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提克坐在一塊大青石上,掌出一疊紙,一支鋼筆,吸足了墨水,開始和李伴峰算賬。
“我們的友誼牢不可破,這一點我從不懷疑,但生意上的事情必須先說清楚,尤其是這筆生意,我要付出的成本很高,你的朋友身上生長着一種特殊的真菌,你受過高等教育,知道真菌這東西有多難纏,而且這種真菌不在我的認知範圍之內,我從來沒見過類似的菌種,也沒有辦法直接制定出針對這類真菌的有效策略,而且你希望我能夠製造出殺滅這類真菌的藥劑,這就進一步加大了治療的難度,在如此高昂的成本之下,我收取的費用也是非常可觀的。”
李伴峰做好了準備:“你說吧!”
崔提克先提出了第一個條件:“我奉了貨郎的命令,來德頌崖維持秩序,我和這裡的很多德修首領簽訂了契約,讓他們在短時間內不要發動戰爭,否則他們會遭遇嚴重的疾病,
可現在的主要問題是,參與德頌崖戰爭的不只是德修,還有很多普羅州的幫門也在其中,他們拒絕和我簽訂任何契約,而我也不能殺了他們,按照貨郎的約束,我在殺人的數量上是受到限制的,
所以我希望你幫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讓這些幫門弟子離開德頌崖,如果不能驅逐全部弟子,至少也要讓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離開。”
李伴峰點點頭道:“這個可以做到。”
崔提克提出了第二個條件:“德頌崖在這場戰爭中遭遇了非常嚴重的損失,按照我的推斷,他們在這個冬天要捱餓了。”
我捱過餓,你不能讓一個飢餓的人保持理智,在生存的考驗面前,他們很可能會再次挑起戰爭,朋友,我希望你能給德頌崖支援一批糧食,這對你來說,應該不算太大的開銷。”
“這個我也答應。”
崔提克的變化很大,李伴峰目前還看不出來變化的源頭出自哪裡。是貨郎對他的影響麼?
“第三個條件,在本次戰爭中,有幾個關鍵人物一直不太安分,我本想殺了他們了事,但他們在德頌崖的威望極高,殺了他們,很可能會帶來更爲嚴重的矛盾,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對這些人做出一些威懾,僅僅是威懾即可。“
李伴峰看着崔提克道:“這真的是你麼?我沒認錯人吧?”
崔提克笑道:“我只是在嘗試用更爲有效的方法解決問題,比如說..”“麪湯,好吃的!”孩子端着麪湯送給了燈泡。
崔提克起身抱走了孩子:“我跟你說過了,先不要和他做遊戲,他身上有很多小東西,非常危險的小東西。燈泡低頭看了孩子一眼,他對面湯還不是太感興趣,他不太想吃東西,他只想像現在這樣筆直的站着。
崔提克來到燈泡近前,燈泡身上的真菌密度讓崔提克直皺眉頭:“好消息是,通過你,我能獲取大量的實驗樣本,壞消息是我不一定吃得下,你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燈泡兒看了崔提克一眼,轉過頭,依舊筆直的站着。
崔提克集中意念,站在了燈泡兒身邊,過了三分多鐘,崔提克的腮幫子漲了起來。這不是誇張,真菌的數量,確實讓崔提克有些吃不下。
他強吞了下去,腮幫子又鼓了起來,不知道是從燈泡身上獲取的,還是他剛纔沒吞下去,又吐出來了。反反覆覆吞嚥幾次,崔提克長出了一口氣,他看向了李伴峰:“真菌和孢子,很美妙的感覺!”
