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汀風受傷了。
他握着劍,胳膊上的血順着劍柄劍身蜿蜒而下,一滴滴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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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前,亂魄黃虎心願了結,身體漸漸消散,黃美芸的神識似乎也消失了。
宋微塵莫名其妙發覺自己滿臉的眼淚和鼻涕泡泡,而且還以一個奇怪的環抱空氣的姿勢跪在雪地上。
茫然四顧看見墨汀風,剛張口喊出個“墨”字,腦內突然又涌入了一大堆“偏旁部首”,疼得她眼前一黑撲倒在地。
墨汀風見宋微塵神識終於迴歸,還沒來得及高興,剛想上前帶她離開,卻無端從兩人間隔的雪地上憑空升起一片帶着雷霆電氣的龍捲颶風,瞬息之間一堵遮天蔽日的“颶風牆”橫亙在兩人之間,切斷了所有聯繫。
颶風牆內飛沙走石,爆出陣陣金戈鐵馬之聲,風將周圍碎石和斷樹的樹幹捲入其中,瞬間絞的粉齏都不剩!
而同一時間,幻境穹頂掉落的碎片越來越多,地底震動“龍鳴”陣陣,恍若惡獸即將出世毀天滅地!
幾乎沒有時間思考,他將法力八二分開——八成功力維持幻境暫時不崩,二成功力用來破風牆。
墨汀風捏訣施術,將自己罩在守護結界中提劍就往風牆裡闖,卻沒想剛接觸到那堵風牆守護結界就被撕得粉碎!他身上亦被凜冽厲風割傷,看來二成功力要想壓過這妖風着實有些不現實。
可若將扛住幻境的力量收回,這裡便會瞬間塌縮,宋微塵的神識在颶風牆那頭生死未卜,在沒有找到她之前他必須死扛,但不收回功力又沒辦法穿過這堵邪性的風牆,倒一時陷入兩難境地。
不能再耽誤了!
墨汀風心中快速盤算,收回了一成力。那七成力最多還能勉強扛住這幻境半刻鐘,也就意味着他必須在半刻鐘之內穿過颶風牆找到宋微塵帶她走!
再度劈劍向風牆斬去。
嚓!鏘!
颶風強勁的能量與他手中佩劍相撞,迸出無數火花,刺耳的金屬刮擦聲不絕於耳,像冶煉工坊鍛刀時的熔爐和機牀共同作用的結果。
不過這次墨汀風看清了,颶風牆內有一個黑紅色的符紋變着位置時隱時現,這個符號他見過,可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來着?
來不及深想,墨汀風召出那柄“非攻”巨劍的法相,以一化萬又萬化作一,劍光如海,直搗結界中那個若隱若現的符紋而去!
在法相劍光與符紋相撞的一瞬,整個幻境都在大幅顫抖,無邊的氣浪四散,颶風牆現出細微裂痕,那個符紋則像被風暴侵蝕的古老壁畫一般,開始緩緩褪色。
他的劍流如利刃般不停切割着符紋,在徹底失去顏色後,符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解。
與此同時,那堵颶風牆也在不停“切割”着墨汀風,饒是他設置了新的守護結界也仍舊被割得遍體鱗傷。又是一道風刃!墨汀風避無可避衣襟被割破,那個從繭蛹裡取出來的黃美芸夫婦二人的“結髮同心髻”掉了出來,瞬間被捲進了颶風牆裡。
符紋也在此時徹底消失!
劍光幻出萬般光影遊走於風牆各處,颶風牆瞬間被撕開了一道耀眼的裂縫,隨着裂縫的快速蔓延,整個颶風牆被徹底撕碎不見。
周圍突然安靜了,安靜像在真空裡一般,連不停掉落的穹頂都聽不到任何聲音,似乎方纔一切從未發生過。
“微微!”
小人兒就在十幾米開外,似乎從昏迷中剛剛醒來,看得出非常虛弱,正趴在地上掙扎着試圖探什麼東西,墨汀風向她飛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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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厥過去的宋微塵很快被冰雪激醒,此時風牆剛剛散去,幻境復歸寧靜。
她睜眼便看見一臂開外的雪地上有半塊玉佩,與黃阿婆給自己那半塊不同,這一半呈深紅色,襯着白雪更是鮮豔異常,似沁足了血。
她雖然因那些“偏旁部首”的緣故腦袋暈做一團,卻始終記得自己進幻境的主線任務,拿到玉佩,與自己身上那半合二爲一,一切都將圓滿解決——宋微塵並不知道黃美芸已經佔據她的神識與黃虎好好告過別,且亂魄黃虎已經得償所願,安然消解。
她滿心只想拿到那半塊玉佩!
