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凝固的黃河㈣

“駕、駕!”

黃河北岸的雪地裡。一隊騎兵自懷州方向而來。中間護衛着的是一羣佩着金星的將軍們。年紀最長的是濟南張榮。其次是沿河兵馬都元帥王珍。再就是順天張柔。還有真定史天澤。最年輕的那一位則是東平嚴忠濟。他們奉趙誠軍令。前往孟州參加軍事會議。

這些人對趙誠如今只有臣服與忠誠之心。雖然早就沒有了以往獨霸一方的權勢。但是趙誠身爲王者。有着不同尋常的胸懷。對他們仍然一如既往地厚待。這讓他們感激涕零。恨不得爲趙誠兩肋插刀。

政治總是妥協的。趙誠看似退讓的舉動。卻贏得了前諸侯們的真心臣服。兵不血刃地解決了河北與山東長期半獨立的狀態。將數十州真正納入自己的統治之下。縱是何進這些曾經持懷疑態度的心腹武將們。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真正歸附了秦國朝廷的前諸侯們。如今不敢對趙誠起一絲的不恭之心。而滿門皆榮的局面也讓他們心滿意足。

張柔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面。將王珍等人拋在身後百步。

“德剛老弟這是欺負王某年邁?”王珍對着旁人故意說道。德剛的張柔的字。張柔要比王珍小十來歲。雖然也有了五十一歲。身體狀況卻比王珍強上太多。要要去搶功勞。”張榮笑着道。雖然大冬天裡。他地額頭仍出現了汗珠。胯下地戰馬也是呼着白氣。

跑在前頭的張柔見自己將衆人丟在身後。急忙勒緊繮繩。那戰馬受到大力的阻撓。立刻在原地急停。高擡起前蹄。發出刺耳的嘶叫聲。那氣勢像是要將馬背上地將軍拋下來。張柔幾乎在馬背上立起。

“張元帥出馬。一個頂史某百個!”史天澤看着張柔馬上的雄姿。衝着追上來的衆人笑道。他史家曾經表面上權勢要比張柔高上一籌。可要論個人地勇猛與戰功。張柔是史天澤難以企及的。

“史老弟此話。這不是打我這張老臉吧?”張柔回頭道。“誰不知史老弟這兩年厲兵秣馬。就等着國主令下。”

“哪裡、哪裡。史某此番在張元帥麾下聽令。就盼着能夠沾張元帥的光。分一些功勞。”史天澤謙遜地說道。

“咱們河北的兵馬。此番任務重大。也正是大有可爲之時。國主御駕親征。將會看着我們。咱們河北將士千萬不要丟了面子。咱們要吾王征戰。那就要立下最大的功勞!”張柔道。他這話是是對着史天澤與王珍二人說的。這二人的兵馬這次都編在他的麾下作戰。

“德剛老弟這話我不愛”濟南張榮笑罵道。“難不成我們山東的將士就是陪襯?憑什麼說你們河北就會立下最大地功勞?紫芝賢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吧?”

紫芝是嚴忠濟的表字。嚴忠濟當然是小字輩。在衆位身經百戰的元帥面前。不敢輕易表示反對。不過張榮這次是他的上司。要他表態。嚴忠濟只好道:

“都是忠於朝廷的將軍。功勞不分大小。俱是爲吾王盡忠。何分河北山東?”

“小小年紀盡不學好!”張榮故意說道。“比老夫還要世故!”

嚴忠濟被張榮說得面紅耳赤。雖然不以爲然。但在張榮面前他不敢反駁。

史天澤連忙道:“紫芝不必如此。依史某拙見。此番人人有肉吃。就看本事與運氣。”

“哈哈!”衆人大笑。此時此刻。人人都沒將金國放在眼裡。

衆人稍作休息。又繼續趕路。將豪爽的笑聲拋在了身後空曠的雪地裡。過了溫縣。行不多久孟州城便赫然在目此。趙誠捨棄孟州城內舒適的條件。將自己的大營設在黃河岸邊不遠處的一處臺地。

隔着一條黃河。對面就是洛陽地地界。北邙山似乎遙遙在望。大軍聚集在此。連營十里。赤旗隨處可見。黃河四處。信使絡繹不絕。空氣中透露着肅殺、緊張的氣氛。

那黃河日見蕭條。經過幾場落雪。河面上的冰層漸厚。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趙誠等待着天塹變通途的那一

