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牽來一匹馬,孟:=的宋軍營盤,徑直往城西十里處秦王大帳的方向,一路上不時停下來,衝着部下指點一二。
正值深秋,藍色的天空下,秦軍將士正在搬運大型砲車與各種物資,刀槍在深秋的陽光下閃耀着光芒,秦軍校、尉軍官正有條不紊地向部下發布各種指令,普通軍士們則緊張地忙碌着。來自北國的戰馬與他擦肩而過,馬背上軍士年輕的臉上,滲着汗水,沾滿塵色。孟:王這大概是要提前發動對蔡州的攻擊。
孟:=城似乎弱不禁風,如這個季節飄零的落葉,在越來越蕭瑟的風中顫抖。
身爲大宋國襄陽的邊將,孟:興奮的是,一個壓在大宋朝身上的國家終於要壽終正寢,迎來它滅亡的最後時刻,孟:u,然而這十里連營來回呼嘯的秦軍讓他心存憂慮。
秦軍讓他有壓迫感,秦王威嚴而又不失溫雅的面孔總讓他有忐忑不安的感覺。
他押着三十萬石米粟來助軍,秦王一見面便要賜給自己厚重的禮物,他立刻拒絕,這讓秦王很不高興。這大概是因爲他本來就對聯秦有保留意見的緣故。
入了秦軍大營,待軍士通報後,孟::與衆將們圍着沙盤。孟見衆人停了下來,注視着自己。
“宋將孟:拜見秦王!”孟:#
趙誠站在沙盤邊,隔着十幾步遠,伸手虛扶道:“孟將軍不必多禮!”
“國王召末將來,莫非是要提前發動攻擊?”孟:#
“是啊。兒郎們隨孤征戰已近一年。都有些厭戰了。所以孤想提前完成與金人地決戰。早日凱旋而歸。”趙誠點點着道。他示意孟靠近沙盤。
孟:覺得奇怪。城中缺糧。按照本來地計劃再圍上一兩個月。蔡州城就不攻自破。但是秦王既然這麼說。他也不好反對。
“我軍已經準備妥當。只需國王下令。”孟:;
“哈哈。孟將軍真乃大宋第一良將也。孤聽說孟將軍抵蔡州後。一直勤於練兵。勘查地形。準備器械。不肯鬆懈一日。”趙誠讚賞道。
孟::者說他更不敢堂而皇之地接受讓秦人恥笑。遂道:“國王謬讚了。在下不過是小有戰功罷了。像在下這樣地武人。在我大宋枚不勝舉。”
史天澤笑着道:“孟將軍謙虛了。那武仙是一大梟。與史某有殺兄之仇。史某亦曾在河北與其屢有交戰。然終不能陣斬武仙。不料光化一戰。孟將軍卻能將其擊敗。如此看孟將軍比史某高明多了。”
“史元帥高看孟某了,那武仙已至窮途末路,部下離心,如此能被孟某擊敗,並非是孟某之能。”孟面對史天澤的吹捧,仍然保持着冷靜。
秦軍諸人交流着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我軍負責東、西、北三面的進攻,宋軍負責南面。”趙誠道,“孟將軍可有異議。”
“不管是東還是西,北或是南,都是攻城,都是殺人,孟某不挑三揀四。”孟答道。
“城南有一潭,名曰‘柴潭’,金人以此爲恃,城上有金字號樓,名曰‘柴潭樓’,據消息稱,樓上金人設置了數具牀弩,居高臨下射擊,相當有威脅。”李指着沙盤道,“據百姓傳言,樓下有龍神守衛,不可造次!”
“柴潭樓並非天造地設之所,金人所仰仗的不過是伏弩以及寬闊潭水罷了。”孟搖搖頭道,“末將觀地形,柴潭地勢要比汝水高五六丈之多,清除外圍守敵後,請給我軍一天時間,決其潭堤,引水入汝,不日則涸!一旦潭水流盡,我軍則鋪以柴薪,使潭底成爲通途,那伏弩雖然厲害,但射遠不射近,一旦我軍可以靠近,拔之易如反掌也!”