腦袋嗡嗡作響,隱約聽見墨汀風喚她的名字,鼻血又流了出來,她隨意擦了一把弄得滿手是血。顧不得許多,竭盡全力去夠那半殘血玉,終於將它握在了手裡!
墨汀風此時也趕到了宋微塵身邊,收劍入鞘單膝跪地將她攬入懷中,小人兒看上去奄奄一息,狀態非常糟糕。
“微微,微微!你撐住!我現在就帶你走!”
“拿……拿到……了。”
宋微塵勉力想舉起手,給他“顯擺”那半塊血玉,但她舉不起來。
順着她的動作看去墨汀風臉色瞬間變了!
從他的法能視角看去,那半殘血玉上滿是傀氣!不是幾十上百隻,至少數百上千只的傀!只不過這些傀氣因爲沒有沾染到魄執,所以並沒有形成亂魄貽害四方,但這麼多數量的傀氣聚在一起,饒是墨汀風也是心頭一寒。
更讓他覺得頭皮發麻的,是這半殘血玉因爲沾了宋微塵的血,傀氣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竟然以她的血液爲媒紛紛鑽入了宋微塵神識之內——一股股紫色的煙氣順着她的手臂一路向上匯聚潛入心臟,就好像那裡是一個傀界天堂,對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宋微塵猛然嘔出一口黑血,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幻境也已到了極限,顧不得再做計議,墨汀風抱起宋微塵向着結界之外掠空飛去,在他們離開地面的瞬間,整個冰封幻境的地表兀自向下墜落,下面是無盡的黑色虛淵……
整個幻境都在震動,碎片四散崩塌,恍若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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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平陽樹林,漫天烽火餘燼,也像個世界末日!
丁鶴染剛帶着喝了傀儡藥劑的黑衣人趕到樹林邊,便見半空一個熟悉的人影急速向他“飛墜”而來,下意識騰空去接,卻被那強大的後坐力推着將兩人狠狠砸到地上!
噗!
控制不住噴出一口血,丁鶴染覺得自己肋骨可能斷了。
再看被他接住的葉無咎,傷得更狠!尤其是腹部一個血肉模糊又恐怖異常的傷口——那裡竟然長出了一顆荊棘幼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生長!
“去!殺了那兩個甲級術士!殺無赦!!”
丁鶴染衝着黑衣人吼,後者木訥點點頭,身形一閃消失。
“無咎,無咎!你怎麼樣?!你他媽絕對不能死!聽到沒有!”
他邊喊邊用手摁住葉無咎腹部的傷口,從懷裡掏出一粒護心丹塞進葉無咎嘴裡。
都不需要想象,腹中長出荊棘植物的痛苦絕非常人能受,他卻至此都沒有哼一聲,若寐界排個硬漢榜,前十位裡葉無咎絕對配擁有姓名!
“別叫魂……”
葉無咎終於緩緩開口。
“着了木系甲級的道,另外一個是火系……”“你別說話,省省力氣。”
丁鶴染指尖蘸了一點葉無咎身上的血,施術抹在額間,一個時辰內葉無咎所經歷之事便急速重現在他眼前……
……
實則在丁鶴染趕來前,葉無咎已經傷了那個火系甲級術士。
葉無咎雖然只是準甲級,但卻是難得的水系和金系雙系同修術士——金生水,使其本身的水系更強,且水克火,能讓火系式微。
只要木系甲級術士不摻合,葉無咎與火系甲級至少可以打個五五開。
而木系甲級……咳,怎麼說呢,他確實不打算摻合。
雖說兩個甲級術士確都爲了共同的目標:消滅墨汀風的本體而來,而且他們的法術能量完全可以木火相生做更強的合力加成,可兩人卻絲毫沒有聯手的意思——應該這麼描述更爲準確,互相看不上眼,全程無交流各自爲營。
兩人一現身,木系甲級就全力奔墨汀風坐在林間空地且被強力結界保護的本體而去——他當然知道這類守護結界最薄弱的地方是在地表之下,即便地面之上結界固若金湯,地下也一定有突破口,所以要破結界最快的方法就是走地底!
若是土系甲級這事很簡單,土遁遊刃有餘,摧毀本體幾乎等於探囊取物。
但對木系來說則需要換一種方式。
這周圍有一大片樹林,離那處林間空地不過百餘步,木系甲級捏訣施術,讓自己鏈接上平陽的草木之氣,而後使出一招木系術士的殺手鐗“盤根錯節”。
一圈圈綠色的法力能量波滲入地底,周遭樹木的地下根系像是一條條被喚醒的巨蟒,在土中扭曲翻滾迂迴盤錯,拼命向着墨汀風所處之位生長。
只需半個時辰,這些“巨蟒”就會盡數涌到墨汀風身下破土而出,將其本體洞穿送入蒼穹!