李伴峰看向了燈泡
在暗星局的那晚,燈泡就一直站着,在火車上的大部分時間,燈泡也是站着。而今他終於站累了,整個人躺在了地上。
“七爺,普羅州的天可真藍。”躺下的一瞬間,燈泡落淚了。蜜餞和海棠十分激動,她們也覺得普羅州的天空很藍。
崔提克非常興奮,他不僅天空很藍,而且還看到了從天而降的天使。
“李七,我的朋友,你快看,天使降臨到人間了,這就是神蹟!”崔提克激動的衝上了山路。
他不是看到了神蹟,他應該是過量服食真菌,導致中毒了,李伴峰在暗星局看過類似案例,這類事件在南詔省發生過多起。看到崔提克奔跑的方向,孩子很着急,一邊喊,一邊追了過去。
“高,高高!”
“這裡有一個巨大的德字,看來天使也崇尚道德!”崔提克揮舞着雙手,跳下了山崖。孩子嚇得大喊,不一會,李七提着崔提克從山崖下方飛了上來。
崔提克一邊唱着阿米坎的歌謠,一邊揮舞着雙手,把自己當成了正在天空翱翔的天使。..
燈泡兒沒有完全被治好,正如崔提克自己所說,真菌的數量太龐大了,他一次吃不完。
難纏的是,只要一次吃不完,剩下的真菌就會立刻大量繁殖,到了第二天上午,燈泡又跑到山洞口站着去了。
“光靠對微生物的操控,解決不了這種棘手的真菌,”崔提克也有點頭疼,“我得製造幾個朋友,和他們好好打上一場。”雖然有反覆,但李伴峰信得過崔提克:“先把他們病情控制住,我先去看看那些幫門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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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來到德頌崖,就被送到了德誠山上,李伴峰還沒來得及到各個村子裡轉轉。和羅正南通過電話,他率先來到了德源村。
崔提克和羅正南對這座村子的印象都很深刻,因爲這裡的村長宋德梅,是這場戰爭的核心人物他來到了村西口,村路上一道一道牌坊一直延伸到了村子深處,比藥王溝的牌坊街還要密集。在村口轉悠片刻,羅正南趕來了,李伴峰問道:“這些牌坊都誰立的?”
“都是給德源村的人立的,有忠臣,有狀元,有孝子,有烈女,這些都是大德之人,這的牌坊有一百多個。”“一個村子出了一百多個大德之人?”
“這還不算多,我這兩天打聽了,德源村自稱大德之源,好多人死了好多年,還等着立牌坊,村長雖說答應了不少人,可村子裡的地不太夠用了。”
因爲立牌坊的地不夠用,才挑起了這場戰爭?
李伴峰問:“各幫門的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吧?”
羅正南辦事穩妥:“都打探齊了,大大小小一共十六個幫門派人來了德頌崖,其中有兩個幫門的幫主親自來了。”李伴峰一愣:“這都誰請來的,面子這麼大?”
“基本都是宋德梅請來的,宋德梅早年混跡過江湖,結交了不少朋友,這次還下了不小的本錢,在她手下掌控的村子都被她搜刮乾淨了,連過冬的糧食都被她變賣了,賣來的錢,全都送給了這些幫門弟子。”
李伴峰瞭解了情況,也有了應對的策略:“你跟這幾家幫門知會一聲,明晚找個地方,咱們請他們吃飯。”
羅正南有些爲難:“七爺,這個地方不太好選,選在別的村子裡,他們未必肯去,選在德源村,宋德梅也未必容得下咱們。
李伴峰覺得德源村這地方不錯:“就選在這條牌坊街,我覺得這地方不錯,我倒要看看宋德梅敢不敢攔着咱們,她要真有這個膽量,事情就好辦多了。”
羅正南勸了一句:“七爺,崔大夫是殺人的好手,可你想想爲什麼不親自動手?
