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流血的草原㈡

傍晚,哈喇溫山(大興安嶺)西南麓,捕魚兒海(今貝爾湖)附近的牧民正在準備着晚宴,以慶祝春天的美好。

哈喇溫山是蒙古的極東之地,正如沙漠將蒙古與南方中原分隔,或是阿勒壇山(阿爾泰山)將蒙古與西域分開一樣,哈喇溫山兩千多米的海拔和茂密的原始森林也將蒙古與遼東隔開。哈拉哈河從哈喇溫山峻嶺中奔流而出,注入捕魚兒海。這個湖泊的東部靠近山嶺的地方,則樹草漸生,綠意盈盈。而這片地區的西部較爲貧瘠,是一片夾雜着衆多鹹水湖泊、池沼的半沙漠地區,連接着直到西域的無窮戈壁與沙漠。

鐵穆的軍隊正是利用沙漠的掩護,循着古老的商道來到這裡的,這是一次艱苦的行軍。眼下他的乾糧已經用盡,因爲他的計劃就是就糧於敵,爲了達到自己出其不意的目的,他不帶任何輜重。數千里長徵,這是鐵穆成爲一名軍人以來,最長的一次行軍,然而卻是他最爲興奮的一次行軍,因爲從今天這個夜晚起,他復仇的願望真正得以實現了,他會將自己所有的傷痛與怨恨加諸於蒙古人之身。在這片成吉思汗曾經被王罕打敗而不得不停留過的地方,鐵穆命令軍隊等待夜晚來臨的時刻。

捕魚兒海以北,哈喇溫山的西麓居住着最大的部落----翁吉惕部,這是成吉思汗正妻所出身的部落,成吉思汗崛起後,他們與孛兒只斤氏通婚聯姻,成爲成吉思汗事業的支持者和受益者。如今正是因爲這個部落與孛兒只斤氏的聯姻關係,這個部落在蒙古國的地位十分尊貴。部落已經是一個過去的名詞,準確說這裡成爲蒙古可汗旗下用千戶制度管理之下地翁吉惕家族世襲統治區域。

帳內。鐵穆將地圖攤在面前,他的身邊圍着十多位校尉級別的軍官。

這份地圖誕生的過程也是一番長期準備的過程,那個鐵穆只知其名不知其所以然的神秘組織五年來努力地成果,藉助於商人的身份,深入到了翁吉惕人的聚居地,讓這份地圖詳細到了不能再詳細地程度。翁吉惕人各個聚居地點、山川、河流、沼澤、人口、兵力及首領所在地都有詳細地說明。如果讓鐵穆選擇。他是不會挑趙誠這樣的人成自己的對手,因爲趙誠一旦下定決心,會有十倍的耐心。心思縝密無比。

哈拉哈河並不太寬闊,然而春天山中的雪水融化卻讓河水暴漲,若是枯水季節,人馬可以輕鬆度過。鐵穆早就瞭然在胸,計劃中全軍需溯河而上從哈喇溫山繞行,他卻不想那樣幹。

貼身侍衛營都尉鐵義在一邊衝着他擠眉弄眼。鐵義是他的兒子,今年十九。從外表看已經得到鐵穆的所有遺傳,武藝也是如此,自古上陣父子兵,鐵穆見自己兒子立功心切,也就放在身邊言傳身教。他唯一不滿意地就是,他認爲兒子太自以爲是,過於急躁,實際上哪個人年輕時不這樣呢?他是拿趙誠作爲參照人的。

所以鐵穆對兒子鐵義要求十分嚴格,尤其是在軍中,下級沒有上級的點名。不得越規,自己的兒子更要遵守紀律。鐵義對他擠眉弄眼,他十分不悅:“鐵義,你有什麼話說?”

“將軍,河水雖漲,我大軍全體則不易通過。屬下以爲不如搭建一小型浮橋,僅容一部輕騎勉強通過即可。”鐵義道。在這種場合,他只敢稱自己父親爲將軍。

“你的意思是說,派一部人馬趁夜渡河。直搗敵人族帳?”鐵穆道。

“正是。一座或幾座大浮橋並不易搭建,尤其是時間緊迫,天一亮我軍怕是很快被敵人發現。所以趁夜建一座小浮橋,僅有兩匹馬寬,則是不難。”鐵義道,“我軍前鋒突然襲擊。敵人措手不及。哪裡管得上我軍大部大搖大擺地渡河呢?”

