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西斜,荒郊野地。
粉無常手中拿着剛從爺爺的墳地中挖出來的那幅畫卷,眉頭緊皺,陷入沉思。
一頭白髮,一身白裙,臉蛋也雪白的白雪站在粉無常的邊上,時不時地望向那幅畫卷,眉宇之間偶爾會出現突然釋懷的神色,仿似是明白了什麼,但是很快,又皺起眉頭,陷入了不解當中。
兩人就這樣站在剛剛掘開的墓地邊上,沉思不語,並未看到已被挖開的墳子裡面那幾乎已經快要完全腐爛的棺材底板忽然輕輕動了一下,一堆森森白骨也跟着輕輕動了一下。
似乎這白骨還活着一樣。
亦或是,白骨底下有着什麼別的活物正在甦醒?
此時,不遠處立在懸崖邊上的一顆枯樹上,蹲坐着一隻烏鴉,全身毛髮黑漆漆,一雙紫黑眼睛緊盯着粉無常和白雪所在的地方,眼神煞是詭異。
這時,那烏鴉不知聽到了什麼奇怪動靜,亦或是看到了什麼嚇人東西,只見它驟然起飛,翅膀奮力拍打,發出啪啪聲響,在寂靜的崖谷中顯得尤爲刺耳。
大白天的看見烏鴉,並不是一個好兆頭,而且,還是嘎嘎亂叫四處亂飛的烏鴉,更加晦氣。
粉無常悄然擡頭,看了一眼振翅飛走的烏鴉,眉頭不由皺地更緊了。
白雪一邊思索,一邊自語,擡起腳來,不經意間,踢到一塊石子,石子翻滾幾下,落進了剛被挖開的墳地中。
石子掉落進去,打在棺材地板上,發出一聲脆響。
這聲脆響跟剛纔那聲突兀的烏鴉叫聲一樣,都非常刺耳,甚至可以說驚嚇都不爲過。
木板和石子碰撞是不可能發出這種聲音的,而且,還是陳舊腐朽的木板,更不可能了。
只有石板或者鐵板與石子碰撞纔會發出如此清脆的聲響。
粉無常和白雪同時低頭看去。
兩個又同時擡起頭來,對視了一眼。
隨後,粉無常再次跳進墳地,蹲坐在地上,雙手扒拉着剛剛石子掉落地方的土層。
淺薄的土層被分到兩側,露出了一塊琉璃板面,不像是鐵板,不像是鋼板,倒像是某種特殊的石板,或者是玻璃板。
粉無常再次震驚。
他以爲這個破木棺材就是墳地中的所有了,沒想到,在棺材的底下,竟然還暗藏乾坤,要不是剛剛白雪誤打誤撞,踢下的石子恰好掉在了木板棺材底板的空隙中,他們是不可能發現的。
粉無常雙手掰着棺材底板的縫隙,口中吆喝一聲,用力往上一拉。
“嘎查!”棺材底板被掀開的同時,粉無常低頭一看,霎時驚呼出聲,臉色大變,連滾帶爬地爬出了墳地。
白雪也是嚇得驚叫連連,同時急忙後退,一個不小心,直接跌落進了旁邊那個長條形的巢穴中,擠壓的裡面那乾枯的柴草嚓嚓作響,更增添了白雪心底的恐懼,不由地尖叫了起來。
琉璃石板底下竟然有一窩蛇!
一窩黃色的蛇,密密麻麻,在一個圓形孔洞中盤旋交錯在一起,輕輕扭動着身軀,看起來分外嚇人,尤其是那一雙雙赤紅雙眼,更增添了一絲詭異,仿似這些蛇不是普通的蛇,而是帶着妖氣的蛇。
墓地中的蛇,以吃死人肉爲生,不是妖蛇又是何物?