我跟崔大夫閒聊的時候,有意打聽了幾句,這次的事情是貨郎吩咐做的,他不能隨便殺人。”李伴峰一聳眉毛:“他不能殺人,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沒答應貨郎。”
羅正南搖搖頭道:“理是這麼個理,可事不是這麼個事,貨郎不讓崔醫生隨便殺人,咱們在這大開殺戒,這不故意捲了貨郎面子麼?要不咱們商量商量,儘量少殺點。
兩人商量了一番,給各幫各派下了帖子,羅正南還專門請了宋德梅,真讓李七說中了,宋德梅沒攔着羅正南,但她自稱村子裡事忙,也沒來赴宴。
各大幫門的人沒駁了李七的面子,到了時間,人都來齊了,可他們事先商量也好了,飯可以吃,酒可以喝,各個幫門的人手堅決不能撤。
晚上七點,酒宴準時開席,各大幫門的人東張西望,誰都沒看見李七。
三英門的銀章洛同魁問了一句:“老羅,這怎麼個意思?我們兄弟給七爺面子,七爺倒是沒看起我們,他請吃飯,人不到場,這話是怎麼說的?”
洛同魁大腦袋,腦殼子鋥亮,一根頭髮沒有,早年間把右眼傷了,臉上戴個眼罩,這長相有點癌人。
羅正南笑道:“魁爺,您別發火,七爺已經到了,這是我自作主張,在這和大家先喝兩杯,敘敘舊情,通通氣。”
“我跟你通什麼氣?李七要是不來,我們還來幹什麼?差了你這頓飯麼?”洛同魁起身要走,忽然感覺一陣酥麻,身子哆嗦片刻,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換做一個外州人,肯定知道自己觸電了,但普羅州人見過電的不多,洛同魁見過電,但他沒見過有人觸電,反應了好一會。洛同魁指着羅正南罵道:“好你個兔崽子,敢跟老子動手!”
聽到洛同魁開罵了,幾名支掛衝到了近前,把羅正南保護了起來。
洛同魁不服氣,把手下兄弟也叫來了:“怎麼着,咱們在這照量照量,我們三英門可不吃你這套!”
羅正南讓支掛們退後,請洛同魁先坐下:“魁爺,別生那麼大氣,我這是爲了你好,咱們之間磕磕絆絆爭吵兩句不算什麼,真等七爺來了,你還這麼說話,事情就大了。”
“我到哪都這麼說話,我還就要看看事情有多大,李七不是不願意見我麼?那就讓他見我們大金印,有什麼跟大金印說去,跟我說不着!”洛同魁起身就走。
羅正南沒攔着,轉過臉問其他人:“諸位,你們也都是這個意思麼?”
白鶴幫的堂主江靖琪開口了:“羅大哥,七爺對我們幫門多有照顧,咱們之間交情也相當不錯,可道上規矩咱們都懂,答應了替人家平事兒,就沒有半路收手的道理,
我覺得魁爺說的沒錯,七爺既然不想見我們,就不該請我們,有什麼事兒跟我們幫主說吧。”
沙蛇盟的盟主沙建鳳抽了口煙,冷笑道:“七爺瞧不起各堂口的弟兄,我不說什麼,我大鳳子是沙蛇盟的扛把子,七爺也不能屈尊來見一面?這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七爺在普羅州有翻雲覆雨的手腕,這我們信,但我們不服,別人我不敢說,我們沙蛇盟不服這口氣,我們沙蛇盟的弟兄沒有怕死的孬種!”
“我們不服,我們弟兄也不怕死!” wωω ¤ттkan ¤C ○
衆人紛紛起身,都要離席,羅正南喊了一聲:“別急,上菜了。”
沙建鳳一扭腰,這一身貼身錦緞旗袍緊緊貼在身上,腰下腰上又圓又大,特別的養眼:“留着你自己吃吧,我們不在你這蹭飯,我們還沒窮到這份上!”
羅正南心下讚歎,沙蛇盟是個中等幫門,別的本事咱不說,大鳳子這模樣和身段是真沒得挑。“妹子,來都來了,這頭一道菜,怎麼也得吃一口再走,夥計,開鍋!”
