂堂司塵大人居然會做飯?!”
宋微塵滿臉滿手滿身的鍋底竈灰,看着墨汀風利索高效收拾殘局且快速端出三菜一湯,她都驚呆了,一時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帥得一塌糊塗,好似會發光。
“你……算了,上次的雞湯我已經領教過,你不會做飯我絲毫不意外,但你要是因爲試圖做飯而把自己燒死,我可實在沒地方說理去。”
看似埋怨實則後怕,墨汀風看她伸着髒爪試圖偷菜往嘴裡送,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將人拽到自己身邊,用溫水溼了帕子仔細將她手上臉上的鍋煙子擦去。
“你多大了?手不洗一臉灰就想吃飯?”
“倒是也不小,也就比你小個1000多歲吧。”
知他揶揄自己,宋微塵不以爲然,她餓得前胸貼後背,手髒點兒又有什麼關係,再耽誤會兒菜都涼了。
兩人終於坐到了桌前,宋微塵沒話找話,“說起來,我們這樣坐在一起吃飯,還是上次。”
墨汀風憋着笑,將蒸蛋羹,燒茄子悉數盛到她碗裡,簡單的飯菜看她吃得頭都不擡,他看着只覺心滿意足。
尤記得上次兩人坐在一起吃飯還是在司塵府膳堂,他們因念娘案去忘川那處敞口洞穴探查回來之後的事。她初見人骨,又因那前世印記作祟食慾欠奉,根本吃不下什麼,哪像今日……
心裡輕嘆一聲,若此處不是幻境,他們就這樣做一對尋常夫妻,怡然逍遙一世該有多好。
“沒想到你做飯這麼好吃,是不是以前爲桑濮學的?可惜這便宜倒讓我佔了。”
宋微塵拍了拍墨汀風的胳膊安慰他,“沒事,我回頭託個夢……不是,做個夢告訴她,我替她嘗過了,很好吃。”
將她嘴角沾的醬汁拭掉,又給她碗裡夾了些菜。
“是前些日子爲你學的。還不是因爲你厭食,學的時候就在想,如果是我做的,你會不會因此多吃一口。”
墨汀風看了看黃阿婆的屋子,心生感慨。
“如今倒要謝謝這七詭主的幻境成全。對了,今日鎮上有山楂幹賣,我買了些回來,之前許諾你的開胃山楂酥,這兩天就能做給你吃。”
“我保證,十天之內,一定讓你吃上我做的飯!”來而不往非禮也,宋微塵開始宣誓效忠。
墨汀風手一哆嗦筷子掉在了桌上,他趕緊撿起,面色多少有些不自然。
“倒,倒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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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定轉移話題,即便在此處的只是神識,但若吃了她做的飯,恐怕亦要損修爲……
“你說黃阿婆告訴你教她結陣之術的,是一個身材高大戴着面具說話尖細的男人——你猜我想到了誰?”
“給金仙大人傳遞判詞的那個?因爲他們都提到了同一個特徵,聲音尖細的男人。”宋微塵往嘴裡塞着蛋羹,漫不經心答道。
墨汀風眼一亮,小丫頭捕捉敏感信息的能力很強,的確是個分析斷案的好苗子。
他想到的亦是此人,若真是同一個人,那便更加證明此事是有人裝神弄鬼有意爲之,而且佈局深遠,從幾十年前甚至更早就在謀劃,城府和手段都極高明。
只是他到底想幹什麼?
墨汀風最擔心的……是前任白袍失蹤,還有那亂魄念孃的突然出現,會不會都與此人有關?
“你說,這個戴面具的神秘人會不會跟鬼市東家有關係?”宋微塵嘴裡塞着飯菜,說話嘟嘟囔囔。
“我倒不覺得他戴面具是爲了隱藏身份,畢竟阿婆是個普通人,對她隱藏身份沒有意義。更大的可能性是像滄月那樣,戴面具是一種身份規儀的需要。再聯想到鬼市的東家素來靠面具來界定身份,我合理懷疑這個神秘人跟東家有關,而且也是他把黃阿婆指向了鬼市,搞不好就是他自己的地盤。”
說到此處宋微塵頓住了,她突然想到了望月樓束老闆房中那滿牆壁的面具,心裡多了一絲奇奇怪怪的感覺,難道他就是……
宋微塵暗自搖頭,束樰瀧雖然高大但聲音並不尖細,再則他對自己不錯,且長着一張與孤滄月一模一樣的臉,她實在不願把他往壞人的方向想。
墨汀風沒有說話,他心裡在做一種更可怕的推演——若這個神秘人真是衝他或者司塵府而來,在八十年前便費盡心思挑選合適的人選埋下此局,爲的就是今天讓他主動跳進這個陣裡來,那對方想要的必定不是簡單之物。
再結合宋微塵此前被擄到鬼市之種種,墨汀風神色越來越嚴峻——陰差陽錯,只有自己和宋微塵進了此幻陣,若做局之人正是那給金仙大人提供判詞的神秘人,想必早就料到今日之局面,他要的正是這個結果!可他到底想得到什麼?