孟
趙誠心想孟::“聽孟將軍一席言,孤等茅塞頓開之感!如此,就拜託將軍拿下柴潭樓。”
“遵令!”孟:#
十月二十五日,趙誠發佈了攻擊的命令。
秦宋聯軍四面圍攻,向着蔡州城步步逼近,金軍設在城外的兵力太過薄弱,幾個時辰內悉數被清剿一空。孟:
有金軍奔出東門,想來襲擊宋軍,不料埋伏在一旁的葉三郎突然殺到,一次衝擊,就將這支金軍殺得七七八八,僥倖活下來的,四散奔逃。孟在驚歎秦軍騎軍的厲害之餘,截住幾個俘虜,打聽城內的情形,知道城內糧食更加緊缺了,他遂建議秦宋兩軍在攻城的同時,也要併力防守,以防敵軍自城內突圍。秦王趙誠讚賞他考慮周到。
柴潭水仍在嘩嘩地流淌,孟:=傳來轟隆隆的震雷聲,見這水一時半會還無法排盡,孟:】便去觀戰。
蔡州城的西面,一字排開二百架巨大的回回砲,登高眺望,只覺得其間的秦軍工兵如同一個個蟻羣各自圍着一架砲,不停地搬運砲石、扯動槓桿,口中喊着號子,忙而不亂。
石彈如波浪一般,一波又一波地飛出數百步遠,在半空中編織成一道石雨,夾雜着奪人心魄的吼聲,令人恐怖。那石彈一旦擊中城牆,就會發出如雷的悶哼聲,如春雷激盪。蔡州城似乎在在秦軍遠程兵器的淫威下,顫抖、膽寒。
城頭上的箭樓,早就支離破碎,木屑四飛。
“孟將軍,你那裡如何了?”趙誠聽說孟:}身邊。
“回國主,末將又新鑿了幾處,估計到日落時分,潭水就會排盡!”孟:#
“孟將軍,既然無事,不如與孤一起觀戰!”趙誠邀請道,“放心,我軍將蔡州城團團圍住,就是一隻飛鳥也逃不掉!”
“多謝,正合孟某心願!”孟:#置。
“嘩啦啦!”立在城內一個用來觀察城外敵情的望樓被一顆石彈擊了個正着,在孟:】=零地立在那裡。
“好!”趙誠和他的部下們爆發出喝彩聲。
孟:砲更不說
,心想這種叫做回回砲的兵器以後一定要仿造一些。
“聽說貴軍有一種銅炮,五百步外可以射數十斤的鐵丸,中者無不損毀,不知今日怎未出現?”孟
“那炮太金貴!”曹綱極簡潔地回道。
孟:+:了一下趙誠,見趙誠立在高處,不動如山,正冷靜地觀察着前面的攻勢,麾下左右將士正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接受他的命令。那面玄黃王旗威風懍地飄蕩着,宣示着秦軍的驕傲。
王者之風,勢不如擋。孟心中想道。
“史天澤何在?”趙誠高聲問道。
“末將在!”史天澤出列道。
“你部去將練水決了,引水遠去,讓城中斷水,爲我軍開闢新途!”趙誠命道。
“遵命!”史天澤得令,引本部人馬匆匆而去。
日落時分,柴潭水已經排盡,蔡州城失去了外圍屏障。孟:=部下將早就準備地的柴薪鋪在潭底,選一隊死士突至柴潭樓下,樓上的牀弩無法攻擊近處,只得短兵相接。於此同時,秦軍也從另外三面開始了攀城,雙方短兵相接了。
其間,柴潭雲霧繚繞,潭水暴漲,猶如神蹟。完顏守緒遣參政張天綱祭柴潭大神,賜號曰:護國靈應。
蔡州城的外城早已經在秦軍砲石的猛烈攻擊下,變得十分脆弱。這次石彈又變成了火油彈,將城頭上燒成一片火海。
張柔在西面,史天漢與王珍在北面,張榮與嚴忠濟自東面,連同南邊的宋軍一起發起攻擊。夜間,金將又率五百死士出西門想偷襲宋蒙營寨,被秦軍發覺,何進命人以強弩射死大半來襲金軍。於是趙誠當即立斷,命令秦宋聯軍合力攻西城,並攻陷西城城樓。張柔首先登上西城,身中數箭,從城頭上摔了下來,孟:】來。
完顏仲德的防守十分完善,秦軍聯軍攻克了西城之後,發現他們的面前是一道壕溝,無法再進一步,只能居高臨下放箭。
秦宋聯軍不得不放棄繼續從西門深入,急攻其他外城,花了十五日終於將敵軍逼入內城。城內,皇帝完顏守緒親自撫慰將士,選精壯婦人換上男了衣裳,充當壯丁,搬運木石。
