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水城,千悅酒樓,陸東良擺酒,對外宣佈,他要重掌陸家大旗。
陸家本家、外家都收到了請帖,凡是今晚願意到場的,就證明還認陸東良這個家主。
首先陸茂先那一支,被陸春瑩逐出了家門的,今天都來了,這是他們重回陸家的機會。
有一些陸東良的死忠也回來了,他們原本就不認可陸春瑩,可陸東良不在,他們又不願意投靠別的家族,只能暫時跟着陸春瑩,而今陸東良回來了,這些人也回來認主。
陸東良的號召力確實不小,擺了十桌酒,上了七桌人,除了陸家人,他還請來了不少來賓,其中有一位重要人物,馬家家主,馬春庭。
在座的人看見馬春庭來了,都有點納悶。
之前馬君洋和外州有衝突,馬春庭派他兒子去參加了逍遙塢的歌會,所有人都以爲父子倆冰釋前嫌了。
而今馬君洋明顯站在陸春瑩那邊,可馬春庭支持陸東良,好像又和他兒子幹上了。
幾個人私底下議論,覺得老馬這是真的老了,活到了這個歲數,別人看不清,他自己也拎不清。
到了七點,準時開席,陸東良先舉杯:“陸某走了這麼多日子,陸家出了這麼多變化,給諸位添了不少麻煩,這杯酒,陸某先行賠罪!”
說完,陸東良一飲而盡。
這架勢,這氣場,這言語之間的分寸,誰敢說他不是陸東良?
喝完一杯,陸東良再次舉杯:“我既然回來了,陸家的規矩也得改回來,我在這裡先說三件事,
第一件事,陸家人永遠都是陸家人,不管以前出了多少嫌隙,從今天起,既往不咎!”
話音落地,衆人紛紛叫好。
陸家家主,普羅州的大瓢把子,說話就是這麼霸氣。
陸東良接着說道:“第二件事,陸家的錢,永遠都是陸家的錢,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裡,送出去的生意,都得拿回來!”
這話說完,還是有不少人叫好,但也有人不動聲色。
陸家這段時間確實送出去不少生意,大部分生意都送給了李七。
李七是狠人,敢和關防使叫板,不僅沒吃虧,還壓下了一半運費。
他還把一整塊新地開成了正地,而今連上無親鄉,成了他自己的七秋城。
李七風頭正勁,陸東良要從他手裡把生意都搶回來,事情可沒那麼容易。
在座的衆人都不想得罪陸東良,但也不想得罪李七,且看能不能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陸東良接着說道:“第三件事,陸家的朋友,永遠都是陸家的朋友,今天馬家大爺來了,諸位朋友都來了,這份情誼,陸某永遠記得,
也勞煩諸位轉達一聲,今天沒來的那些人,這份怨恨,陸某也記得,我從來不是寬和的人,將來遇到事想求陸某的時候,別怪陸某臉色難看!”
大廳裡叫好聲不斷,衆人都暗自慶幸,慶幸自己沒駁了陸東良的面子。
三杯酒下肚,衆人開吃,陸東良吩咐手下人準備契書。
光來吃飯,不立契據,這頓飯等於白吃。
手下人到了包廂,問道:“契書準備好了沒?”
何家慶笑道:“早準備好了,我這就給老爺拿去。”
手下人攔住何家慶道:“你什麼身份,這事輪得到你麼?把契書給我!”
何家慶皺眉道:“這契書一直是我保管,現在讓你拿去,不合適吧?”
“你哪那麼多話,趕緊把契書拿……”
話沒說完,手下人站在原地,目光呆滯,不會動了。
“不讓我說話,我還懶得跟你說,”何家慶大致看了契書一眼,笑道,“今天來的全都算他親戚,這話寫的,我有個手足盟,他以後做個親戚盟算了。”
何家慶怎麼跑過來給陸東良當下人了?
