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趙誠仍在天花亂墜地說書:
“卻說常言有云:山高必有怪,嶺峻卻生精。果然這山上有一妖精,孫大聖去時,驚動了那妖精。他在雲端裡,踏着陰風,看見那唐僧坐在地上,就不勝歡喜道:‘造化,造化,幾年前就聽說東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蟬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體,人言道吃他一塊肉,長生不老’……好妖精,竟化作了一個美貌的少女,說不盡地眉清目秀,脣紅齒白……好妖精,按落陰雲,又搖身一變,化作了一個老婦人,年滿八旬……孫大聖無法,只得忍氣別了師父,徑自返回水簾洞,獨自悽悽慘慘,見了那東海潮聲,想起了唐僧,止不住腮邊淚墜,停雲住步,良久方去。”
趙誠說到緊要處,衆少年俱都屏氣凝神,生怕打擾了趙誠的思路,說到高興處,衆人手舞足蹈,最後說到傷心處,少年們也跟着悲傷起來。全都是少年人的習氣,或者說還沒被污染。他今天說的有些興奮,大概是手中酒杯中的葡萄美酒接而連三往肚子裡倒的緣故,他的臉膛因爲酒力或者還有那紅火的用來取暖的柴火的緣故,如同抹上了一層胭脂。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趙誠照例以此結束了今天的故事會。
“更新、更新!”衆少年立刻聒噪起來。
“嗯,我將來長大了,要是領兵,就率十萬精兵,去那西天看看真經到底是什麼模樣!”拔都感嘆道。趙誠聽了這話,心裡大是驚訝。
“哼,那裡又不挨着你們家的兀魯思,還輪不到你操心!”貴由譏笑道。
拔都瞪了他一眼,忍着心中的氣,沒有跟他計較。貴由說的是事實,他的父親窩闊臺的封地離印度近一些。
“哈哈,兩位殿下不必爭執,那天竺之國的佛寺早就差不多灰飛煙滅了,所謂盛極而衰,就是這個樣子。”趙誠笑了笑,口中卻鼓動道,“不過我聽說那裡頗爲富庶,比中原還要富庶,有貴重的胡椒,還盛產昂貴的金鋼石,各位殿下將來不妨去圍獵一番,將那天竺阿三滅了去!”
“不兒罕,你再多講講、多講講!”忽必烈卻扯着趙誠的袍子哀求道。他仗着人小,每次都坐在前頭,一直就挨着趙誠坐着,一雙眼睛忽閃忽閃,崇拜地看着趙誠,讓趙誠很有成就感。
“就是、就是!”窩闊臺的兒子、貴由的弟弟的闊端也附和道。
“今天就到這,明天你們請早,我的喉嚨都冒煙了!”趙誠擺着架子,沒有答應。
“要不,我們再多給你錢,你再多講一回?”拔都的弟弟別兒哥建議道。
“這個嘛……”趙誠心裡暗喜,“若是各位殿下喜歡,也不是不可以的。”
聽了趙誠這話,衆少年們少女們或者還稱不上少年少女的小孩子們,紛紛“慷慨無比”,雖然心裡有些肉痛,卻都乖乖地奉上各種私物。
貴由卻不樂意了:“不兒罕,我們都出錢了,拔都憑什麼一個子都不出?”
“貴由,不兒罕不管我要,你管得找嗎?”拔都聽了貴由這話,他早就心中有氣,這兩人總是不對付。
“就是嘛,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爺爺,他是王子,我們也是王子,他又不比我們更高貴一些。不兒罕,你憑什麼對拔都另有相看。”察合臺的兒子們也表示對拔都享受的差別待遇的不滿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哼,人家也是客人的兒子,當然不一樣了,羊與羊爲伍,狼與狼作伴,當然不一樣了。”貴由陰陽怪氣地說道。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拔都的父親朮赤的名字在蒙語中就是“客人”的意思,貴由這話是譏笑拔都父子的來歷不明,是個野種。同時,貴由這話將趙誠也囊括進來,趙誠也是來歷不明,也是“客人”,意思說趙誠和拔都都是來歷不明之人,是同類,所以趙誠對拔都才另眼相看,穿一條褲子。
拔都的兄弟們立刻像是火燒屁股一般,氣急敗壞,紛紛起身將貴由圍住,貴由的兄弟們也不甘示弱,紛紛跳出來與拔都諸兄弟們對恃,劍拔弩張,躍躍欲試一下拳腳上級高低。他們那些異母同父兄弟們當然也不置身事外,而察合臺系的孫子們卻紛紛讓出地方,跟着拖雷系孫子們站在一旁看熱鬧,事不關己,漠不關心,甚至心裡還有一些得意。
那些女孩們嚇壞了,立刻都逃跑了,紛紛去像自己的家長們報告,年幼的旭烈兀還不知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奶媽抱着跑了。而趙誠沒有攔得住這兩拔人,雙方就已經動起手來,這是一個大混戰,貴由臉上被打了幾拳,拔都被人踢了幾腳,不知道是誰打的自己,也不知自己打着了誰,雙方都沒講究什麼招式,連咬人的招都使上了。
“夠了!”趙誠大喝一聲,如晴天霹靂,讓衆人嚇了一跳,紛紛停了下來。只見貴由的帽子掉在地上,被踩得像塊尿布,拔都的袍子被撕成條條,若有風絕對可以當作數面軍旗,那闊端、闊出、昔班和別兒哥諸人的身上也沒好哪去。
趙誠最初給他們說書的時候,只是閒着無聊,順便掙點銀錢,時間長了,心中便有些厭倦了,今日這麼一鬧,他的心情更加煩悶。他手中握着自己的那根馬鞭,沉聲說道:“你們這些傢伙,不知廉恥,不知長幼有序,不知兄弟團結,一句不合就不要命地動起手來,今天我要替你們的父親教訓你們一番。”
“你憑什麼要教訓我們?”貴由不服,“誰給你權力教訓我們?”