“司塵大人,頭一次見面總不好空手而來,就送大人一尊蒼刺鐵根的索命王座好了!”
木系甲級術士一邊施術一邊邪邪笑着,整個人看上去也頗像一截從土裡挖出來的老樹根。
……
而他在做這一切動作的過程裡幾乎沒有遇到抵擋——本身這兩名甲級術士就出現的突然,彼時平陽樹林除了葉無咎,只有兩名專門列陣負責加固防護結界的破怨師,以及兩名在平陽和鬼市之間巡邏的“遊兵”。
結陣破怨師不能參與戰鬥,否則守護結界即刻失效。
而兩名巡邏的破怨師,其中之一遇到了火系甲級,還沒弄明白髮生何事就已經變成了火炭,另一名捱了火系術士兩掌後被葉無咎救下,負傷逃脫奔回鬼市報信。
那火系術士與葉無咎一過招就知道他亦非尋常術士,看似普通的一把佩劍卻在這破怨師手中有虎嘯龍吟之氣,本來火系克金系,根本不應對佩劍犯怵纔是,但火系術士隨即便發現不對,眼前這名破怨師手中之劍似有海龍淵虎之力,水氣漫天,專門剋制他的火系!
火系術士暗驚,眼前少年到底是金系還是水系?甲等術士裡沒聽說過這麼一位啊!再也不敢大意,拿出看家本領打算速戰速決。
他飛身進入一片小樹林,葉無咎窮追不捨,瞬間樹林化成一片火海,火系術士有意燒死他!
還未等葉無咎用水系力量反制,空中傳來如洪鐘撞鼎一般渾厚綿長的罵聲。
“孫子!再燒樹我先剁了你!別壞我好事!”
原來是那如枯藤老樹的木系甲級坐不住了,燒了林子他用什麼去破結界!氣得山羊鬍子直抖。
火系術士也不言聲,照例燒林子暴火雷,與葉無咎纏鬥在一處,因着他努力“幫倒忙”,地下的樹根向着墨汀風坐下生長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枯藤”急眼了,從懷中掏出一把種子向着空中正在打鬥的兩人一撒,每一粒都像一枚由火銃射出的“子窠”般無差別襲向兩人!
丁鶴染佩劍出鞘,以劍花卸其力,因金系剋制木繫有優勢,那些“種子”並無法近其身。
而火系術士就沒那麼好命了,他將周身爆燃試圖以火力燒盡那些種子——也確實把近身的種子都燒成了“黑炭”,卻不曾想那些黑炭很快“枯榮逢春”爆出新芽,瘋狂的試圖鑽入火系術士的身體!
這些“植物炸彈”的威力甚至超過未被“火化”前,火系術士因此分了心。
藉着這個機會氣口,葉無咎飛身一劍刺穿火系術士胸肺,卻也因爲這個動作漏出了弱點,被一顆“黑炭”鑽入了腹部。
……
丁鶴染不禁後怕。
以當時的局面,若甲等兩人合力絞殺,葉無咎絕無勝算,哪怕負責結陣的破怨師棄守結界,與葉無咎一起拼死合力相搏,也最多能抵擋他們幾個回合。
而且兩個甲級術士大可以設下甲等封門禁,讓來增援的破怨師短期無法破禁入場,只能眼睜睜看着墨汀風本體被毀,那纔是真正的絕望敗局。
好在甲級術士長不出丁鶴染這乙級術士的腦子……
最重要的是,好在甲級術士果然名不虛傳,當真是“甲不見甲,見之必輕”,互不待見彼此啊……這倆但凡只來一個,可能不止葉無咎,就連墨汀風此刻都已經領盒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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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來那個……是什麼人?”
葉無咎腹中被種下“荊棘之種”,肉眼可見那荊棘在緩慢蠕動遊走刺破腹肉,他居然還有心力“好奇”,丁鶴染真是大寫的服氣。
好在葉無咎能用金系術能稍稍剋制木氣生長,若換作別人,此時多半整個腹腔已經被“蠶食殆盡”,變成那荊棘植物的人肉養分。
未等丁鶴染答話,他們身後突兀的響起了一個讓人頭皮發麻的笑聲,那陰測測的詭笑讓丁鶴染呼吸都要停止了——正是那個黑衣人。
“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