金軍不甘坐以待斃,完顏守緒命人殺上廄馬五十匹、官馬百五十匹,分犒將士。尚飼馬只有十匹而已,百官之中只有執政的少數幾個人有馬可乘,其他人只能步行。
皇帝又盡出御用之物,用來賞賜將士,所有不足者只能從百姓家中索取。主持此事者苛暴,百姓稍有反對,便血流於市。金軍驅城中老弱孩童入大鍋熬成熱油,慘絕人寰,以此爲防禦“武器”,往下澆燙秦宋將士。
雙方相持了兩月,縱是秦宋聯軍死傷也不少,趙誠父子率親衛突前,不畏箭矢,部下見此,士氣又復振作。金軍甚至因爲糧食不夠,能吃的都已經吃盡,鞍靴甲革包括軍鼓鼓皮都煮熟吃掉。老幼相食,凡是敗軍之隊,常被斬殺,袍澤人肉就成了軍糧。
蔡州城成了人間地獄。
城內多處成了一片空牆,原因是內城因爲要修築堡樓硬柵,公私木材盡告罄,只得拆民屋,所以由城及市四五里皆是光禿禿的屋牆。城中忠孝軍尤其死戰,但是因爲飢餓,有忠孝軍搶奪百姓口中之食,完顏守緒知道了,有心包庇忠孝軍,其帥王山兒卻堅決反對,最終殺了犯事的忠孝軍軍士。相持之中,忠孝軍在四面城牆上死了總帥一、原帥三、都尉二,總領、提控以下不可勝數。
完顏守緒在雙方將士的吶喊聲,和無數血淋淋的死傷中度過了一個慘淡的正旦節,這一次他無路可去。趙誠從俘虜口中得知,命秦宋聯軍在城外故意大吃大喝,攪亂了守軍的心神。
上元節那天,窮途末路的完顏守緒將大臣們召集在面前,
“朕爲金紫光祿大夫十年,當太子十年,當皇帝近二十年,自知沒有什麼大的過錯,死無恨矣。所恨祖宗傳祚百餘年,至朕而絕,與自古荒淫暴君同爲亡國之主,只是這一點讓朕耿耿於懷……自古以來,沒有不亡的國家,亡國之君往往爲人辱囚,或被綁縛獻俘,或跪於殿庭受辱,或關閉於空房。朕絕對不會到這個地步!衆愛卿你們看着,朕志決矣!”
完顏守緒有必死之志,聞者無不泣涕。
當夜完顏守緒微服率兵夜出東城,想找機會突圍,然而剛至樓柵,遇到秦宋聯軍的阻擋,不得不退了回來。
東面元帥完顏承麟奉命來見完顏守緒,見皇帝面無血色地呆坐在椅子上,似乎怕驚擾了深思中的皇帝,悄悄地說道:
“陛下,敵軍正在西門掘城,恐怕會整軍入城……”
“朕已經無所畏懼了!”完顏守緒打斷了完顏承麟的奏報,“朕現在就將大位傳給卿吧?”
“陛下,萬萬不可!”完顏承麟連連推辭。
“朕體素肥,不便於鞍馬馳突。愛卿平日敏捷有將略,萬一得免,能保我大金國祚不絕,就了卻朕的心願了。”完顏守緒道。完顏承麟見皇帝哀慟欲絕,這才點頭同意,跪下受璽。
雖然存亡只在旦夕,然而禮不可廢也。文武羣臣入內班賀,唯有忠孝軍元帥之一蔡八兒不拜,新皇帝完顏承麟問他爲何。
“事已至此,唯有一死而已,安能更事一君乎?”蔡八兒答道。
完顏承麟沒有追究,因爲南城已樹宋軍旗幟。傾頃之間,四面殺聲震天,秦宋聯軍攻入了蔡州內城。新皇帝立刻奔出,率衆與敵拼命,完顏仲德等領兵退入內城,與敵軍巷戰,蔡八兒當場戰死。
未幾,完顏守緒在幽軒堂自盡,一代帝王帶着不甘而死。完顏仲德見大勢已去,跳入汝水之中追隨他畢生忠誠的皇帝去了,緊接着又有五百餘大臣、將士效仿,包括忠孝軍另一元帥王山兒等從容跳入汝水赴死。雖古之田橫無以加也!
完顏承麟率餘部退回子城,聽說了皇帝自盡,率臣屬趕回,痛哭說:“先帝在位近二十年,勤儉寬仁,圖復舊業,有志未就,可哀也已!宜諡曰哀。”這雖不無過譽之辭,但也有符合事實的成份,哀宗畢竟是爲江山社稷而死。
祭奠未完,秦宋大軍破子城而入,完顏承麟只得舉火焚燒哀宗遺體,帶着未乾的眼淚,義無反顧地衝入奔來的秦軍之中,直至被秦軍淹沒。
一箇舊帝國的落日終於謝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