羅正南吩咐開鍋,一個小夥子端上來一口鍋子,把鍋蓋一打開,香味兒隨着蒸汽飄了出來。衆人往鍋裡一看,鍋子裡燉着一個大光頭,右眼還戴着眼罩。
這人頭正是三英門印章洛同魁的。
他剛出去,走了沒有一支菸的功夫,腦袋已經在這燉上了。沙建鳳又一扭腰,轉身坐回了椅子上。
其餘衆人也紛紛落座,低着頭,都沒說話。
羅正南點了支菸,輕輕嘆了口氣:“你們跟七爺都不熟,就聽我一句勸,有時候見不着七爺,不一定是壞事,你看魁爺非要見七爺,這不就下鍋了?諸位都別閒着,動筷子吃飯吧,咱們邊吃邊聊。”
怎麼吃?吃洛同魁的腦袋麼?
衆人都不作聲,羅正南磕了磕菸灰,嘆道:“看來這菜不合胃口。”
“不合胃口沒關係,”李七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羅正南身邊,“打個包,送給沈進忠吧。”衆人一哆嗦,他們不知道這人是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三英門是第一大幫門,看這人對三英門的大金印沈進忠是這個態度,在座的都推測出了他的身份。羅正南笑了笑:“不是都想見七爺麼?現在諸位見着了!”
衆人臉色灰白,不敢擡頭,也不敢說話,沒人敢多看李七一眼。
李伴峰掃視着衆人道:“別拘束,該吃吃,該喝喝,這道菜不合胃口,我再給諸位換一道!”除了李七和羅正南,在座衆人不約而同哆嗦了一下。
李七接着說道:“吃完了這一頓,大家也該上路了。”
衆人又是一哆嗦,李伴峰笑道:“諸位別誤會,我是說諸位該各回各家了,你們都是有膽色的人,手底下的弟兄都不怕死,可這不代表你們不怕死,是這個道理吧?”
衆人低頭不語,李七說的確實有道理。
李伴峰專門問了沙建鳳:“沙盟主,你明天回麼?”
“回!”沙建鳳連連點頭,“不用明天,我連夜就回。”
李七讚歎道:“沙盟主是聰明人,我們老羅總誇你,說普羅州里這麼多瓢把子,他最欣賞的就是你。”
羅正南臉頰微微泛紅,沙建鳳趕緊說道:“我和羅大哥交情可深了,要不這樣,我今晚不走了,我和羅大哥多喝兩杯,敘敘舊。”
當天晚上,各幫門趕緊召集人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沙建鳳把這些事吩咐給手下人,當晚她真跑到老羅那敘舊去了:“羅大哥,小妹性子急,說話沒分寸,你可別往心裡去。”說話間,沙建鳳腰枝一扭,坐到了羅正南的腿上。
羅正南輕嘆一聲:“我是不往心裡去,你是真往心裡鑽!”
第二天清晨,各大幫門帶齊了人手和行禮,都往村子西口走,穿過牌坊路,直接上大道,走不上半天,就能走到火車站。宋德梅站在她爹的牌坊下邊,衝着衆人抱拳道:“諸位兄弟,老姐姐我沒虧待過你們吧?你們當真就把我扔下不管了?”湯粥幫的幫主馬鬆泉把手巾往肩膀上一搭,抱拳施禮道:“老姐姐,我們這是遇到事了..”
“不用說了,”宋德梅嘆口氣道,“小馬,當初你在海吃嶺街邊賣粥,被姚家寨的人掀了攤子,打了個半死,是誰說情把你救下來的?這檔子事,你不會忘了吧?”