他當然沒這個興致,他只是扮成了下人的模樣,來找這位特殊的“陸東良”借點東西。
由於是舊相識,何家慶在易容術上下了功夫,拿好契書,何家慶彎着腰,恭恭敬敬送到了陸東良身邊。
陸東良掃了契書一眼道:“讓大家都把契書籤了。”
何家慶連連點頭,腳下一滑,不慎碰了陸東良一下。
陸東良一皺眉,何家慶連連賠不是。
陸東良沒有留意這個年輕人,手底下都是新招來的,他也不是太熟悉。
何家慶拿着契書,逐一分發下去,衆人看的非常仔細,旁邊還有人給遞上了鋼筆,可所有人都沒急着簽字。
這裡難不成還有變數?
陸東良起身,再敬一杯酒,勸衆人把契書籤了。
衆人連聲答應,可還是沒人急着動筆。
陸東良讓人下去問明原因,這些下人都是新招募的,做事自然沒那麼牢靠,半天沒打探到消息,客人卻走了不少。
馬春庭起身道:“陸老弟,我這歲數大了,熬不住了,到了八點就得睡覺。”
昨天凌晨兩點,馬春庭還能逛書寓,現在說八點就睡覺?
陸東良也沒攔着,把馬春庭送到了樓下。
等馬春庭走了,來賓們陸陸續續離席,轉眼快走光了。
什麼情況?讓籤契書,都變卦了?
陸東春最終把消息打探出來了:“陸春瑩後天在逍遙塢擺酒,迎家主回家。”
“迎誰?”陸東良沒聽明白。
陸東春知道這很尷尬,但還是重複了一遍:“陸家家主,陸東良。”
“哪來的陸東良?”
陸東春沒法解釋:“這事情,只能去問陸春瑩,他們找到的這個‘陸東良’,段少霞認了,已經搬進了陸家大宅,請帖剛剛纔來,估計在座的這些人收到消息,都走了。”
陸東良看了看請帖,咬牙罵了一聲:“這人該殺!”
“大哥,你是說陸春瑩還是段少霞?”
“他們都該殺,但殺了他們沒用,”陸東良把請帖揣進了懷裡,“在逍遙塢擺宴,這是李七的主意。”
陸東春道:“他們既然敢給咱們下請帖,咱們就去赴宴,到了逍遙塢,咱們當面對質,把他們戳穿,
段少霞讓來歷不明的男子進了陸家大宅,她清白已經不在了,必須除掉她,
陸春瑩認賊作父,也不能留下,
李七從中興風作浪,以後就是咱們陸家的仇人,陸家人人得以誅之!”
難得陸東春能說這麼多話,可在陸東良看來,第一條就行不通。
“到逍遙塢,在李七面前,和一個假陸東良對質,伱把我當成了什麼人?這事情只要我去做了,我就輸了。”
“那大哥打算怎麼做?”
“先找機會除掉李七。”
“他這人神出鬼沒,這機會不太好找,而且他是旅修,很擅長脫身。”
陸東良目露寒光:“我有辦法讓他脫不了身。”
……
兩天後,逍遙塢,賓客紛紛到場,大廳滿座。
陸春瑩在門口迎賓,段少霞挽着“陸東良”的手臂,挨個桌敬酒。
段少霞向逐個來賓打招呼,“陸東良”就一句話:“今天願意來的,都是我陸家的親人!”
這招新學的,一個香瓜人,能做出來的應對有限,再說多了,就要出破綻了。
何玉秀和楚懷媛紛紛舉杯,把氣氛烘托了起來。
可光有氣氛不行,這個“陸東良”有點木,在場衆人難免起疑。
都說假“陸東良”在普羅州各地行騙,憑什麼別人是假的,就你這個是真的?
客人們不住交頭接耳,段少霞一臉焦急,壓低聲音問道:“李七哪去了?”