粉無常本來不是特別怕蛇,但是看見這一羣通體發黃,數條盤旋交織在一起的蛇,也難免心底發憷,若不是這墳地是爺爺的,若不是旁邊還站着個需要自己保護的白雪,粉無常早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粉無常將白雪從長條形巢穴中拉出來,又往後退了兩步,站在恰好能夠看到墳地中蛇窩的地方,彎腰拿起一塊石頭,對白雪道:“不要怕,我看它們好像沒有惡意……”
白雪臉色更白了,剛纔的驚懼讓她損失了大量的精力,此刻正大張着嘴巴,不停地喘息着,握着粉無常的手更緊了,躲在粉無常身後,探出半個腦袋裡,不敢看,卻又忍不住好奇地朝着蛇窩看去。
黃蛇不是很長,短的十多釐米,長的可能也就是二三十釐米,大部分都是食指粗細,它們雖然被驚擾了,但卻並沒有顯得驚慌失措而到處亂跑亂竄,依舊有條不紊地在蛇窩中盤旋着,繞來繞去,漫無目的,一條繞着一條,從這邊繞到那邊,沒有一條從蛇窩中爬出來,每次都是觸碰到邊緣處了,立馬又繞了回去。
它們似乎也並未察覺到粉無常和白雪,至少從它們的動作上來看,並沒表現的特別害怕和表現出攻擊性。
穩下心神之後的粉無常凝神細看,發現那羣黃蛇中間好像有一個什麼東西,這些蛇繞來繞去,全都是在繞着那個東西在爬,而那個東西好像是磁石吸引鐵器一般,牢牢將這些黃蛇吸附在四周。
粉無常有些震驚,隱隱約約間,他仿似明白了什麼,腦中有靈光不停地閃爍着,頓悟的感覺近在咫尺,可他就是無法完全將其理清。
混混沌沌,矇在鼓裡,半知半解,不止此刻是這樣,過去的十幾年來,粉無常一直都是出於這樣的心理和精神狀況當中,他明明身在局中,卻仿似永遠都置身事外。
真相,很近了。
他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告訴他這個事實。
他猛然撒開白雪的手,朝着墳地跑去。
“你幹嘛?!”白雪在後面喊了一聲,抓了一下他的衣角,抓着了,卻還是被他給掙脫了。
粉無常如同瘋了一樣,站在了墳地邊緣,從上至下,凝望着墳地正中間的那個圓形的洞穴。
那個洞穴一眼便可看見全貌,其實不能算是一個洞穴,只能算一個低窪的凹槽。
它的深度不到二十釐米,寬度也就是十幾釐米,但裡面的盤旋着的蛇卻足足有二三十條。
二三十條蛇在裡面鑽來鑽去,如同水中游魚一般,速度不快不慢,只不過它們是將空氣當做水,凹槽當成水潭而已。
在凹槽中,一個個的蛇頭偶爾張開嘴巴,紅色的蛇信子嗖地一下射出,如同一支利箭,很快又縮了回去,射出和縮回幾乎在眨眼之間,很難看出是先射出,還是先收回。
一條條蛇尾在空中輕顫,像是某種特殊的語言,蛇尾和蛇尾偶爾輕碰一下,立馬分開。
粉無常隱約之間看到了被那些蛇圍繞在中間的那個東西,那個東西即使在大白天的時候,都閃現出微光來。
夜明珠?粉無常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東西,但迅速否決了,夜明珠白天並不放光,而且,那東西是扁平狀的,不像是珠子。
鏡子?那東西好像是一面小鏡子,大小也差不多,那光芒應該不是自身發出來的,而是反光……
“這個東西……似乎有點眼熟……”
白雪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粉無常的身後,越過粉無常的肩膀,看着蛇羣中間若隱若現的那個東西。
粉無常回過頭去,看着白雪問道:“你見過?”