張柔等人行到孟州外的軍營。突然轅門大開。正撞見一隊騎軍從轅門內呼嘯而出。挾帶着一股旋風。令人不敢阻擋。馬背上的將士神情嚴肅。將雪地踩得稀爛。迅速地消失在不遠處的黃河岸邊。

太行山下陣如雲。旌旗十萬勢如虎。

看見大軍的氣勢。衆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奔馳的速度。遠遠地看着一面玄黃的大旗插在軍營地正中央。正在寒風中威風凜凜地飄動着。它代表着國王的威勢與權力。張柔等人跳下戰馬。紛紛收拾了一下戎裝。在一員小校的帶領下。以最恭敬的姿態入了轅門。

張柔見國王的大帳前。立着一位少年人。那少年人身着小號的衣甲。手持一杆鐵槍。正渾絲不動地站在帳門前守衛。寒風似刀。臉被凍得通紅。張柔感到驚異。

“末將參見殿下!”嚴忠濟上前行禮道。這位少年人正是未來的太子趙鬆。嚴忠濟去年春天時。曾在中興府見過趙鬆。留有印象。

衆人恍然大悟。因爲趙鬆的神情模樣就是小一號的秦王他們眼熟。衆人連忙行禮。

“諸位元帥不必多禮。”趙鬆仍然紋絲不動。“我不過是在此守衛地一個小卒。國王有令。諸位元帥一來。即可直接入內見駕。毋須請示!”

趙鬆被趙誠當作一位普通軍士來使用。他被編入親衛軍中地一什。從一個新入夥的軍士做起。體驗一個普通軍士的辛苦。張柔等人暗暗向趙鬆投以讚賞的目光。連帶地感嘆國王趙誠地與衆不同。紛紛入帳去見趙誠。

趙誠正一身戎裝。站在沙盤之前。帳內衆人正圍着他商議着軍情。張柔等人正要行禮。趙誠卻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靠前圍上來。何進、郭德海、李楨、田雄、郝和尚、蕭不離、郭侃、葉三郎等人均在場。而陝西張士達此時正遠在潼關與鄭奇合兵一處。等待着趙誠的號令。又有參謀軍官忙着將各色代表金軍兵力小旗插滿了沙盤。陪在一旁以備問詢或等着辦理國王與將軍們交待的事宜。

營帳內。將星雲集。紛紛擦拳摩掌。躍躍欲試。有氣吞山河之勢。趙誠滿意地衝着剛來地張柔等人點了點頭。

他操起一支箭矢。那箭頭指着沙盤一角。張榮見箭矢指着的方向正是自己的防區濟州、曹州一線。連忙奏道:軍五千。步軍三萬。枕戈待旦。已經準備就緒。只等國主令下。即可過河。”

“宋軍有何最新消息?”趙誠頭也沒擡。

“宋軍淮東帥趙葵日前照會末將。言其兵馬已集結。大約七萬兵力。備糧食二十萬石。宋主還派使詢問我軍爲何還會發起進攻。”張榮回道。“當然還有李的兵的號令?”李楨表示質疑。

“或許會吧?”張榮不敢確定。他知道李如今想背宋降秦的消息。只是趙誠一直打着秦宋友好的名義。拒絕了李的投誠。而宋國一直矇在鼓裡。況且宋國朝廷因爲李全的舊例。對李也極不信任。

“李不足爲慮。其人如其養父李全。爲人狡詐。先前他乘人之危。侵我東平州縣。以爲有便宜可佔。郭兄弟領兵來助。他聽聞我軍擊敗金國來犯之敵。見識不妙便縮了回去。末將遣人去問責。其人辯稱是防止金軍來犯。可見其狡詐之處。”嚴忠濟道。“聽說。宋主對益都李氏地約束力。怕是不足。”

“益都暫不管他。早晚本王要收拾他。”趙誠說道。

“宋人看來比我們還要着急。我軍不動。宋軍亦不動。他們只等着我軍與金軍激戰一收漁人之利。”樞密使何進道。

“此戰。宋人的目標便是儘可能以最小力氣多取地盤。”郭德海道。“依兩國先前的約定。宋國襄陽一帶的兵馬應攻唐、鄧、鈞等地。最近宋人又改了主意。史嵩之在襄陽按兵不動。以淮東趙葵的兵馬爲主力。看來他們最想得到的依然是汴梁城。”