“好。”鐵穆淡淡地說道。他早就有了這個想法,包括他的手下也有想到了這一點的。不過自己兒子也能想到,這令他有些欣慰,不過他故意只是淡淡地稱讚了一句。儘管如此,鐵義還是感到一些得意。

“孫虎、周鵬何在?”鐵穆點名。

“屬下在!”孫虎和周鵬立刻應道。

孫虎就是蕭不離當初招來的一位來自中原的老兵,這位老兵唯一害怕的事情就是吃不飽,他沒想到他逃到河西還是吃着兵飯,好在賀蘭軍不怕你飯量大,就怕你太無能。這位孫虎憑藉個人地武藝與勇猛和自己從軍的經驗,起初爲一營都尉,出征前剛被提拔成一名校尉,指揮一團人馬。巧合的是,當初那位秀才周鵬卻成了他的副手兼錄事參

“我交給你一件最緊要的任務。”鐵穆招招手,示意孫虎靠近,指着地圖道,“越過哈拉哈河北行五十里,就是翁吉惕人首領的居處,那是成吉思汗家族有着極爲重要的一族,我要你做的就是奇襲那裡。他們本有三個千人隊,其中一支調往中原作戰,除了總帳有少量人馬以外,其餘都還兵於民。”

“屬下遵命!”孫虎接過令牌。

鐵穆盯着孫虎道:“你們準備如何做?”

他的目光卻是看向周鵬,他絲毫不懷疑孫虎對自己命令地執行力,也不懷疑孫虎的勇氣,他是想知道周鵬身爲副手有何意見,因爲前秀才周鵬比孫虎愛動腦筋。這兩人一文一武,卻也是相輔相成。

“我軍立刻輕騎潛行,馬含枚,蹄包氈,儘量避開牧民,若順利的話我軍在天露亮時就抵達翁吉惕人大帳的所在。一切以快、狠爲要務,但並不正面攻擊,只需製造混亂,擊散追逃。若能當場斬殺則最好。”周鵬道,“翁吉惕人恐怕不會想到會有敵人來襲,就是我部不慎被提前發現。那也無關大局,他們想有所反應也遲了。屬下料想天亮時,將軍大部人馬已經推了過來。”

“好,你部此役不以斬首多寡爲要務,我需要你們直取中樞權貴,讓翁吉惕人失去主腦。若能完成此任,我記你們首功。”鐵穆道,“正所謂。射賊先射王……哦不,擒賊先擒

左右漲紅了臉,想笑卻不敢笑,只敢在心中暗笑這位突厥將軍偶爾也引經據典,卻是常弄出笑話來。鐵穆也知衆人怕是在心中暗笑自己,佯怒道:“呸,想笑就笑出來。不怕憋死?”

衆人終於忍不住鬨然大笑,卻讓大戰前的緊張氣氛緩和了不少。

“謝將軍!”孫虎與周鵬兩人齊聲道。

孫虎與周鵬所部渡哈拉哈河還算順利,先派人划着充氣後的羊皮伐過河,用繩索將數百隻行軍羊皮伐聯結在一起,兩頭固定好,輔以就地取材地木材搭建而成,將行軍車車廂拆下平鋪其上,爲了減輕重量,卸下馬鞍,先讓馬通過。然後再將軍械搬到對岸。一團騎兵過河,從搭建浮橋起,花費了一個夜晚,比計劃中花費地時間要多一些,不過並不關大局。

人們常說黎明之前最黑暗。在黑夜地掩護下,自古以來黑夜就是陽謀、陰謀與罪惡發生地最佳時機。一過了河,孫虎部立刻用氈褐將馬匹鐵蹄包裹,將馬嘴捆紮起來,避開了數處牧民遊牧地。在拂曉時分突然出現在貴族聚居區外。

一處密林中,孫虎部暫時休息一下,進食飲水,養精蓄銳。

孫虎將頭盔緊了緊,再一次檢查自己的裝備,大概是他的頭比較大。他總覺得戴着頭盔不舒服。如果能夠,他寧願光着膀子上陣。不過他只要稍有“衣冠不整”,周某人又要說話了。他回頭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周鵬,開玩笑道:

“周秀才,大丈夫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你莫非還想做狀元?”

