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好不容易數完八秒的裝填時間,我瞄準了另一輛NTU隱形戰車開火,藉着脫殼穿甲彈命中時的衝擊力將那輛隱形戰車的隱形裝置擊損。然後我方所有的戰車瞄準了那輛NTU戰車開火,擊斷了那輛戰車的履帶,將那輛戰車癱瘓在當地。

幾乎就在我們戰車開火的時候,NTU的戰車羣也同時射擊,密集的彈雨落在另一輛編號4133、屬於第四營的戰車上,雖然沒有擊穿4133號戰車的裝甲,但是車上的火炮控制系統與裝填系統幾乎都因爲強烈的震盪而損壞了。

“長官!我們車上的火控系統都損毀了!自動裝彈系統也壞了!”4133號車長呼叫了進來。

“你們先依照規劃路線撤退吧。”我回答着。“所有戰車,如果有人因爲中彈而導致系統損壞,不必向我報告和請示,自行依照預先規劃好的撤退路徑撤退,前去和第四營會合,知道嗎?”

話纔剛說完,NTU的戰車羣倚仗着裝填上的優勢,又是一輪密集彈雨射了過來,而且依舊瞄準了4133號戰車;以至於那輛由於受到過多打擊、導致裝甲早已脆弱不堪、正準備撤退的戰車就這樣被第二輪的密集彈雨給擊毀並爆炸,燃燒中的各種破碎殘骸散得到處都是。

該死,這是我的錯:如果我在開戰前預先告訴他們可以自行撤退,那麼4133號戰車就不會爲了要得到我的撤退許可而晚了三秒鐘動身,或許NTU就會放過一輛正在撤退中的戰車,那三個人也許就不會死了。

目前NTU有四輛車出局,我方損失了三輛車、還殘存有五十七輛車,NTU那邊也還有三十幾輛車的規模。依照“專業人士”的說法,雙方的損失都不太慘重,事實上我的部屬們也依舊是戰意昂揚,雖然有三輛車上的戰友們已經犧牲了。

不過,在我們把一輛NTU戰車踢出戰場的時間裡,NTU卻可以擊毀我們二到三輛車,依照這種損失速度繼續下去的話,只怕雙方都會在這次衝突裡同歸於盡。

我再一次感到了一段時間不曾有的恐懼感覺,並不是害怕自己的戰車會被擊中而喪命,而是害怕失去自己的部屬戰死。特別是一想到這些損失應該是可以避免的,我就感覺到更害怕。

我的部屬們把他們的生命交在我手上,但是我是否有盡到我的責任去保護他們?

我決定聯絡歷剛上尉,看看他那邊的撤退進度如何了;雖然我知道這麼短的時間裡,撤退人員還沒辦法離開基地太遠,但是我得找些其它的事情做做,來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減低恐懼帶來的壓迫感。

“長官,撤退進度進行得怎麼樣了?”

“傑森,我們的步兵都已經上車撤離了,燃料槽的閥門也已經開到最大,再給我們半分鐘,我們就可以完成撤退行動了。”歷剛上尉的通信傳了來。“麻煩你撐住這半分鐘,我知道你可以的!”

“知道了,我盡力就是。”

還要半分鐘,這半分鐘就足夠NTU毀掉我們另外十輛戰車。當然,依照“專業人士”的說法,總共十三輛車的損失並不算太嚴重,畢竟損失率還不到百分之二十五嘛!

但是,對我來說,多損失的那十輛車卻代表了又有三十個人會陣亡在戰場上,而那些人的家屬們也會接到親人戰死的通知。

這種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痛恨數學還是該喜歡數學:數學統計方法將士兵陣亡所帶來的衝擊淡化成了微不足道的數字,也抹煞了士兵們生命的意義;但是,在無法避免犧牲的戰場上,數學統計方法也可以減低指揮官因爲失去部下而受到的衝擊。

當人變成了數字,在戰場上所失去的就不是士兵的生命了;對於使用數字來代替士兵的人來說,陣亡的每一個士兵只是讓數字減去一而已,是一種簡單到連幼兒園學生都會的算術。

嗨,現在好像不是應該算數學的時候!我得先盡力做我能做到的事情來保護我的部屬纔是!

“所有戰車,將能夠發射的煙霧彈全都發射出去!煙霧彈發射之後立刻依照預先規劃好的撤退路線進行撤退!”

既然只要拖住NTU半分鐘就行,我決定讓我的部屬先行撤退,沒有必要爲了拖延敵人這種事情而增加傷亡人數,拖延敵人的事情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上士,我們負責斷後任務,麻煩你利用這些煙霧做掩護,儘可能閃避敵人的攻擊。”我透過車內通話系統向佳娜說着。“只要撐過半分鐘就行了!”

“這簡單,交給我吧!”