汴梁當然是一座極具象徵力的城池。恢復故都是宋國君臣及武將們夢寐以求的大功業。宋京湖帥史嵩之對聯秦滅金之舉持保留意見。宋廷對此也是如此。前些年河北民亂。秦國一直沒有派使節。聯兵一事曾不了了之。當趙誠解決了河北藩鎮林立的局面。再一次着手滅金之事。宋國才下定了決心。改由淮東出兵。原因是淮東離汴京最近。

“郭副使所言甚是。宋軍上月接連遣使問詢。說要從我山東借道。說什麼擒賊先擒首。”嚴忠濟道。“據密報說。宋人本準備了百餘艘船隻。欲溯河北上。可是如今冬季黃河斷航。無奈放棄。”

“宋人要舍徐、泗、單、歸德等州府。那就由着他們。”趙誠道。“他們地處南邊。消息不靈。既怕操之過急。損耗實力。又怕誤了時機。汴梁城爲我所有。”

“不如。我軍首攻汴梁?”張柔提議道。“我河北可馳至汴梁城下。”

“哼!宋人想得汴梁。那要看他們有沒有本事。我軍計劃不變。東集團保持足夠對敵壓力。監視汴梁、歸德。北集團首先出擊。將鄭州包圍。圍而不打。利用我軍騎軍的優勢。截斷汴梁方向地援軍。而我主力。則攻洛陽。陝西軍與潼關軍負責圍攻洛陽。也是圍而不打。與北集團河北軍一樣。專門攻擊敵軍機動力量。最大限度地發揮我軍擅長野長的優勢。總之。圍點打援。以己之長攻人之短。”趙誠道。“倘若敵軍諸路按兵不動。我軍就集中精力。先取洛陽。後取鄭州。”

“遵命!”衆將齊聲說道。

“我軍的步軍。也是不弱的。”史天澤則道。他想起了秦軍中的石炮。還有威力驚人的火炮

“孤當然爲堅固大城準備了足夠的利器。”趙誠又問道。“爾等可有補充?尤其是河北軍。可能要面臨強敵。”

“末將願同國主借一勁旅。”張柔想了想道。

“這裡都是勁旅。不知張元帥要誰?”趙誠笑道。

“請國主將冠軍侯的人馬借給末將一用。”張柔道。在遼東。驍騎軍曾經給張柔留下極深的印象。

“哈哈!”趙誠哈哈大笑。點頭道。“準!”張元帥麾下作戰。是我驍騎軍的榮幸。”葉三郎站出來道。“葉某希望元帥不要將我軍當作擺設。”

“冠軍侯客氣了。張某豈會如此浪費呢?”張柔點頭稱許道。葉三郎看上去目中無人。說話常常不顧及他人地感受。張柔與他交往過。素知他的說話行事風格。也不與他計較。

當下。趙誠又與諸將詳細商定了進軍路線、作戰任務、糧草箭矢、軍規號令、消息傳遞等細節。趙誠又任命十多位軍法官分赴各地戰區。監督軍法。

“雖說沙場之上。刀箭無情。總會有無辜之人死於非命。若是敵軍投降。便可暫且保其性命。”趙誠道。“至於尋常百姓。萬萬不可無故傷害。壞了本王的名聲。”

“遵命!”衆將齊聲說道。

趙誠完成了分配任務。心情愉悅。命人擺宴。與衆將痛飲。酒足飯飽之後。趙誠領着衆將出營。登上二十里之外的黃河岸堤上。何進則帶着大隊人馬護衛在側。對面的金軍早就知道秦軍駐在此地。看到了這邊的動靜。以往秦軍就要攻來。紛紛往這邊馳援觀望。據說對面金軍號稱二十萬之衆。看上去人多勢衆。至於是否可堪大用。那就難說。

寒風呼嘯。因爲衆人剛飲過烈酒。吹在臉上並不覺得太早已經結冰。冰面上又落滿了白雪。葉三郎領着人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行走。查勘冰面的厚度。不料有人正踩到了冰窟窿。被葉三郎一把抓住。拖了上來。

“回國主。冰結得還不夠厚。怕還要等上幾日。”葉三郎回來覆命。

“國主。末將以爲。不如將日期定在臘月初一。”王珍道。

趙誠估摸着時日。眺望遠處金軍影影綽綽的旗幟。下定了決心:

“今日就到此爲止。諸位都回去準備吧。臘月初一就是我大軍進攻之時!”

“是!”遠道而來的將軍們紛紛領了令箭。帶着國王不可違背的命令。踏上了歸途。

陰沉的天空又降下了雪花。在無邊無際的雪花所營造的氛圍中。山河更顯壯麗。正是: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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