“周秀才”是周鵬不算外號地外號,喊得人多了,便成了外號。成爲一名帶兵之人,這件事在周鵬現在想來,實在是不可思議,起初他機緣湊巧地成了一名士卒,他得過且過,只要有飯吃就行了。不過現在他的心境有了變化,三年軍中的歷練已經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地痕跡。他見過賀蘭百姓現在還算不錯的生活,見過涼州城充斥着東西商賈的繁榮街市,也聽聞無數次關於賀蘭國王的種種“英明”之處。寧爲百夫長,不爲一書生,亂世之中從軍恐怕也是一條不錯的路。

“功名不僅僅是靠文進士來取的,馬背上也能取得功名。”周鵬輕笑道。

“那好,我來主攻,我命你率兩營兄弟在此地策應,以免敵人遁入山中。”孫虎道。他是個豪爽甚至有些粗魯之人,並不代表他全無洞察之心,他命周鵬策應,不過是照顧一下週鵬。他當初是看不起周鵬,認爲周鵬不過是比自己多識幾個字,然而偏偏兩人從加入賀蘭軍那天起就在一起,一起當兵,一起升官,這位周秀才的堅韌之心卻比自己要強得多。眼下就一起殺敵,他在想經此一戰,若是他與周鵬兩人還都活着,恐怕能稱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你怕我搶功吧?”周鵬反問道。

“呸,我是怕你手軟,只能握筆桿了,舉不動刀。”孫虎罵道,不忘挖苦一下週秀才。

“那好,你我各領一部,穿插而過,看誰斬首最多?”周鵬道。

“行!”孫虎笑眯眯地,他不傻,“是你我兩人相比,還是你們兩人各自所帶兄弟相比?”

“當然是大家比個總數。”周鵬道。他可不願跟孫虎比個人的勇猛,因爲自己是比不過的。

“一言爲定!”兩人擊掌爲實,各自點清四營人馬。

拂曉時分,阿歹從睡夢中醒來。他是翁吉惕首領的牧馬人,每天是貴人們聚居之地最早起身的人,因爲他認爲只有勤儉纔是持家之道,才能發家致富,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能養出更多的駿馬,好討貴人們喜歡,從而讓自己能夠得到一些賞賜,最好讓自己成爲自由民。但是他從來沒有得到,因爲他家世代是主子家的奴僕,是沒有資格跟主子討價還價的。所以人們稱他爲“愛做夢的勤勞地阿歹”。

愛做夢的勤勞的阿歹走到帳外,伸了一個舒服的懶腰,呼吸着清晨新鮮的空氣,感受到泥土的芬芳和青草的茁壯成長。當所有的貴人、牧民都還在沉睡時,四野裡只有靜默的氈帳,不見人影,阿歹唯有在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是個重要人物。

他走向馬廄,打開柵欄,將馬匹趕向哈喇溫山地方向。這座連綿不盡山嶺之下,是柔順動人的緩坡,以及大片大片的上等牧場。這片牧場一直是翁吉惕人獨享的地方,而與其他地方的蒙古人不同,翁吉惕人因爲有這片牧場,並且有大山抵倒着寒流,他們過着半定居的生活。除此之外,由於他們更靠近中原,他們也可以就近換取各種珍貴地物品,不必經商人們轉手。

傳說中翁吉惕部首領德薛禪將自己地女兒孛兒帖嫁給鐵木真時,嫁妝頗豐,其中有一件黑貂皮最爲貴重。那時候鐵木真不過是一個窮困的小族首領,鐵木真爲了求得另一大部首領王罕地聯盟,就將這件黑貂皮當成可以拿得出手的禮物。

如今翁吉惕人更加富有了。阿歹不禁更加氣餒,爲何偏偏自己還只是一個牧馬人?因爲自己幼時與人打架,失去了一支手臂,所以他當不了兵,還要受人譏笑,要不然還可以去中原碰碰運氣,他聽說過有不少人在中原一夜暴富的傳聞。自己爲主人養了那麼多駿馬,每病了一匹,卻讓自己受一次刻骨銘心的鞭打。

阿歹靠在一棵樺樹下,注視着山中的薄霧,仍在做着發財夢。就在恍惚之中,他察覺到有些異樣,只見迷霧之中,出現了一個黑點,緊接就是兩個、三個,一大羣的黑點向自己奔來,如同踏在霧端之上。

阿歹目瞪口呆之中,他被一羣凶神惡煞般地騎兵包圍了。

“別殺我,我只是一個牧馬人,我連箭都射不了。”阿歹臉色蒼白,放下馬鞭,舉着自己唯一的手臂,急忙求饒道。

“那你告訴我們,你們翁吉惕人的族帳在哪裡!”騎兵中一人將刀駕在他的脖子上,卻笑容滿面,另一位通譯用蒙古語翻譯着,“否則我不僅要砍掉你唯一的一隻手臂,還有讓你再失去一條腿,如果你不開口,我再砍掉另一條,然後再就是你的耳朵、鼻子、眼睛。”

“我說、我說……”阿歹嚇得屁滾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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