……
逍遙塢的地下室裡,羅正南把比麪粉還要細的煤粉,通過煤鬥注入到了爐膛裡。
熊熊烈焰,燒着鍋爐的爐管,爐管裡的水不斷蒸騰。
蒸汽壓力到位,主汽門開啓,汽輪機轉了起來。
所有聲修法寶全力運轉,隔絕噪音。
羅正南從放電機末端引出兩根導線,一根接在李伴峰頭上,另一根直接在了自己頭上。
“七爺,我還是想提醒您一句,您的這個方法太冒險,
您想說什麼,告訴我就行,我把我聽見的東西都能轉達給他們,
就連您那八音盒的音樂,我都能轉達出去,您沒必要跟着我受罪。”
李伴峰搖頭道:“這事兒不能轉達,必須我親自說給他們聽,還不能讓他們知道是我說出來的,得讓他們覺得這是自己領悟出來的。”
羅正南理解李伴峰思路,他是想在不漏痕跡的情況下,讓舞池裡的人聽到某個聲音,這個聲音彷彿出自內心,而不是受到外人的灌輸。
羅正南能做到這一點,就像他能讓別人在腦海裡聽到八音盒的音樂,可大舞池有這麼多人,羅正南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七爺,按您這方法,等一會通了電,我直接就得暈過去,您可千萬留點神,時間不能超過一分鐘,否則咱倆都得完蛋!”
羅正南把性命交給了李伴峰,李伴峰自然不會怠慢。
等通上電,羅正南雙眼一翻,暈過去了。
李伴峰眉梢顫動,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別說,太陽穴上酥酥麻麻,挺過癮的!
他先把禮帽戴在了頭上,防止電線脫落,隨即在腦海之中開始重複一段話:
“陸東良在這,身材是物證,長相是物證,黃呢子大衣是物證,
陸家人在這,媳婦兒是人證,閨女是人證,陸家上下都是人證!
人證物證,鐵證如山,這就是陸東良!”
重複了三遍,剛過三十秒,李伴峰立刻切斷了電源,取下了電線,喚醒了老羅,老羅連聲喘息,盯着李伴峰看了半天,終於把李伴峰認了出來。
“堡主,我想追隨於您,只要您願意答應,我以後就是鐵門堡的人!”
李伴峰愣了片刻,先扶着羅正南坐下:“老羅,先歇息一會,緩一緩就好了。”
他一拉閘門,停下了汽輪機。
呼哧~
鍋爐排汽閥放出大片水霧,被抽氣機抽進了通風口,一路送進下水道。
白霧在下水道中不斷上涌,直至噴出地面,從外邊看,逍遙塢有如雲上仙境一般,嚇得門口的清潔工,趕緊跑去了二樓。
大舞池裡,賓客輪流向陸東良敬酒,沒有一個人懷疑陸東良是假的。
就連陸春瑩都有點腿軟:“秀姐,這真就是我爹吧?”
何玉秀明明知道這是個香瓜人,此刻也覺得陸東良就是真的,甚至有可能過來找她報仇。
段少霞最緊張,她覺得李七騙了她,她覺得真正的陸東良就在身邊,今晚回家,肯定會弄死她兒子。
李伴峰把老羅送回房間休息,他整理了一下西裝,向上挑了挑頭頂的禮帽,推開了舞池大門,走了進去。
他沒有使用宅修的天賦,他在衆人的注視下走進了舞池。
衆人見李七來了,紛紛上前打招呼。
他們不想得罪陸東良,也不想得罪李七,今晚,他們找到了兩全其美的辦法。
楚二來到近前,帶着淑女的羞澀,壓低聲音道:“七哥,能請你跳支舞麼?”
