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無常想到了一個地方,他確定那個地方肯定可以找到些什麼。
他本來想和白雪一起去找,因爲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白雪現在已經摻雜進了這件事情裡面,而且,她的身份在整件事中顯然還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然而,白雪並不同意,她不是不同意粉無常去找證據,也不是不同意粉無常的那些說辭,她不同意的是,她不想離開這裡,至少現在不想離開。
“爲什麼?”粉無常今天已經問了很多個爲什麼,他現在有點討厭說這三個字。
“我頭疼……而且,很困……”白雪給了一個粉無常似乎根本就無法拒絕的理由,“我怕我一出門就暈倒了,你也看見了,剛剛我都差點暈倒在了地上。”
白雪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剛剛的暈倒,粉無常就感覺更可疑了,很多事情都很可疑,包括那三聲鳥叫,包括白雪的突然暈倒,包括她遮遮掩掩的拒絕以及時刻不忘想讓自己離開的態度,都充分說明白雪一定藏着事情,這事情還是不能讓他知道的事情。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既然如此,粉無常也就不再堅持,他望着牀上的白雪,輕聲道:“那你好好養病,過兩天我再來找你。”
白雪點了點頭,並沒說話。
粉無常在白雪的肩頭輕拍了一下,轉身離開了。
他一路走出了大門,連一直讓他掛念的屋檐上的東西都沒來的及看。
走出大門之後,他沿着巷子往前走,日頭已經西斜,但是陽光卻似乎始終都照不到這條巷子裡,整條巷子始終陰氣森森。
粉無常走的很快,幾乎是跑着走出了巷子,走出巷子之後,他貼在了旁邊的角落裡,靜靜等待着。
他當然不能就這麼離開,如果是在之前,白雪讓他離開,他可能就真的離開了,可是現在,在經歷了那些事情的歷練之後,他已經不是之前的他了,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找到真相,必須先要學會使用陰謀。
他想握住主動權。
他藏在角落裡,靜靜等待着。
在這段時間裡,沒有人進入巷子,也沒有人從巷子裡出來。
五分鐘過去了,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他從角落裡轉出,將兜帽戴上,彎着腰,鑽進了巷子,貼着邊緣,快步朝巷尾跑去。
從巷頭來到巷尾,直到他站到白雪的家門前,整個過程,用時不到二十秒鐘,他連着深呼吸了兩口氣,平穩下因爲快速奔跑而劇烈跳動的心臟,雙手放在大門上,輕輕一推。
沒有推動。
房門,已經被關上了,還是從裡面上的栓。
也就是說,粉無常前腳離開,白雪後腳就從牀上爬起,關上了大門。
白雪這種可疑的行爲更加堅定了粉無常的決心,他後退兩步,擡起頭,看了一眼右邊的牆壁,牆壁上有幾顆枯萎的爬山虎,還有一些散落的藤條枝蔓,上一次,他就是從這裡爬上牆上,翻牆進入裡面的。
他準備再做一次。
他往手掌中吐了一口唾沫,連着搓了幾下,拽住了一條爬山虎,試了一下重量,似乎有些不穩,然後他又連帶着將那些散亂的藤條合在了一起,又試着拽了一下,比之前好多了,但能不能承擔他的重量,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上一次是怎麼爬上去的,他都已經不記得了,反正這牆也不高,只要能夠抓住牆沿,他就有信心翻過去。
臨攀爬之前,他扭頭看了一眼巷子入口處,沒有人,整條巷子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好像是遺落在人間的一塊淨土,沒有被任何外物所幹擾。
粉無常深吸一口氣,輕輕用力,將自己的身體往上拽了一段距離,他雙腳踩着牆壁,雙手拽着藤條,開始往上攀爬。
爬了將近兩米的高度之後,滕特發出一聲脆響,似乎即將折斷,粉無常沒有猶豫,用盡全力,猛地一拽,讓藤條發揮最後的能量,隨後,他鬆開雙手,藉着這股慣性,猛地往上一躍,雙手堪堪抓住了牆沿。
跟預想的一樣,粉無常在心裡想。
他將這次預想的實現當成是一個徵兆,他覺得他所有的預想可能都會實現,前提是他努力去做。
他的決心越來越堅定。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攀上牆頭,調整了一會之後,他像是一隻猴子一樣,蹲坐在牆頭上,他第一眼就望向了白雪所在的屋子的屋頂。
屋頂上有一塊黑布,黑布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帳篷,裡面有沒有人也看不出來,不過,從這個角度來看,裡面雖然像是有東西,但根據鼓起的大小程度來看,並不像是人。
粉無常又看了一會,那塊黑布沒有絲毫的動靜。
他扭過頭去,望向旁邊的鄰居,他一直對住在巷子裡的人感到好奇,這下正好趁着自己在牆頭上,好好看一看。
旁邊的鄰居家似乎沒有人,裡面的傢俱擺設都有些老舊,地面也佈滿灰塵,髒亂無比,房門緊鎖,窗戶也灰乎乎的。
他微微站起身子,昂起頭,往隔壁那家看去,令他有些失望的是,那家似乎也沒人,但有一扇窗子似乎是開着的,不知是被風吹開的,還是主人臨走的時候忘記關了。
他本來準備沿着牆頭往前走一段距離,看一看之前跟他說話的那一家,但他剛剛站起身子,就覺得有點太招人眼目,畢竟現在是白天,他站在牆頭亂跑,被人發現的話,估計又要惹出一堆麻煩事,他的麻煩事已經夠多了,他搖了搖頭,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就在他重新蹲下身子的時候,白雪的屋子內似乎傳來了一聲輕吟聲,這聲音雖然很小,但因爲這裡實在太過安靜,還是被粉無常給聽見了。
粉無常蹲下身子,屏住呼吸,凝神細聽。
“啊……”又是一聲呻吟傳來,這聲呻吟比之前的要稍微大了一些。
粉無常一聽這聲音,好像明白了點什麼,可並未完全想清楚,當他還在琢磨的時候,第三聲輕吟聲傳來,粉無常腦中轟然一熱。
“難道……難道白雪在家裡養了個男人?”粉無常震驚無比,再聯想到白雪之前的種種異常舉動,似乎全都說明了一個問題,她家裡有男人,那個男人說不定就在她的牀上,或者在牀底……
“怪不得……她要一直趕自己走,怪不得她神情萎靡,面色蒼白……”粉無常不知爲何,心底竟然升起了一絲莫名的嫉恨心理,“原來是家裡養了個漢子!”
