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巨門緩緩打開。
整個地面劇烈震盪,牆壁脫落,巨石翻滾。
大樹搖晃,樹上的王小胖和甄晴也被甩了下來,直接掉在地上,摔死了。
白色的光芒散去,天空重歸陰沉。
雷聲小了,閃電也躲在了陰雲後面。
雨聲嘩啦啦響個不停。
此時,病院內所有病人基本全都死去了,奄奄一息的趙直睜開了眼,望向了青銅門的外面,外面的天氣跟裡面截然不同,他甚至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他輕微地搖晃了一下腦袋,但外面依舊是眼中看到的樣子,他愣住了,愣愣地望着青銅門的外面。
巨門外面,一片晴天,豔陽高照,雲淡風輕。
趙直愣了一會之後,用鮮血淋漓的雙手掰着鬼手魔山的身軀和翼蛇的身軀,一點點艱難地朝着外面爬去。
他的腦袋探了出去,外面沒有雨,陽光照在了他的臉上。
他的半個身子爬了出去,陽光照得他全身暖洋洋的,瞬間就暖和了許多,甚至感覺好像是從地獄爬向了天堂。
原來外面的世界竟然是這般模樣……
可是,不對啊……
趙直一臉的血在陽光的照射下迅速乾涸,這時候,他忽然聽見右邊傳來了一陣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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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過頭去,望向了右邊。
右邊竟然有一個人,正站在一個高臺上,背對着他,臺下有許許多多的人,全部手拿麥克風,似乎正在採訪這個人。
趙直使勁擠了一下眼睛,赫然發現,那不是真實的場景,而是銀幕中的場景。
原來,在右邊的牆壁上,懸掛着一塊巨大的銀幕。
高臺上的人,高臺下正在採訪的衆人,全都是銀幕中的場景。
就在這時,一個閃着亮光的東西從趙直的面前緩緩掠過,趙直擡起了頭,看見一個支架一樣的東西吊着一個巨大的鏡頭從他的頭頂上緩緩滑了過去,滑到了右邊。
趙直再次望向了右邊的銀幕。
銀幕中出現一個巨大的青銅巨門,青銅巨門打開了一條縫隙,一個滿面鮮血的人正趴在縫隙中,探出半個身子,腦袋撅起,緊盯着銀幕外面。
趙直感覺這個血肉模糊的人臉有些熟悉……
忽然間,他的腦中閃過一道亮光,他猛然驚覺,這個銀幕中的人正是自己。
他愣了片刻之後,擡起手臂,朝着銀幕的方向揮了揮手。
銀幕中的那個人也對着銀幕外面的他揮了揮手——
趙直徹底驚呆了。
這時候,鏡頭切換,銀幕中再次出現了高臺和高臺上的人。
此時,高臺上的人又多了兩個人,一個身材矮小,扎着馬尾辮,另外一個身形瘦削,是個平頭男子。
站在高臺中間的那個人對着下面說了一通話,隨後伸出雙手平復下臺下衆人焦躁的情緒,然後緩緩扭過了頭來——
趙直緊盯着銀幕中的那個人。
當那個人扭過頭來之後,趙直徹底驚呆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樑哲。
不,也不是現在的樑哲,而是老化版的樑哲。
他的兩鬢斑白,面目滄桑,他的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慈眉善目,但是一雙眼睛中卻射出兩道銳利的目光。
趙直張開了嘴巴,不明所以,他感覺自己的頭很疼,特別疼,腦袋裡面發出‘嗡嗡’的鳴叫聲。
高臺上的另外兩個人此時也扭過了頭來,望着銀幕外面。
這兩個人的臉同樣很熟悉。
那個扎着馬尾辮的女孩正是肖點點,另外一個平頭男子則是二子。
忽然間,三個人同時轉過身,邁步朝着銀幕外面走來。
趙直的耳邊似乎聽到了一陣劇烈的響動。
隨後,銀幕黑了下去。
豔陽高照,似乎近在眼前。
奄奄一息的趙直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擡起頭,望向了天空。
巨大的太陽好像一個圓盤一樣,就那樣安安靜靜地懸掛在空中——
忽然間,太陽閃爍了一下,中間出現了一個紅點。
猛然間,太陽左右搖晃了一下,然後迅速下落。
這時候,趙直纔看清,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太陽,而是一個巨大的鏡頭——
“砰!”地一聲,趙直的腦袋垂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什麼纔是真實?
什麼纔是虛幻?
夢境和現實能夠重疊嗎?
如何確定當下所處的世界是真實的世界?假如痛覺,味覺,嗅覺,感覺,這些都僞造的無比真實,又該怎樣判斷呢?
