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哲吃驚地發現這家旅館竟然沒有二樓。
那是不是說明之前的種種推測全部都是錯誤的?
人質的藏身之處根本就不是在這,而是在別的地方,那個地方或許也叫慕和,但卻只有二樓,人質便在那裡的207房間之中?
到底是哪個環節遺漏了?
樑哲腦子中還在思考,但其實他心裡仿似早就已經知道這是一個早晚會出現的局面。
夢雖然源於現實,但它是現實的一種荒誕表現,但如果連夢來源的現實本身都是荒誕的,那麼這個夢就遠不是荒誕那麼簡單了,有可能是徹底顛覆的。
樑哲一邊在腦中回想着夢境裡面的古堡構造,一邊緩緩走下了樓梯。
在夢中,樑哲清晰地記得,古堡裡面是沒有樓梯的,而走上二樓的唯一方法便是那塊金色的方磚,當樑哲按下方磚之後,便進入了通往二樓的通道。
難道說在現實中也一樣?
樑哲搖了搖頭,他知道這是不科學的,二樓就在眼前,雖然門牌號寫的是3,但確確實實它就是2樓沒錯。
樑哲感覺自己的太陽穴有些發脹,長久的思考和緊張的神經讓他的身體有些吃不消,空無一物的肚子裡面也開始叫喚了起來。
肚子裡面一叫,樑哲便下意識地看到了1樓左側的一張紅色的圓桌,圓桌上擺着兩幅碗筷和一些食物,這食物是爲誰準備的,那對未成年的情侶嗎,還是盲眼夫妻?
樑哲的腦子裡面傳來一陣嗡嗡地低鳴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耳旁轟叫,異常刺耳,讓樑哲僅剩的一點點思維能力都在逐漸消逝。
樑哲走到了一樓,看着李立手拿照片在質問着啞巴婦女,然後又從中年大叔的口中獲得一些毫無意義的信息。
李立似乎異常的憤怒,他的手在櫃檯前面不停地揮舞着,時不時砸在臺面上,發出砰砰的聲響,他的腳將身旁的椅子全部踢翻,就這樣他還不解氣,他抓起了櫃前上的一瓶酒,猛地摔在了牆壁上,頓時一股辛辣的酒香味在四周瀰漫了開來。
李立緊咬着牙關,盯着樓梯口的樑哲,惡狠狠地道:“今天這事,我們沒完!你耍的不是我,也不是樊道明,而是整個北城的警局!”
李立幾步跨到樑哲跟前,瞪大了眼睛,腮幫子不停地抖動着:“去他媽的心理師,就只會耍嘴皮子騙錢!老子從看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個一無是處廢物!”
此時的樑哲出奇的鎮定,不知道是因爲腦子內的脹痛讓他失去了直覺,還是四周瀰漫的酒香味已讓他迷醉。
樑哲:“我耍的並不是你,也不是樊道明,更不是北城警局,而是那個女孩。”
李立一把抓起樑哲的衣領,齜牙咧嘴地道:“我會讓你坐牢的!一定會!”
樑哲的表情迅速陰沉了下去。
他的雙眼無比銳利,緊盯着李立,冷冷他道:“鬆手!”
李立冷哼了一聲,抓的更緊了,似乎想一隻手將樑哲舉起來。
樑哲直視着李立的瞳仁,一字一句地道:“從來沒有人敢抓我的衣領!”
樑哲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如果我數到3你沒有放開,我會讓你後悔的!”
樑哲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他沒有齜牙咧嘴,也沒有張牙舞爪,他的語氣很平淡,很沉穩,那不像是從嘴巴里發出來的聲音,像是動肚子裡發出來的。
李立忽然感覺身上有些發慌,身爲北城警局局長的他竟然會在一個20多歲小夥子的面前顯出慌亂,這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李立確實慌了,因爲他看到了樑哲的那雙眼睛,那雙銳利的眼睛裡射出來的兩道眼神異常冰涼,就像是兩道在極度嚴寒之下形成的兩道冰錐,直刺在李立的內心深處。
“3!”樑哲的手指緩緩張開,五指成掌型。
“2!”樑哲的手臂輕輕地擡起。
就在此時,李立驟然鬆開樑哲的衣領,大跨步朝着旅館的房門走去,同時厲聲大喝道:“我們走!”
一名警察望着盲眼夫婦道:“他們帶不帶回去?”