既然如此,也就沒有必須下去看了,粉無常轉過身去,正要跳下牆頭,忽然,耳邊又傳來一個聲音,這聲音中帶着一絲痛楚,而且,並不像是做那種事的聲音……
粉無常這才稍微冷靜了下來,他立馬意識到,自己剛剛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他先入爲主了,其實,很多事情都會發出那種聲音,並不僅僅是做那種事的時候。
他輕咬了一下牙關,雙手抓着牆壁,反身攀下牆壁,穩住身形之後,往下一躍,身子穩穩落在了地上。
落地之後,他沒有着急行動,而是繼續凝神細聽。
屋子裡的聲音沒有了。
但隱隱約約間,好像傳來一陣陣低聲的交談聲,那聲音斷斷續續的,而且非常細微,幾不可聞。
粉無常沒有猶豫,彎腰朝着屋子走去。
來到窗前,他想先通過窗戶往裡面查看一下,但是窗戶關的很嚴,而且有窗簾擋着,什麼都看不清楚。
視線看不見,但聲音卻比之前清楚了許多。
那似乎是白雪在說話,低聲訴說,時斷時續,含含糊糊,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麼。
粉無常感到更加奇怪了,他來到了房門前,貼在門縫上,往裡面看去。
一看之下,他立馬吃了一驚。
屋子內的牀上,坐着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穿着雪白的紗裙,披頭散髮,看不清臉面,但毫無疑問正是白雪。
另外一個人穿着一身黑衣,似乎還帶着一個黑帽子,正坐在白雪的對面,雙手按着白雪的肩膀。
白雪低着頭,正對着那個人在低聲訴說着什麼。
那人黑衣人則時不時地提出問題,他的聲音非常小,要不是粉無常貼在門縫上,根本聽不見。
這是什麼情況?
那個黑衣人是誰?
他們在牀上做什麼?
粉無常趴在門縫上,用力擠着自己的雙眼,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他雖然不知道牀上的兩人在幹嘛,但他有種預感,那個黑衣人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人。
難道不是白雪藏漢,而是男人偷她?
粉無常沒有魯莽地去推開房門,而是凝神細聽,希望自己儘可能多地瞭解些信息,再做行動。
可是裡面的聲音實在太小,太柔,他一個字都沒聽清,但是他看清了一個重要的細節——白雪的眼睛是閉着的!
他的心開始怦怦直跳,他已經意識到了一件重要且危險的事情:那件事情的幕後主導人已經找到了白雪。
他緩慢地深呼吸,壓下心底的情緒,將身子繼續往前靠,將眼睛湊到門縫裡面,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最好是能看清黑衣人的臉——
突然間,“嘎吱”一聲響傳來——
房門竟然被粉無常推開了一條縫。
牀上的黑衣人驟然回頭,他蒙着面,只有一雙眼睛中閃爍着琢磨不定的目光,那目光中竟然沒有驚慌,反而帶着一絲高深莫測。
粉無常根本就沒想到自己會推開門,更沒想到這門根本就沒關,這無意識地一推之下,整個身體往前倒去,直接撞開了房門,倒在了裡面。
好在粉無常的反應還算是及時,他就地一個翻滾,掄起地上的凳子,朝着牀跑去。
牀上的黑衣人看了一眼粉無常,似乎微微一愣,但他馬上反應了過來,將白雪的身子往後一拽,站起身來,往後牆跳去,同時拽住了早已懸在牆壁上的繩梯,沿着繩梯,迅速上爬,動作敏捷地像是一個小偷慣犯一樣。
粉無常掄起凳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砸向蒙面男子的後背。
凳子砸在了蒙面男子的小腿上,蒙面男子的行動並未受阻,攀到了後牆的天窗處,迅速鑽了進去,消失不見,同時被拽走的,還有那條繩梯。
粉無常跑到後牆邊上,想要往上爬,可天窗太高,即使站在凳子上,也夠不到分毫。
就在粉無常四處找可以用來墊腳的東西試圖爬上天窗的時候,牀上的白雪忽然說了一句話。
就是這句話,打消了粉無常繼續追擊蒙面男子的念頭。
她說:“我不叫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