還是說……根本沒有什麼是真實的?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直甦醒了過來。
房間內亮着昏黃的燈光,他躺在一張病牀上,牀上掛着吊瓶,四周是雪白的牆壁。
他張開嘴,卻咬到了氧氣管,他將氧氣管吐出來,睜大了眼睛,望着四周。
這裡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既不是他之前的住所,也不是他所在的精神病院。
他的腦中掠過了一個個的場景,他的腦袋傳來一陣劇痛,‘嗡嗡嗡’的轟鳴聲再次響起。
他緊抓着牀單,感覺天旋地轉,隨後,他的眼白一番,再次暈了過去。
就這樣,暈暈沉沉,醒醒睡睡,過了好幾天的時間,趙直終於在一個豔陽高照的中午徹底甦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了,看見他的牀頭上坐着一個人,一個兩鬢斑白的人,慈眉善目的人,這個人正是他在銀幕中看到的那個老化版的樑哲。
趙直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從牀上坐起來,卻被那個人輕輕按在了牀上。
那個人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名片,放在了趙直的手中。
那個人用一種輕柔緩慢的聲音說道:“你好,趙直,我叫梁書夜,是一名催眠師,我知道你看我跟樑哲長得很像,那是因爲我正是樑哲的父親。”
趙直的腦子有點反應不過來,他看着那張名片,又看了看那個人的面孔,緊接着想到了樑哲曾經跟自己說過,他之所以來到這,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爲了尋找他的父親……
趙直徹底懵了,他張開嘴巴,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卻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問。
梁書夜顯然知道趙直的疑惑,他微微一笑道:“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我知道這件事對你可能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但是這件事,也是你之前同意的。”
說罷,梁書夜掏出了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
視頻中,趙直端坐在一張椅子上,對着鏡頭說了一段話:我叫趙直,於2016年4月2日,也就是今天,同意催眠師梁書夜的提議,願意成爲梁書夜‘思維空洞’計劃中的一份子,從今天起,到我甦醒的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都是我自願的……
隨後,視頻中出現了梁書夜的影像,並和趙直握了手。
看完視頻之後,趙直的腦子再次如同攪拌一樣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他緊抓着牀單,痛的嗷嗷叫。
那段迷失的記憶蜂擁而來,像是潮水一樣。
梁書夜安安靜靜地坐在牀頭,表情祥和地望着牀上痛苦掙扎着的趙直。
良久過後,趙直終於平靜了下來。
趙直緊盯着梁書夜,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從沒想到過會是這樣的情況……”
梁書夜道:“催眠過程,本身就不可捉摸,發生任何事都無法預料,但是,不管怎樣,一切畢竟都是催眠。”
趙直緊咬着牙關,身體都在顫抖:“可是……你從未跟我說過,你的‘思維空洞’計劃是這樣子的……”
梁書夜:“跟你說的越多,你在裡面起到的作用就會越小。”
看着趙直一臉的迷茫和痛苦,梁書夜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低聲道:“你做好傾聽真相的準備了嗎?”
趙直點了點頭,將枕頭上拉,腦袋靠了上去,緊盯着梁書夜。
梁書夜輕咳了一聲之後,緩緩道:“事情是這樣的,我是一名催眠師,我的主要職責是治療心理病人,但是我發現,單一的催眠治療對於重症心理疾病和初期的精神病人的效果並不大,現在主流的做法是電療以及藥物治療,然而,我知道這樣的療法對病人有很強的副作用。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研究一種全新的治療方法,既不用藥物,也不用電擊,而是純粹的依靠心理疏導達到治療的最好效果——”
梁書夜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終於,經過我多年的研究,發現了一種新的方法,這種方法也是催眠,但與一般催眠不同的是,它是集體催眠,也就是對一個以上數量的病人同時進行催眠,並且讓他們在催眠幻境中相遇,相互之間產生化學反應,兩個病人之間進行相互疏導和治療,這種療法,我稱之爲‘新派集體催眠療法’,也稱之爲‘毀滅後重生催眠療法’……”
趙直的眼睛睜大了,他顯然已經明白了一些事情。
梁書夜繼續道:“再後來,我將這個方法擴充之後,形成了一個系統療法,我同時將多個病人催眠,將他們送進同一個催眠幻境中,然後在催眠幻境中在安插進入催眠師,同時安排進去一個正常人,在裡面起誘導和激發作用,讓這些病人自主地在裡面發出故事,產生衝突,找到自己的社會定位,明白自己的心理需求,尋求自己的目標感——”
趙直低聲道:“這麼說……那個X精神病院本身就是一個催眠幻境,是不存在的?”