剩下的五十七輛戰車同時將車上的所有煙霧彈發射出去,在朝向NTU的方向形成了一片斷續的煙霧障壁,同時遮掩了自己離開戰壕、向後撤退的行蹤。

一等到自動裝彈系統將脫殼穿甲彈裝填上膛,我立刻扣下了主炮發射電門;由於已經沒有必要將NTU的隱形戰車“打出原形”來給其它的戰車當作射擊標靶,我是瞄準了那輛NTU戰車的弱點開火的。脫殼穿甲彈擊斷了那輛戰車的履帶,摧毀了那輛戰車一側的懸吊系統,那輛NTU戰車隨即成了動彈不得的殘廢車輛。

在我開炮的同時,佳娜猛踩油門,將戰車倒退着駛離原來的位置;即使NTU能夠藉着我的戰車在開火時釋放出的聲訊來標定我的座標,但是隔了一層煙幕以後,NTU沒有辦法很精確地掌握我們戰車的確實位置,所以佳娜將車子駛離原來的位置之後,NTU朝着我原來開火位置所發射的炮彈全都撲了個空,只有一枚沒有確實瞄準的炮彈“歪打正着”地擦過我們戰車的炮塔外殼,不過沒有造成任何損害。

“雷恩,把車輛損壞狀況報給我。”

由於我把火炮控制權接管了,以至於炮手雷恩沒事可做;爲了不讓雷恩太過無聊,我叫雷恩負責監視車輛狀況。

“沒有損壞,脫殼穿甲彈在六秒之後可以裝填完畢。”雷恩回答。

“我知道了,謝謝。”

佳娜將戰車開到了另一個戰車壕溝旁邊,可是沒有把車子開進壕溝之中;畢竟戰車壕溝的設計是用來保護戰車的正面與側面,現在我們只需要應付來自一個方向的威脅,進入壕溝之中反而會受到壕溝的限制而導致機動力降低。

我隔着煙霧向着另一輛NTU戰車開火,脫殼穿甲彈從那輛NTU戰車的炮塔與車身交界處穿入,將那輛戰車扯裂成上下兩半;佳娜在我開火的同時猛催油門,將車子駛離原位;NTU則是又一輪密集彈雨朝着我原來開火的位置射來,但是受到煙霧阻擋視線的關係,那些炮彈沒有一發射中我們。

我們藉着煙霧和防禦工事的掩護,像個躲在暗處不停放冷箭的小賊一般偷襲着NTU戰車羣;NTU則因爲受到煙霧干擾觀測視野,不敢在情況還不明朗的時候急速前進,就這樣保持我所希望的緩慢速度前進着。

我又發射了一發炮彈,擊中了另一輛NTU戰車,不過這次我沒有瞄得很準,那枚脫殼穿甲彈擊在NTU戰車的正面裝甲上,被彈了開去,只有中彈衝擊時的震動造成了對方隱形裝置的損壞而已。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成功地多拖了半分鐘,現在我們已經可以撤退了。

“上士,照着規劃好的路線撤退吧!”

當佳娜駕駛着戰車、沿着預先計劃好的路線行駛穿越基地而撤退時,從燃料槽裡泄漏出來、清澈如水的燃料油已經順着我們預先佈置好的淺溝渠和阻水檻開始在基地內四處漫溢着,甚至我們的撤退路線上也都浸潤着一層淺淺的燃料油。當佳娜駕駛着戰車從燃料油上高速飛馳而過的時候,激濺而起的透明油料映照着陽光、折射着美麗的七彩光華。

照着燃料油泄漏的速率來看,不要幾分鐘,整個基地就會流滿了燃料油,現在只要祈禱NTU會照着我們的計劃踏入陷阱就好了。

突然想到,我忘記是誰告訴過我的,做人要厚道,特別是不能詛咒別人去死;可是,我現在正在希望着NTU的部隊能夠踏入我佈置的死亡陷阱裡。詛咒別人去死,別人還不一定真的會像被詛咒的那樣死去;可是,如果NTU的部隊真的踏入了我所佈置的火坑,那麼死亡幾乎是可以確定的。

如果說“詛咒別人去死”是“不厚道的表現”,那像我這樣祈禱着NTU的部隊會踏進一個必死的圈套之中,又該算是什麼?

“雷恩,裝填高爆彈。”我向着我的炮手下達命令。

不管算是什麼,我還是得將這個圈套確實地完善下去,否則我肯定是會成爲死人了,不管是被NTU擊斃在戰場上、或是被上級以違反軍令的罪名捉去槍斃。

戰車駛出基地,可以看到前方先行撤退的戰車羣高速疾行時揚起的煙塵;佳娜催着油門,讓我們的戰車趕上了先行撤退的戰車羣。

繼續行駛了五公里,我們離基地已經有一段距離了,而NTU裝甲部隊也照着我們的計劃,直接駛入了被燃料油給淹沒了的裴斯基地;我將炮塔轉過來,調整炮口角度,將早已裝填好的高爆彈朝着基地內發射了出去;六秒之後,熾烈的火焰隨即從基地方向升起,伴隨着陣陣濃煙直衝入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