女士相邀,男士不該拒絕。
今天楚二幫了大忙,李七心情也很好。
他答應了下來。
舞臺上的姜夢婷,原本打算唱一首《月圓花好》,看到楚二如此淑女的向李七邀舞,隨即轉身告知樂隊,換一首曲子。
前奏是輕快的管絃樂,帶着普羅州獨有的爵士風,姜夢婷帶着真誠的笑容,把這一首曲子,獻給了端莊矜持的楚懷媛小姐。
“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
《假正經》……
難得和李七跳一次舞,姜夢婷唱了這首歌,楚二的五官,稍微有一點扭曲。
如果李七不在這,楚二會衝到臺上去,撕爛姜夢婷的臉。
不過楚二還是很快平靜了下來,因爲李七跳的很有勁,他好像很喜歡這首歌,楚二都有點跟不上他的舞步。
清潔工拿着掃把在二樓包廂打掃,耳畔傳來了何家慶的聲音:“陸東良還在舞池麼?”
清潔工磕打了三下掃把,表示他不確定。
“你去舞池看看。”
清潔工進了舞池,發現了陸東良,正要給何家慶送信。
姜夢婷剛好唱到歌曲第二段的副歌部分:“不要這樣這樣裝着一本正經,不要這樣板起面孔嚇壞了人!”
這一段歌聲很大,何家慶的臉頰一陣陣抽搐。
“離開舞池,迅速離開!”
清潔工傻眼了,他不明白何家慶要做什麼。
剛纔是他讓來舞池,現在又讓迅速離開。
清潔工離開了舞池,等歌聲漸漸遠去,何家慶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暗自罵了一句:“又特麼是這首歌!”
舞曲結束,楚二意猶未盡,央求李七道:“七哥,再陪我跳一曲,咱們換首歌行麼?”
“這首歌怎麼了?聽着多喜慶呀!”李伴峰滿臉笑容,示意姜夢婷再唱一遍。
姜夢婷還真就又唱了一遍。
楚二想在李伴峰的背上抓一把,可想想還能多跳一曲,總覺得自己還是賺到了。
……
宴會接近尾聲,邱志恆找到了李伴峰:“兄弟,我要回藥王溝了。”
李伴峰道:“邱哥,那個假陸東良知道你住處,你千萬多加小心。”
邱志恆真不擔心這件事,徐老在藥王溝,能保證他和家人的安全。
他擔心的是李伴峰。
得罪了這個假陸東良,李伴峰在綠水城的處境相當危險。
這一點,李伴峰自己心裡也清楚,他讓老羅和窺八方嚴加戒備,重點觀察“陸東良”的動向,隨時做好開戰的準備。
“陸東良”彷彿突然消失了一般,他臨時招募的那羣手下,包括陸東春在內,也都沒了音信。
這是要放棄綠水城,轉攻黃土橋了?
黃土橋也有準備,李伴峰正考慮要不要在黃土橋多加一重佈防,三天後,羅正南突然查到了“陸東良”的行蹤。
“七爺,陸東良可能去了正經村!”
他去正經村做什麼?
“消息可靠麼?”
“不敢說可靠,沒人見過陸東良,但有人在正經村見過陸東春,
正經村有幾個老獵戶當年給陸家開過荒,他們認識陸東春,彼此還打了招呼,說了幾句話。”
陸東春在正經村,陸東良很可能也在,他們去正經村做什麼?
要偷襲正經村麼?
這個想法怕是不太明智吧?
正經村在水涌泉的地界,經歷了在無親鄉的戰鬥,李伴峰和水涌泉的關係更近了一步,聯手對付一個假陸東良,應該不成問題。
難道有問題?
或許還真的有問題。
“陸東良”是內州派來的,水涌泉可能不敢和他打,在對待內州方面,水涌泉有些畏縮,這也是所有新地地頭神的通病。
李伴峰當天晚上去了正經村,村子裡依舊欣欣向榮。
獵人在這出貨,農人在這開墾,商人在村子裡做點小本生意,崔提克在這裡開了家診所。
李伴峰進了診所,問道:“崔醫生,你不是在綠水城開醫院麼?怎麼跑這來了?”
崔提克沒有回答,直接解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胸膛。
李伴峰看到了他最新的紋身:我愛正經村!