李立:“帶你媽!”
李立一腳跨出了房門,迅速躲在了一側,張開口連着呼吸了三口氣。
一陣徹骨的寒意從腳掌一直升到頭頂,李立的身子猛地一哆嗦,手掌竟然不由自主地按在了手槍上。
雨越下越大,天空陰沉,烏雲滾滾。
慕和旅館的招牌在冷風中瑟瑟發抖,不停地搖晃。
旅館的房門被樑哲輕輕地關上。
樑哲站在旅館內,半仰起頭,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酒香,總是讓他想起許許多多的往事。
這些往事鑄造成了現在的自己,這些往事憋在他的心裡。
如果我們問樑哲,你覺得一個人怎麼樣纔算是真正走過了他的一生?
樑哲可能會這麼回答:秘密。
在樑哲看來,人生的旅程就是收集秘密的旅程,一個沒有秘密的人是沒有人生的,或者說他的人生是枯燥乏味的。
秘密就像酒,越藏越深,越藏越香。
有些秘密就像被人打破的酒瓶,眼看就要呼之欲出。
樑哲再次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睜開了眼,他的肚子又在叫了,他緩緩走到了紅色的餐桌旁,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樑哲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放在了嘴裡,咀嚼着。
中年大叔這才放下了雙手,拿起了膝蓋上的鞋子,繼續修了起來。
樑哲一邊吃着飯菜,一邊道:“你的眼睛看不見,怎麼修鞋子?”
中年大叔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平靜地道:“跟人一樣,鞋子也是會說話的。”
樑哲:“你能聽見?”
中年大叔:“跟人一樣,好的鞋子發出的聲音和壞的鞋子的聲音不一樣,而且我還有鼻子可以聞,有手也可以摸。”
樑哲:“那你聽我的聲音,是好的,還是壞的?”
中年大叔擡起頭,咧嘴笑了笑:“你不是警察?”
樑哲:“是的,我是名心理醫生。”
中年大叔:“挺好。”
樑哲喝了一杯水,望了一眼櫃檯後面的婦女道:“她是你妻子嗎?”
中年大叔溫暖地笑了笑:“她是我的寶。”
樑哲:“是誰將你們合在一起的?”
中年大叔似乎愣了一下,他擡起頭,看了一眼頭頂,然後繼續低下頭去,修鞋,良久過後,他才道:“有些事我看不見,有些事她說不出,我們在一起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如果非要找一個人——”
中年大叔頓了頓,嘴巴張開卻沒有說出話來,直到過了一會之後他才擡起頭指了指天空道:“天上的神。”然後他又指了指地下:“或者地下的鬼。”
樑哲的身子猛地一震,他將嘴裡的一口菜吐在了地上道:“你是說地下的鬼也有可能?”
中年大叔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很有可能。”
樑哲騰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他的雙手似乎都在微微地發抖,他轉過身去,朝着左邊緩緩走去,走了一會,他便靠近了牆壁,他將手輕輕放在了牆壁上,貼着牆壁,慢慢往前走着。
一邊走着,樑哲一邊觀察着牆壁,他的手指貼在牆壁上,輕輕地滑動着,感受着牆壁的溫度和石塊的紋理。
驟然之間,樑哲的腳步停住了。
他的手指觸到了一塊沒有紋理的石塊。
樑哲偏頭望去,看到了牆壁上巴掌大小的一塊青色的石塊,石塊上有溼漉漉的,恰好就是李立砸酒瓶的那個地方。
樑哲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手掌輕輕按在了青色石塊上,然後用力按了一下。
前方一塊地板忽然凹陷了下去,然後裂開,往兩邊分開,地面上隨之出現了一個地洞。
與此同時,一條木棍從頭頂落了下去,木棍被繩子吊着兩端,正好地洞的正上方一米處。
樑哲往前走了一步,伸進去了一隻腳試探了一下,裡面似乎有塊木板。
樑哲單腳用力,木板便往下面落去,他收力,木板便彈了起來。
樑哲望着身前的木棍,伸出雙手抓在了木棍上,然後一隻腳再次探進了地洞裡面。
就在此時,中年大叔忽然大聲道:“地下有鬼,你也要進去?!”
樑哲冷冷地道:“哪裡都有鬼,何止地下。”
話音未落,樑哲的另外一隻腳便踩在了木板上,接着他的身子往前一挺,整個人便朝着地洞裡面急速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