“我不確定……因爲我看不清它的全貌……只是隱約覺得好像見過……”白雪一邊奮力看着那個東西,一邊在腦中回憶着,試圖從記憶的海洋中找到與之匹配的東西。
粉無常輕咬了一下牙關道:“不管是什麼,這個東西都很關鍵,我爺爺的棺材其實根本不重要,這棺材底下的琉璃板壓着的東西纔是關鍵。”
“那這些黃蛇?”白雪還是有些怕蛇,雖然她之前在村裡的時候,經常上山採藥,時常也會遇到蛇,但那些蛇都是能叫得上名字的,不像這些黃蛇,看起來就帶着一股妖氣,好像不是正常的蛇類,反正白雪從未聽說過,也從未見過這樣的蛇。
“我猜這些蛇並不是埋葬我爺爺的時候故意放進去的,而是它們發現了這個東西,然後專門聚集過來的,你看它們的樣子,完全沒有意識到我們在看它們,這對於感知能力一向非常敏銳的蛇類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如果正常情況下,距離這麼近,它們要麼四散逃離,要麼開始對我們發起攻擊了。”
粉無常一邊分析着,一邊拿起一小塊石頭砸在了蛇窩的旁邊,一聲輕響響起,那些蛇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一樣,依舊是繞來繞去,連速度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果然是這樣……”白雪有些吃驚地道,同時心理上的緊張和害怕也減弱了許多。
“你看,它們的眼睛好像似睜非睜的。”粉無常彎下腰來,瞪大眼睛望着那窩黃蛇。
“是的,有的閉着眼,有的雖然睜着眼,但是眼神有些迷離恍惚,不像是正常蛇的那種眼神。”白雪也發現了。
“難道說,這些蛇是被那個東西迷惑了?”粉無常眉頭緊皺,悄然將雙腿放進了墳地中,腳掌落地之後,傳來輕微的聲響,那些蛇依舊充耳不聞,只管繞來繞去。
“無常,小心點。”白雪撿起一塊大石頭,抱在胸前,站在墳地邊緣,望着粉無常道,“一有狀況,你什麼都別管,立馬跳出來。”
粉無常點了點頭,拿起一根枯木樹杈,靠近了蛇窩。
靠近蛇窩之後,那些蛇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粉無常蹲坐了下來,距離蛇窩不到半米距離,觀察着裡面的蛇,那些蛇還是在繞來繞去的,對已經距離它們咫尺距離的人類毫無察覺。
粉無常擡起頭,望了一眼白雪,用手指了指蛇窩,做了一個抓的姿勢。
白雪急忙緊張地搖頭。
粉無常用力點了點頭,笑了笑,顯得信心十足。
很顯然,他接下來,要嘗試着看能不能將裡面的那個東西從蛇窩中直接拿出來。
其實,他可以將那些蛇趕走,再將那個東西拿出來,但是那樣危險性可能比現在很大,而且,不知道四周是不是還有更多的這種蛇潛伏着。
打草驚蛇,說的就是這種情況,他可不想引來成百上千的蛇,東西沒拿着,還成了它們的口中餐。
而且,趕走蛇的同時,如果這些蛇發現琉璃板不在了,索性直接拖着那個東西逃走,或者乾脆直接將那個東西弄壞了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
思量再三之後,粉無常決定鋌而走險。
跟他身上揹負着的血海深仇和驚天秘密相比,這幾條小蛇算什麼,就當它們是毛毛蟲好了。
粉無常脫下外套,綁在右手手臂上,使自己的手肘以下,全部被包裹起來。
如果有個橡膠手套的話就更好了,他心裡想着,不由地稍微輕鬆了一些。
在將自己的手伸進蛇窩中之前,粉無常擡起頭看了一眼白雪。
粉無常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白雪緊張地咬着嘴脣,已經咬出了血跡。
粉無常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將手朝着蛇窩插去。
就在這時,白雪看見其中一條一直閉着眼睛的蛇忽然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不再迷離,不再恍惚,而是變得兇惡狠毒,如同惡魔甦醒。
這纔是蛇應該有的眼神!
白雪想要去喊粉無常,可話到嘴邊,便知已經晚了。
粉無常的手已經伸進了蛇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