馬鬆泉聞言,想起了往事,鼻子一酸,拿肩膀上的手巾擦了擦眼淚。
他早年在三英門待過,有了二層修爲,不想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於是退出了三英門,在海吃嶺頭道嶺擺了個攤子。賣點麪湯粥飯,早出晚歸,每天掙個三瓜倆棗,也能養家餬口。
那天宋德梅去拜會潘德海,順路去看看海吃嶺本地的幫門姚家寨,趕上馬鬆泉倒黴,宋德梅臨走的時候想吃碗粥,正好就到了馬鬆泉這個攤子上。
德修吃粥,那肯定得吃出點德行來,宋德梅先說這個米不對味,又說水不對味,再說火候也不對,總之這粥吃的不滿意。馬鬆泉也是在江湖上跌爬出來的,多少還有點脾氣,就和宋德梅爭執了兩句。
姚家寨的少寨主在場,吩咐人把湯粥攤子掀了,把馬鬆泉打了個半死。馬鬆泉有修爲在身,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要和姚家寨的人拼命。
宋德梅見到這個狀況,趕緊賣了個好,在中間說了兩句話,和了兩句稀泥,這事兒算過去了這算恩情麼?
分怎麼看。
如果馬鬆泉窩窩囊囊就這麼過去了,這事兒也就忘了,宋德梅也不會記住這段恩情。
可馬鬆泉經過這件事,不想再過受氣的日子,他重新起家,拉了個幫門出來,就是現在的湯粥幫,無論到哪,他都搭個手巾在身上,看着還是個賣粥的。
幫門被他經營起來了,自己身上的修爲也起來了,馬鬆泉到了姚家寨,把當年的少寨主往地上一摁,拿腳往他臉上一踩,讓姚家寨拿二十文大洋來贖,不然就收了他性命。
宋德梅再度出面,兩邊說了點好話,讓姚家寨賠了十萬大洋,把少寨主給救下來了,這事兒過後,宋德梅在姚家寨又留下一段恩情。
這事兒在江湖上傳開了,這兩段恩情也就傳開了。
宋德梅見了馬鬆泉,肯定得把當年的事兒說一遍,馬鬆泉含着眼淚道:“姐姐,今天有你這句話,我們湯粥幫絕不從這走出去一步!弟兄們,回去!”
一門之主!吐唾沫是個釘!馬鬆泉說了,絕不從村西口走出去,說到就得做到!他帶着人從村東口走出去了。
走在路上,馬鬆泉還自己唸叨:“老姐姐,我真心實意給你許個願,要是這把老骨頭沒了,明年我到墳頭給你送碗粥去,你看看這碗粥火候對不對。”
幫門裡的人都走光了,宋德梅坐在村口牌坊路上思索對策,她把三個兒子都叫了過來,一塊幫着出主意。
大兒子覺得這事兒該停了:“娘,咱們這地頭神就別爭了,您在外邊有自己的地界,何苦非惦記着德頌崖?
王正德的契書不知道埋在什麼地方,周圍不少村子也不服咱們,貨郎也不待見咱們,派來個洋人禍害咱們,現在還來了個李七插了一手,再這麼打下去,咱們什麼好都撈不着,家底也快打光了。”
宋德梅沒說話,她確實是讓這三個兒子一塊過來出主意,但是老大這主意,她不愛聽。老二見狀沒急着開口:“娘,這事兒,我再仔細想想。”
老三年輕,血氣方剛:“他李七算個什麼東西?敢來咱們門前找事?”
老大瞪了老三一眼:“不知道李七是誰,你好歹出去打聽打聽,這人可不好招惹。”
老三冷笑一聲:“你當我沒聽說過他,不就是綠水城新出的一號人物麼?他在綠水城有什麼手腕咱們管不着,在德頌崖就輪不到他張狂!
那幾個江湖人都被嚇破膽了,咱們也不求着他們,我一會去把周圍幾個村子的老人叫來,咱們今晚請李七來喝酒,他要不敢來,就是沒卵的廢人一個,他要敢來,酒桌上就把他給收了。”
宋德梅沒說話,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老三的話,她明顯愛聽。
老二摸準了宋德梅的心思,趕緊順情往下說:“咱們也不一定非得動刀子,德修門人,講究以德服人,要是李七聽勸,知道進退之間的利害,咱們饒他一命,倒也無妨。”
這話說完,老太太更高興了。
老大歲數是真大了,人上了歲數,難免就有點固執,明知老孃不愛聽,他還是要說。
“老三,李七在江相幫的宴席上把肖正功給殺了,這事兒你知道吧?你以爲你這心機有多高明?你以爲李七沒經歷過這個?