“這一點,我並不懷疑,”李伴峰示意崔提克先把衣服扣好,“我是想問一下更深層次的原因。”
崔提克先給患者開了個藥方,然後讓護士帶着患者去取藥。
其實取不取藥並不重要,這名患者身上的病竈,已經被崔提克吃掉了,他只是想把護士和患者全都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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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室裡只剩了兩個人,崔提克鎖上了房門,對李伴峰道:“我來這裡是爲了做生意。”
“什麼生意?”
“和上次同樣的生意,渾水摸魚的生意。”
李伴峰很感興趣:“這次要摸哪條魚?”
崔提克沉默片刻道:“如果我說魚就是你,你不會直接對我下手吧?”
李伴峰眨眨眼睛道:“你不考慮換條魚麼?”
崔提克解釋道:“你是瞭解我的,我從來都不想把你當做敵人,我們的友誼是如此的深厚,
但這件事情由不得我,我的祖師知道陸東良就在正經村附近,他想利用你和陸東良之間的爭鬥,從中獲取利益。”
“你的祖師爲什麼要盯上我和陸東良?難道他想不到其他摸魚的地方?”
崔提克道:“因爲他很厭惡你,也很厭惡陸東良,據我所知,他和陸東良曾有過舊怨。”
這倒是不稀奇,作爲昔日綠水城的頭號人物,陸東良和綠花子肯定有過接觸。
如果綠花子再摻和進來,這事就不是李七和水涌泉能應付的了。
李伴峰道:“或許我和陸東良沒那麼深的矛盾,或許有些事情可以就此和解,你們祖師在我這怕是沒有魚可找。”
崔提克點點頭:“這一點,祖師也想到了,如果你們出現了和解的跡象,我就要在正經村散播瘟疫,然後抹黑在陸東良身上。”
李伴峰不是很理解:“只要出現了瘟疫,就肯定是你或者綠花子做的,怎麼可能抹黑到陸東良身上?”
崔提克看着李伴峰道:“朋友,我真的很珍惜我們的友誼,有些事情我不該告訴你,可我今天還是說了,
你對病修瞭解的太少,你對瘟疫瞭解的也不多,咳嗽發燒是瘟疫,皰疹膿瘡也是瘟疫,但你可能沒有見過,人身體爆炸也可能是瘟疫導致的,
幾百上千人在短時間內炸成肉泥,我再把病竈迅速收回來,等你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你會認爲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想你會認爲,有一個高層次的旅修,用踏破萬川或是走馬觀花在這裡做了一場屠殺,
陸東良就是一個高層次的旅修,你覺得你會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李伴峰挑起帽檐道:“你該不會真想這麼做吧?”
崔提克搖頭道:“如果目標是一座城市,或許還值得我去冒險,但在新地裡的一座村子下手,一旦事情敗露,既冒犯了地頭神,還得罪了你,我實在覺得不值得,
可還是那句話,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如果陸東良動手了,我必須要在你們之間戰鬥之中攫取一些利益,
如果陸東良遲遲不動手,那我就要動手,就算我不動手,祖師也有可能來這替我動手,你應該也不想見到他吧?”
李伴峰壓低了帽檐:“這麼說來,我們之間貌似沒什麼能商量的。”
“能商量,”崔提克拿出了三個小泥人,這是他從村子裡一個小販手裡買來的,“你在村子裡,我在村子裡,陸東良也在村子裡,
你和陸東良在村子裡的某個地方相遇,出於某種原因,你不願在村子裡交手,把陸東良引到了村子外邊,離村子很遠的地方,
你們兩個都是高層次的旅修,而我作爲一個病修很難追得上你們,所以這場戰鬥最終被我錯過了,
你覺得這個解釋合理麼?”
