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精神病院裡的所有人都知道,左摟,也就是重病樓,是這裡的禁區,也是雷池。
住在左樓的病人非常特殊,在那些病人的身上往往貼着顯著的標籤,或者乾脆有自己的外號。
他們要不就是窮兇極惡,見人就往死里弄,要不就是精神蠱惑能力特別強,分分鐘迷惑人心,要不就是擁有一套異常強大的對於社會具有毀滅性和反向影響力的思維繫統,有望成爲異教頭目的那種人。
重病樓是這家精神病院最兇惡危險的地方,同時也是這裡最寶貴的財富。
在那裡,潛藏着一些凌駕於普通世人之上的大腦,以及遠超本世紀人類理解範圍之內的思想,他們別人眼中的瘋子,卻有可能是造物主獨創的天才。
據說左摟的病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個獨立房間,在房間裡面甚至有沙發有電視,甚至還有空調,而且他們有權利選擇他們要吃什麼,也就是說在這裡,除了院警和幾個具有實權的人之外,他們擁有最好的自由度。
當然這種自由是建立在被禁閉的基礎上的。
左摟的病人很少外出,即使是外出也是手銬腳鐐全部戴上,在幾個持槍院警把守的情況之下。
如果說X精神病院裡面的病人是瘋子羣中出類拔萃的瘋子,那麼左摟的病人就是出類拔萃的瘋子當中的佼佼者。
他們是百年一遇的瘋子。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在他們身上或者腦中具有着某種層面上劃時代的意義和很深的研究價值,否則,政府以及相關機構就不會單獨爲他們設立私人空間了。
左摟是一個讓人感到恐懼又感到好奇的地方。
在走向左摟的過程中,趙直感到了一種莫名的興奮,甚至肋骨和腳趾的疼痛於他而言都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在走出普通樓層之後,他第一次看見了真正的藍天,那藍天中飄蕩的白雲是如此熟悉又陌生,像小時候的故鄉,像初戀的情人,像媽媽的菜飯,像爸爸的菸斗……
空氣清新拂面吹來,他忍不住閉起了雙眼,深吸了一口氣,霎時間渾身上下傳來的戰慄仿似喝了一口陳年老釀。
踩在地上上的那種踏實而又舒適的感覺傳遍了他的全身,他儘可能地將腳掌完全貼在土地上,像是孩子吸吮乳汁一樣,吸吮着大地的精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他體會到那種大地所帶來的踏實感。
在這一刻,他才感覺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陽光照在身上,散發出五彩繽紛的色彩,暖洋洋如同母親的懷抱,忽然間,趙直腦中閃出了一個念頭——他想飛。
飛啊飛啊,飛到遙遠的天空,飛啊飛啊,飛到沒有人煙的海岸,飛啊飛啊,飛躍這家瘋人院……
一聲叫罵將趙直飛翔的念頭擊打的粉碎。
“他媽的,傻了嗎?!”一個院警猛地踢了趙直一腳,將他直接踢翻在了地上。
趙直面朝大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個院警又踢了他一腳,罵道:“裝死啊?”
緊接着,趙直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隻手中捏着一條毛毛蟲,看了幾眼之後放進了口袋裡。
“走快點!”前面的猴二回過頭來叫了一聲。
兩個院警催促着趙直往前面走去,很快,他們便來到了左摟,擡頭看去,左摟整棟樓都顯得陰氣森森,但卻不是毫無生氣,反而透着一股異樣的非常活躍的氣息,像是有什麼黑暗的東西正在這層樓內部蓬勃生長。
在左摟的門前,有兩個持槍院警把守,猴二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隨後第一道鐵柵門打開了。
進入第一道鐵門之後,面前呈現出了跟普通病區完全不一樣的內部構造。
前面依舊是一面牆,甚至不能用牆來形容,因爲牆壁的外層裹着一層有些生鏽的厚實鐵皮,整個鐵皮包裹下的內層建築,看起來如同一座陰森的古堡。
在鐵皮牆的中間,同樣有一道鐵柵門,這個門很小也很窄,最多能容許一個人通過,要是那個人很高很壯的話,估計都過不去。
走進這一道鐵柵門之後,又像是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前面是一條寬闊幽深的走廊,一名院警打開燈之後,趙直纔看見走廊的兩側,分列着好幾個厚重的紅漆鐵門,每個門後面都靜悄悄的,這種詭異的安靜讓他禁不住緊張了起來,但更多的還是一種莫名的興奮。
“小子,瞧你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知道這裡都關着誰嗎?”一名押送趙直的院警嬉笑着道。
“別說話!”左摟的看守院警看起來明顯比普通樓層的院警要精壯許多,身上也帶着那種獨屬於警察的剛毅氣息。
那名普通樓層的院警聳了聳肩,一副無奈的樣子。
趙直還在左右觀察着,他此時的腦中只有一個人物——樑哲。
他很想見到樑哲這個人,問問他當初到底是怎麼逃出去的,又是怎麼被抓回來的,然後還沒有被殺死,反而被關到了這裡,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還有那首牀頭上的詩又代表着什麼意思?
他被人稱爲催眠大師,他究竟有着怎樣的能耐,又是如何拉攏了那麼多病人和他一起逃出去,而且還讓他們全都聽他的話?