梁書夜點了點頭道:“準確的說,從你在北城錢包被偷的那一刻,所看到的所有場景,見到的所有人,都是催眠幻境。”
趙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張開嘴,卻沒有說出話。
梁書夜繼續道:“你在精神病院內看到的所有人,全都是我的病人,包括裡面的醫生,護士,警察等等……而你,是裡面唯一的正常人,你在裡面的作用是催眠觸發器,就是爲了激發這些病人的潛能,讓他們充分發揮自我,充分體驗自我性格中陰暗面和陽光面。”
還沒等趙直反應過來,梁書夜繼續道:“當然,除了二子,肖點點之外,二子也是一名催眠師,他在夢境和現實穿梭,其實就是爲了將外面的信息帶進裡面,將裡面的真實信息帶出來,而肖點點則是一個催眠鍥子,她手中的彈珠便是開啓催眠轉折的點,你們在裡面發生的故事,結局雖然已經被安排好了,但是具體中間發生的事件,是完全自發的,爲了能夠順利引導你們進入最終的結局,肖點點和二子需要在一些特殊時刻給予你們二次催眠。”
梁書夜似乎是說的興起了,完全沒看見趙直的表情和眼神變化,他繼續道:“整個精神病院內發生的所有故事,都是爲了讓我的這些病人完全地釋放自我,從他們的性格甦醒,到轉變,到最後的爆發,然後因爲他們自身想要追逐的某個人或者某件事而最終死去——”
梁書夜忽然提聲道:“在精神病院裡面,死去,意味着存活,毀滅,意味着重生。這是一個巨大的心理學命題,而我做的這一次‘思維空洞’集體催眠的嘗試,將會是心理學催眠治療史上的一次里程碑,而這次里程碑,迄今爲止,取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趙直的臉色變得鐵青了起來,他睜大了眼睛,但是目光卻聚焦不到梁書夜的臉上,良久過後,趙直才低聲道:“這麼說……我的那些死去的夥伴……其實都沒有死……”
梁書夜微微一笑道:“豈止沒死,現在,他們全都活的好好的,經過了這一次的事件之後,他們全都找到了內心中真實的存在,全都明白了活着的意義,他們的心理疾病徹底痊癒了——”
說罷,梁書夜擡起手,‘啪啪’拍擊了兩下。
房門被推開,一個個人走了進來。
當先走進來兩個人是二子和肖點點,二子穿着一身西服,肖點點面帶笑容。
隨後,一羣人魚貫而入。
余文澤,鈴兒,小玉,矮人院長,梅醫生,章悅,孔武,鄭圓圓,吳野,猴二,萬儲,黃義……
孫震陽,銘人,王小胖,甄晴,冷空,光頭牆,厲山,鷹眼,划船三兄弟,鄧小臺,鬼手魔山,鐵胃金剛牙,十二生肖……
最後,樑哲也走了進來。
梁書夜回過頭,望着他的這些病人道:“來,大家一起感謝下趙直吧,謝謝趙直爲我們付出了這麼多。”
“啪啪啪啪!”鼓掌聲響起。
病人們臉上掛着笑容,望着牀上的趙直,臉上俱都露出了喜悅和興奮的表情。
趙直望向了牀頭上和梁書夜並肩站立的樑哲,用一種低沉而壓抑的聲音問道:“樑哲,這是真的嗎?”
樑哲笑了笑道:“是真的,不過我事先也不知道,我也是我爸的病人。”
趙直又望向了甄晴,甄晴正在笑望着他,趙直問道:“甄晴,這是真的嗎?”
甄晴笑道:“是真的,我也是病人,謝謝你,在裡面爲我做了這麼多。”
趙直望向王小胖,以同樣的語氣問道:“小胖,是真的嗎?”
王小胖聳了聳肩道:“直哥……謝謝你……”
趙直張着嘴巴,依次望向了所有人。
他愣住了,這次是徹底愣住了。
他的腦子一轉不轉了。
這些死去的人全都活了。
這些活着的人之前全都是心理病人,在他的幫助下,現在全好了,可是,他卻覺得這些人的身上沒有之前的那種感覺了……
他們好像變得機械了,變得冷漠了……
他的兄弟呢——死了——死在了精神病院裡。
他的愛人呢——死了——死在了精神病院裡。
他的執着呢,堅強呢?他的掙扎呢,不屈呢?
他身上所有的閃光點,所有的人性中美好的東西呢——死了——全都死在了精神病院裡。
那些病人將壞的東西留在了裡面,只帶出來了好的東西,他們身心痊癒了。
但是作爲正常人的趙直,卻將好的東西留在了裡面,只剩下了壞的東西。
房間內陷入了一片寂靜當中。
沒有人說話,似乎裡面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梁書夜和樑哲對視了一眼。
梁書夜道:“趙直,做的真不錯……”
樑哲道:“爸,你沒覺得,趙直有點不正常嗎?”
梁書夜眉頭一皺,望向趙直道:“可能有點後遺症吧,畢竟這件事有點突然……”
梁書夜的話音未落,牀上的趙直陡然站起了身子。
他揚起了頭,脖頸裡的喉結滾動了幾下之後,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趙直仰頭大笑,笑得臉紅脖子粗。
他粗狂的笑聲在房間內顯得尤爲刺耳。
笑了一會之後,趙直忽然用手指着房間內的衆人,高聲道:“你們這幫傻逼!”
PS:思維空洞大結局了!
後面會發完本感言哈!
歷經了一年,終於順利將這個故事寫完啦。
三部曲的最後一部,名叫《Pshhology靈魂XX》,也很快會與大家見面了!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和鼓勵!
謝謝你們——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