說話間,崔提克把兩個小泥人擺在了遠處,另一個小泥人在後邊努力的追趕。
李伴峰皺眉道:“不在正經村戰鬥,貌似我不佔優勢。”
崔提搖頭道:“在正經村戰鬥,你也未必能佔優勢,這裡的地頭神叫水涌泉,他是你的朋友,這點我很清楚,
你如果想戰勝陸東良,就必須藉助水涌泉的力量,離開了正經村,但不要離開水涌泉的地界,你依然可以獲得他的幫助,也不用把你心愛的正經村打個稀巴爛,何樂而不爲呢?”
李伴峰把代表陸東良的小泥人放回了原處:“如果我想走,他不肯走,非要在村子裡和我打,我也不能扔下村子不管。”
“我可以幫你,”崔提克撫摸着代表自己的那個小人,小人身上迅速沾上了一層墨綠色膿汁,“我想陸東良在應對你的時候,應該不想再面對一名病修。”
他說的沒錯,誰也不想面對病修。
兩人達成一致,李伴峰離開了診所。
他沒回正經村,而是回了他自己的地界,最早在水涌泉這裡開出來的一里地界。
木屋還在,平時也有人打理,屋子裡還算整潔。
李伴峰支走旁人,點破手掌,在地上灑了血。
不多時,一團鬼火來到李伴峰頭頂,盤旋片刻,厲聲問道:“你是誰?”
“李七。”李伴峰一怔,不知道水涌泉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你當初怎麼開出的這塊荒地?”
“找地方了躲了三天。”
水涌泉忽然現身,盯着李伴峰看了許久。
李伴峰發現他臉上有傷痕,問道:“你和陸東良交過手?”
水涌泉搖搖頭道:“不是陸東良,是個戲修,他扮成你的模樣來找我,我上當了,差點吃了大虧。”
戲修?
原來內州派來個戲修假扮陸東良。
李伴峰問道:“他怎麼會找到你?”
“他在這塊地界上灑了血。”
李伴峰沒聽明白:“這是我開出來的地界,他在這撒血,你怎麼會有感應?”
水涌泉道:“高層的戲修,能仿造一個人的血液,他此前應該弄到過你的血。”
“他怎麼會弄到我的血?”
李伴峰還在思索中,忽聽水涌泉又問:“馬五是怎麼開的荒?”
李伴峰道:“這要從一對蚰蜒說起,當初的情況是這樣的……”
噗!
水涌泉猛然向李伴峰噴了一口水。
李伴峰全身溼透,擦了把臉道:“水哥,就不能等我把話說完麼?”
水涌泉擺擺手道:“不用說了,老七,我知道是你了。”
李伴峰道:“這個戲修能傷了你,看來身手不錯。”
“戲修的身手還真不好說,別的本事沒有,只有偷襲的手段是一流,這個戲修已經到了雲上,被他偷襲一次,怕就要沒命。”
說到這裡,水涌泉苦笑了一聲:“我真是年紀大了,明明發現他是戲修,還是吃了他的虧,也不知當時爲什麼就忘了防備。”
水涌泉這麼謹慎的人,居然會忘了防備?
這裡邊怕是另有原因。
“老七,這人是內州來的吧?”
李伴峰沒有隱瞞:“應該是內州派來奪地的,我想辦法把他引走,儘量不牽連你。”
水涌泉笑了:“兄弟,你也太看輕我了,我不像秋大象做事那麼莽撞,但他打到了我家門口,我也不能容他,
你這兩天先在我地界上待着,對周圍人多加防備,遇到事情,立刻撒血找我,
我已經找到了對付他的辦法,不管他變成什麼模樣都騙不過我,等再遇到這雜種,我非要了他命不可!”