有什麼是八十年前神秘人誘導黃阿婆種下的因,必須今日由他和宋微塵合力才能解開的果?
黃阿婆與黃虎之間,他與宋微塵之間,有什麼是一樣的?想來這個共性,正是那神秘人所求!.
宋微塵吃飽了,筷子一扔拍拍肚皮舒服的喟嘆一聲,她已經許久沒有這種吃東西是享受的感覺了。
她見墨汀風一直蹙眉在沉思,知道他是在推導案情,便沒有打擾,起身輕手輕腳收拾了桌上的殘羹,又麻利的把碗洗了——做飯不行,碗還是洗得很乾淨的。水壺裡有提前燒開的水,她泡了壺熱茶,用托盤小心翼翼端到桌上,給墨汀風沏了一杯,輕輕放在他面前。
墨汀風順勢一拉,宋微塵便坐到了他懷裡。她倒也沒掙扎,雙臂環着他的脖頸,懶懶軟軟靠在他身上。
“微微,你與那七詭主更熟識些,在你看來,我們與他倆有什麼相似之處?”
相似之處?宋微塵想了想,心頭多了一絲失落。
恐怕有相似之處的不是她,而是桑濮。
她從墨汀風懷裡起身,強按下心頭那抹難言的酸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應該是與你和桑濮的共性更多些。”
“怎麼說?”
“都是生離死別,都是情思難斷,都是執念難消。”
“你這是又在吃自己前世的醋?”他覺察到她的情緒不對。
“沒有。”宋微塵嘴硬,心裡早就醋海翻波。
墨汀風看破不說破,他起身牽着宋微塵的手拉起她擁在懷裡。
“小騙子,你就真找不着一丁點我們倆個與他們的相似之處?”
宋微塵撅着嘴想了想,“嗯,也不是沒有,都是一男一女。”
墨汀風啞然失笑,這小丫頭的腦回路他真的望塵莫及。
盯着她的眼睛,他認真問了個問題。“假如我們真的只是一對平凡的小夫妻,遇到戰爭我不得不去參軍打仗,你從此沒了我的音訊,你會……”
不待墨汀風說完宋微塵急急吻住了他,將他剩下的話堵在了喉間,待放開他時,她眼底已經起了一層水霧。
“墨汀風我警告你,不要瞎比喻,有一句話叫好的不靈壞的靈。”
宋微塵頓了頓,語氣有些不易覺察的哽咽,“我不會沒有你的音訊,你也永遠不會離開我。沒有如果,沒有假設,沒有萬一,我不要與你分開。”
墨汀風心裡軟做一團,這樣的宋微塵他不知等了多少年。
捧着她的臉,在額頭眼睛鼻尖脣瓣落下細細密密的吻,而後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不分開,我們永遠都不分開,是我不對,不該亂打比方。”
兩人相擁無聲,窗子忽然被風吹開,一些黃色的金合歡花被風吹進了屋裡。
從宋微塵的角度剛好能看到那棵金合歡樹的樹幹,說起來鬼夫案與這金合歡樹休慼相關,凡案發現場必有此物,它真的只是黃阿婆對於這份感情的指代物嗎?還是……這棵樹本身藏着什麼秘密?
又是一陣徐風,木質的窗扇微微顫動,金黃色的米粒小花再次飄進屋,伴着迷人的藥香。
她忽然有感而發,輕輕拍了拍墨汀風寬厚的背。
“墨汀風。”
“嗯?”
“我不可能再愛上下一個春天了,若你不見,我便守着我的枯木,一等再等。”
“若你問共性,這便是共性。”她擡頭定定看着他。
“無盡的思念,漫長的等待,等一棵死樹開花,等一棵枯木煥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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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窗外的金合歡樹就在這時發出好大一聲脆響,竟像是樹幹裂開的聲音,宋微塵被這聲音嚇了一個激靈,墨汀風下意識護着她,警覺看向窗外,莫不是那亂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