“啪!”趙誠二話不說,照他的臉上就是一鞭,打得貴由哇哇直叫,闊端和闊出見哥哥捱打,氣不過,但懾於趙誠以往的“淫威”和眼下的氣勢,竟然縮手縮腳不敢動手。
劉翼一直在趙誠身邊,忠實地記錄着趙誠的大作,見趙誠居然出手打人,心中暗叫不好,連忙勸阻趙誠。不勝酒力的趙誠此時已經毫不在意了。
“貴由,你比拔都大兩歲,身爲兄長卻不知相讓,是爲不讓!”趙誠“大義懍然”,又轉臉對拔都道,“你身爲貴由的堂弟,對堂兄不尊,是爲不恭。”
“你……你想幹什麼?”拔都見趙誠的臉色不善,心裡有些害怕。他只見趙誠手中的馬鞭如天外流星一般,轉瞬間就朝着自己的臉上飛來,他立刻感到自己臉上火辣辣地疼。
“怎麼你還想跟我動手?”趙誠見拔都不服氣,“要不咱們比劃比劃?”
拔都多次見過趙誠的身手,卻沒有膽子找趙誠挑戰,他懷疑趙誠是否是故意想激怒自己,好藉機毆打自己。趙誠卻轉而朝着參與動手的諸兄弟們道:
“你們的爺爺命我陪伴你們,就是希望我能教導你們有所長進,今天你們如些作爲,真讓我失望。”趙誠這話有些誇大了,鐵木真那是沒找到地方安排他,故而讓他陪着自己的第三代,可沒讓趙誠當“家庭教師”的,更沒讓他這麼教訓自己的孫子們的。
趙誠拉虎作倀,藉着成吉思汗的威風,讓這些少年們不敢反抗,他還真有些擔心他們羣起而攻之,那樣自己雙拳難敵十多雙手。
趙誠命所有的人伸出右手來,蒙哥卻不幹了:“打架的是他們,你爲何還要打我。”
蒙哥當然有理由大呼冤枉。趙誠喝道:“你見他們打架,卻不加以勸阻,而是站在一旁像看陌生人一樣看熱鬧,是爲不親,罪加一等。老實點,伸出手來!”
蒙哥哆哆嗦嗦伸出自己手來,趙誠毫不客氣地抽了他一鞭,抽得他捂着手蹲在地上,強忍着沒掉眼淚。
那忽必烈見自己哥哥被打了,嚇得哭了起來,趙誠嚇唬道:“閉嘴,你要是再哭,我就抽你!”
忽必烈聽趙誠這麼威脅,心中害怕無比,竟嚇得忘了哭。察合臺的兒子們見勢不妙,想逃跑,可是趙誠卻攔在帳門口,讓他們無路可逃。
“你們想逃?這可不行,你們的堂兄弟們都捱打了,難道你們想丟下不管?”趙誠輕笑道,“我要是不揍一下你們,那就太不公平了,對吧?”
那些捱過打的人心裡當然不平衡了,俱都認爲趙誠說得有理,不用趙誠吩咐,紛紛站在趙誠一邊,將也速蒙哥和拜答兒等人掀翻在地。
“將他們的褲子脫了!”趙誠命令道。衆人一齊動手,將這幾人褲子扒了下來,露出白白的屁股,那貴由動作最麻利,一時忘了趙誠纔是罪魁禍首。
“啪、啪!”趙誠在這幾人的左邊屁股蛋上重重地方鞭了一下,這些少年哪受過如此對待,紛紛叫罵,嚷着要找自己的爺爺告狀,趙誠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讓自己更爽快一些,又賞給每人右邊屁股蛋上一鞭。
正在這時,這些人的三叔四伯五姑六姨七婆八嬸全都趕了過來,見趙誠這麼對待自己的小祖宗,心疼不已,也氣憤不已,紛紛指責趙誠膽大包天,竟敢如此對待高貴的王子。
趙誠毫不畏懼地說道:“你們若是不滿,可以去告狀,你們若是想動手,那就是你們的不對了。我若是冒犯了成吉思汗,自有大汗懲罰於我!”
“哼,你這漢狗,我要殺了你!”衆人一哄而上,紛紛找趙誠拼命。
趙誠嚇壞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拔腿就往外跑。他一直勤練中長跑,這回真用上了,那些人哪裡追得上,只得一起去找成吉思汗告狀。
趙誠見人都走光了,纔敢回來,這時他才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喝高了。劉翼這纔有機會說道:“公子,你今天實在沉不住氣了,平日裡你跟王子們若是相互鬥馬摔跤,那也不什麼。可是今天他們相互打架,那本不干你的事情。可是你這般動作,就犯了衆怒了,這些王子們可都是成吉思汗的臠肉啊!”
“無妨,在別人看來,我是有些過分。不過,你不是成吉思汗,你不知道一個君王最擔心的是什麼。”趙誠卻毫不擔心。
“擔心什麼?”劉翼不解地問道。
“你馬上就知道了!”趙誠賣了個關子,心中卻惴惴不安,完全沒有他表面上看上去那樣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