水涌泉走了,李伴峰迴到了正經村。
戲修可以僞裝成任何人,這事還真有點麻煩。
村子裡有不少熟人,李伴峰必須對所有人保持戒備。
進了自己的木屋,李伴峰正要掏鑰匙去隨身居,忽聽門外有腳步聲。
李伴峰打開房門,但見一名二十多歲的女子,一臉慌亂站在了門口。
“你是誰?”李伴峰不認識這女子。
女子低着頭,臉頰泛紅道:“你是七爺吧?正經村裡都聽過七爺的名聲,可沒幾個人見過七爺,我想見你一面,這輩子也算不白活了。”
李伴峰和女子保持着距離,壓低帽檐道:“你已經看到我了。”
女子懇求道:“七爺,多跟我說兩句話吧,我回到家裡能跟姐妹們顯擺一年。”
沒等李伴峰說話,門外傳來了崔提克的聲音:“這位女士,你太貪心了,
你剛纔說,見了七爺一面,這輩子就不白活,而今見都見到了,怎麼還在這裡糾纏?”
話音落地,一片綠色的膿汁掛在了女子臉上。
女子驚呼一聲,轉身就跑,等李伴峰追到木屋外邊,女子已經不見了身影。
崔提克揉着臉上的膿瘡,對李伴峰道:“她身上有我的膿液,我能感知到她的位置。”
李伴峰詫道:“你今晚來的可真及時。”
崔提克一笑:“說來你可能不信,在我的診所裡,有一位女士長得和她一模一樣,
那位女士還在我的診所裡輸液,我出門散步,結果又看到她到了你的房間,
無論是分身術還是易容術,我都覺得這事情沒那麼簡單,我們可以先去診所看一看那位女士,問問她是否有孿生姐妹……”
李伴峰擺擺手道:“先不說你診所的事情,先把剛纔那人追上!”
崔提克笑道:“他中了我的技法,縱使有云上修爲,也會損失大量戰力,在這種情況下,主動權在我們手裡,我們不用太着急……”
“別絮叨了,快走吧!”
崔提克在前邊跑,李伴峰在後邊跟着。
走出了幾十裡,李伴峰有點急了:“你能不能走快點?”
崔提克道:“我不是旅修,我是病修,咱們在速度上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在找到這個女人之前,你要學會適應……”
“行,我適應!”李伴峰一臉無奈,只能跟着崔提克不疾不徐往前跑。
又跑了一個多鐘頭,前方出現了一座古城。
崔提克指着古城道:“那個女人逃進了這座城市。”
李伴峰一臉驚訝:“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城市?”
崔提克道:“我也覺得奇怪,要不要進去看看?”
李伴峰迴頭看了看:“我們跑出去多遠了?”
崔提克聳聳肩:“你是旅修,距離的事情不該問我,不過據我估算,我們仍然在水涌泉的地界上,如果遇到危險,你可以請求地頭神的幫助,
你到底要不要進城?”
李伴峰糾結片刻,咬牙道:“還在水哥的地界上就不怕,已經追到了這裡,進去看看也無妨!”
兩人進了古城,崔提克看着城市之中往來的行人,壓低聲音道:“我感知到那個女人了,她就在附近,離我們很近。”
李伴峰點點頭道:“你爲什麼這麼幫我?”
崔提克一怔,回答道:“爲了我們的友誼,以及我對正經村的熱愛。”
李伴峰笑道:“你真的熱愛正經村麼?”
崔提克點頭道:“發自內心的熱愛。”
“你拿什麼證明?”
“這還需要什麼證明?”
說話間,“崔提克”朝着李伴峰走了過來。
李伴峰一伸手,示意他不要靠近:“你到底是誰?”
“崔提克”沉默片刻道:“現在才問我是誰,你不覺得晚了麼?”
李伴峰接着問道:“爲什麼非得把我引到這個地方?”
“因爲我不想再和水涌泉交戰,他找到了一種特殊的技法,能洗掉我臉上的妝容,
我也不想看着你逃跑,你是個高層次的旅修,真跑起來,我追不上你。”
對面的人笑了,他不是崔提克,現在也沒有必要繼續僞裝下去。
雲上的戲修,從外表上幾乎看不出任何破綻。
李伴峰四下看了看,神情慌亂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那戲修搖了搖頭:“你不需要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沒人能救你,你也跑不出去,你乖乖等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