甚至連冷空那種怪人都和樑哲關係很好,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快點走!這裡不是你想呆就能呆的地方!”猴二壓低了聲音道,同時身後兩名院警押着趙直朝着走廊的盡頭走去。
自始至終,在他們的身後,都跟着一名持槍的院警。
到了走廊的盡頭之後,那名持槍院警打開了一道紅皮門,面前出現了一個迴旋向下的樓梯。
趙直和幾名院警順着樓梯走了下去。
來到負一樓之後,他們接着往下面走去,又經過了一道鐵門,面前出現了一個簡陋的木屋,在木屋的盡頭,猴二的院警掀起了地上的一塊木板,出現了一個直上直下的扶梯。
“你自己進去,晚上我來驗收,如果做的不好,今晚你就睡在糞坑裡。”尖嘴猴腮的院警指了指下面,惡狠狠地道。
“裡面是幹啥的?”趙直的心底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清理下水道,活不重,就是比較髒,你最喜歡的。”另外一個院警嘿嘿笑了起來。
“快點下去,別耽誤時間。”猴二擡起腿來道,“是不是非要我把你踢下去才行。”
就在這時,那個持槍院警忽然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說道:“進去之後,不要和裡面的人多說話,否則出了事,誰都幫不了你。”
“裡面還有人?”趙直有些奇怪地問道。
“他受傷了,要不然也不會讓你來,快點吧,別磨蹭了。”猴二似乎有些着急。
趙直左右看了片刻之後,便將身子探了下去,他的腳趾頭還在發疼,肋骨也很疼,握着扶梯的手臂都在發抖,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求饒,在這裡求饒不僅不會獲得同情和諒解,反而會加倍的懲罰。
艱難地往下爬了幾個階梯之後,頭頂的木板忽然‘砰’地一聲關上了。
面前一黑,趙直差點直接掉了下去,他迅速摸到了面前的扶梯,穩穩抓住之後,穩住了自己的身子,他站在梯子上,用一隻腳試探地往下踩着。
忽然之間,一盞燈在底下亮了起來。
趙直回過頭去,看到了下方不遠處,燈光正底下,站着一個模糊的身影。
忽然之間,燈又熄滅了,然而很快就再次亮了起來,趙直看見那個人依舊站在燈光底下,但已經換了一個姿勢,至於他之前是什麼姿勢,趙直根本不記得,但他確信他的的確確是換了一個姿勢,這雖然是一件小事,但在趙直看來,卻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忽然間,燈光再次熄滅,趙直感覺自己的眼睛像是花了一樣,他奮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就在這時,燈猛地亮了起來。
趙直看見那個人站在燈光下,一隻手插在褲兜中,另外一隻手微微揚起在肩部的位置,然後用食指抵住了自己的鼻翼,像是在沉思。
這個姿勢看起來非常怪異,但又很自然,不知爲何,趙直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藉着燈光,他爬下了扶梯,然而等他轉過身去之後,燈光下的身影已經不見了,直到這時,趙直才聞到了一股腥臭味,然後他便看到了右邊不遠處有一個糞坑。
他急忙捂住了鼻子,繼續尋找着那個燈光下的身影。
“喂,有人嗎?”趙直觀察了片刻之後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四周很安靜,這種詭異的安靜讓趙直倒吸了一口涼氣,背後的汗毛都倒立了起來。
一個略帶疲倦,有些慵懶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如果你一直站在燈光下面,怎麼能看見潛藏在黑暗中的東西呢?”
趙直禁不住往後倒退出了一步,他想要開口問,但忍住了,沉吟了片刻之後,他緩緩往左邊移動了兩步,躲開了燈光的照射,用一雙警覺的眼睛開始觀察着四周,終於,他看見了,在前方的牆壁角落裡,蹲坐着一個黑影。
趙直隨手握起了旁邊的一個鏟子,貼着牆壁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
“握着鏟子,你可以往右邊走。”那個黑影緩緩立起,聲音變冷了許多,他一隻手指向了那個糞坑,另外一隻手在身前猛地抓了一把。
這個奇怪的動作讓趙直猛然間停住了腳步,像是有個什麼東西在體內竄動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往那個糞坑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們怎麼會讓一個殘廢來幫我清理呢?”那個人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嘲諷的意味。
“你是誰?”趙直緊握了鏟子,望向那個黑影,黑影的臉非常模糊,但那雙眼睛卻異常的銳利,銳利之外還有着一絲的憂傷。
“我是御用鏟屎官。”那個人笑了起來。
“鏟屎官是什麼官?”趙直疑惑地問道。
“看來這人不僅是個殘廢,還是個傻子。”那個人再次嘲諷了一句。
趙直這下是真的生氣了,這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諷他,還故意用燈光捉弄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直輕呼了一聲,握着鏟子,加快了腳步,朝着黑影跑了過去,他似乎沒有發覺自己的腳好像不疼了……
就在他意識到這個問題時,腳下忽然一個拌蒜,‘噗通’一聲,他直接跌倒在了地上,來了一個狗吃屎。
腦子一陣眩暈,四周的景物旋轉模糊,急速往後退去,像是幻燈片一樣閃回。
耳邊似乎傳來了“啪!”地一聲脆響。
趙直驟然睜眼,然後回頭,發現自己竟然身在扶梯之上,身子懸在半空,隨時都可能掉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趙直驚叫了一聲,巨大的驚慌席捲而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纔出現了幻覺。
“哐啷哐啷!”鎖鏈拖地的聲音在黑暗中響了起來。
一個身影從牆壁的角落緩緩走了出來,他的手上和腳上綁着沉重的鎖鏈,每走一步,都發出駭人的聲響。
身影走到燈光底下,對着扶梯之上的趙直微微一笑道:“你好,我是御用鏟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