老三哼一聲道:“肖正功是什麼東西,能和咱們比麼?”
老大道:“那是江相幫的掌門,江相幫就這麼被李七給滅了!”宋德梅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
老二趕緊打圓場:“大哥,江相幫自己沒有防備,被李七偷了個黑手,咱們做足了準備要拾攝李七,這能一樣麼?再者說了,肖正功什麼修爲,咱媽什麼修爲,本來就不該放在一塊比較!”
老大還是擔心:“可萬一要是那洋人一塊來了該怎麼辦?”
這點老二也有點擔心,李七要是和那洋人一塊來了,宋德梅可能頂不住。
老三倒有應對之策:“洋人要是一塊來了,咱們就見機行事,能收了他們兩個,咱們就想辦法收了,實在收不了,咱們不動手不就成了?
咱們請他們吃頓飯,和和氣氣把飯吃完了,這事兒不就過去了麼?這是萬全之策!”老大覺得還是不穩妥:“可關鍵是...”
啪!
宋德梅扇了老大一個耳光:“宋家列祖列宗都在上邊看着,說話的時候,看着點自己的種血。”老大低着頭,看了看頭頂上的牌坊。
這牌坊確實是宋家老太爺的,但老大還是想說一句話,他自己這種血,和宋家的列祖列宗沒太大關係,他又不姓宋。不過這句話肯定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不是一記耳光的事了。
而且老三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要是崔提克一塊來了,就請他們吃頓飯,進退都有餘地,應該出不了大事。定下計議,老三去請村裡老人,老二去張羅宴席,老大的任務最艱鉅,他要去德誠山上,給李七下請帖。老大不想去,可宋德梅說了,就得通過這事兒,練一練老大的膽量。
宴會定在第二天,老大黃昏時分把請帖送到了山上,李伴峰還真就收了。
看到老大平安回來了,老三笑道:“大哥,我沒說錯吧,這就是萬全之策,咱們要麼贏,要麼保本,可絕對不會輸!”
雖說計策想的周全,但細節上不能出紕漏,宋德梅是個細心的人,帶着三個兒子準備了一個晚上,把能想到的事情全都想一遍。
李七中途翻臉了該怎麼辦?他要是認慫了該怎麼辦?他模棱兩可不表態,又該怎麼辦?
什麼時間說話,什麼時間喝酒,什麼時候動刀子,哪句話是關鍵,說到什麼分寸,哪句話是暗語,誰第一個動手,都得精心準備。
第二天黃昏,宴席佈置好了,聽說李伴峰今晚準備單獨赴宴,崔提克不來,宋德梅心下大喜,做好了除掉李七的準備。老大準備好了,老二也準備好了,老三呢?
“娘!”老二慌慌張張跑進屋子,“老三出事了,在牌坊路那!”宋德梅趕緊去了牌坊路,但見老三被掛在了宋老太爺的牌坊上。等把人摘下來,老三都涼透了。
宋德梅癱坐在地上,半天說不出話來。老大也不好說什麼,只在一旁抹眼淚。
老二回想着老三之前的話,老三反覆說,他這是萬全之策。
計策走起來確實挺萬全的,可誰能想到,李七根本不按着計策走。德誠山上,李伴峰正在吃崔提克做的炸醬麪。
崔提克看着山下,問李伴峰:“這麼做合適麼?”
“沒什麼不合適的,”李伴峰給老羅盛了一碗麪,“老羅跟我說過,德源村一堆人排隊等着立牌坊,我看他們家老三不錯,我把他掛在牌坊上,算是幫他插個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