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堂是家政課,一位女先生來教,學生們倒是學得格外認真,畢竟這是將來嫁人後必會用到的知識,切身相關,誰敢怠慢。
人情往來這些東西,燕七雖然覺得很有些頭大,倒也認真地記了筆記,然而這位實在不具備一篇宅鬥文女主的專業素質,聽着聽着就內分泌紊亂了,只好全靠爛筆頭。好容易熬到下課,頓時覺得頭頂上厚雲吹散,清風徐來,舒爽得將要飛起。
第三堂是樂藝課,衆人結伴往洗硯湖上的聆音水榭去。聆音水榭是錦繡兩院共用的音樂教室,分上下兩層,幾十個房間,從南北兩岸各修建了一條九轉石曲橋通往水榭,由於兩院學生都不少,所以基本上總是會有至少兩個班的學生同時在水榭裡上音樂課。
所以梅花班的學生們慢慢遛到洗硯湖邊時,遠遠地就能看見曲橋上已經三三兩兩地立了不少其他班的學生,有男也有女,彼此心懷鬼胎地越站越近。
靑春の騒動。
“你們家小九!”武玥眼尖,指着靠近水榭進門處倚欄立着與人說話的燕九少爺。
敢情兒又和這貨撞課了。
燕七跟在武玥陸藕身後沿着曲橋走過去,還沒等近前,就覺胳膊上一緊,被人往旁邊拽去,旁邊是曲橋上分出來的岔路,這人拽着燕七直管大步沿着岔路走,片刻功夫就繞到了聆音水榭的後面,停下步子轉過身,壓下一張惱火的臉:“燕七!你故意害我!”
這熊孩子怎麼還沒完沒了了。
“什麼事?”燕七道。
“還裝傻?!你給我寫的那份檢討書是怎麼回事!?”元昶的老鴨子嗓愈發撕裂了。
……燕小九那貨又幹什麼壞事了。
“是怎麼回事?”燕七問。
“——你這是問我呢?!你寫的你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元昶暴躁地瞪着燕七,恨不能把這坨胖子一口.活吞了。 Wωω ◆тt kan ◆C〇
“我有些忘了,你再說說?”燕七道。
元昶七竅生煙,咬牙切齒地瞪了燕七半晌,從懷裡扯出一張早已揉爛的紙來搡在燕七的手裡:“裝傻是吧?!你給我念!”
燕七展開那皺巴巴的紙,見上面一串串歪七扭八的字——這熊孩子還不傻,知道自己再抄一遍交上去,見上面寫的是:
“吾含愧思愆,
乃今誠致歉。
先生之教誨,
生世銘五內。
祖望不敢負,
師恩莫可輕。
大德不逾閒,
爺孃慰老懷。”
“……”難怪燕小九昨兒個主動要求幫忙給元昶寫檢查,不知眼前兒這熊孩子是怎麼惹到他了,瞅這黑手下的,沒把元昶的先生氣出關節炎來吧。
“我含愧思過,如今誠摯地表達歉意,先生的教誨我永遠銘記於心,祖輩的期望不敢辜負,先生的恩情更不敢漠視輕慢,大節……”燕七開啓翻譯技能。
“你甭給我裝傻!”元昶暴躁地吼斷燕七,“‘吾乃先生祖師大爺’是怎麼回事!”
“啊?”
“藏頭詩!怎麼回事!”元昶快要跳腳。
“碰巧罷了,你非得藏頭看麼?明明這詩寫得很有誠意。”燕七把紙還給元昶,被元昶兩三把撕了扔進湖裡。
“你是不是故意的?!”元昶逼視着燕七。
“你想多了。”燕七道。
“你就是故意的!”元昶火大地在空中揮拳,“如今先生要給我記處分,全都是你害的!”
“所以呢?”燕七問。
“你——你給我道歉!”
“對不起。”
“……”元昶氣噎,這根本不解氣啊不解氣!“這不能算!”
“別淘氣,要上課了,你們也上樂藝課吧?你學什麼樂器?”
“……別轉移話題!”元昶氣得唾沫星兒飛了燕七一臉,“我告訴你——你——你得補償我的損失!甭想就這麼輕易算了!”
熊孩子易惹不易甩啊。
“你想怎樣?”
燕七聽起來很慫的語氣似乎令元昶找回了些心理平衡,心情也是多雲轉晴,眉一挑眼一轉,哼聲道:“這是你欠我的,我先給你記下,總有到你該還的時候!”
“那這麼說定了,我上課去了啊。”燕七轉頭就要走,卻又被元昶拽住。
“你等等!”元昶忽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燕七腦袋上戳了一下,“你頭沒事了吧?”
“早沒事了啊,你不用惦記了。”燕七道。
“那什麼,昨天李醫師被殺的那件案子已經破了,你知道了吧?”元昶瞟着她。
“知道了。”但是跟我有啥關係啊。
“你知道兇手是誰不?”元昶壓低了聲音。
“聽說是哪位大人家庶出的小姐。”燕七道。
“知道她爲什麼要殺李醫師不?”元昶繼續神秘。
“不知道。”
“因爲——”元昶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忽地湊到燕七耳畔,用老鴨子說悄悄話的聲音道,“李醫師垂涎她的美色,有一次藉口給她補習醫藥課,騙她到醫室旁邊那間小室,用藥將她迷.奸了!而後強行收了她的肚兜做把柄,要脅她三不五時去醫室同他那個啥……”
色膽包天,說的就是李醫師這種人。
區區一個小醫師,怎麼就敢強行玷污官家女兒?
可,他又怎麼不敢呢?世風再開放,失了貞的女人也爲世所不容,何況那兇手也不過是個庶女,失貞尚在其次,因此給家裡抹了黑丟了臉,那才真真是罪大惡極,李意堂許就是拿捏了那姑娘這樣的顧慮,料她不敢將此事捅出去,她能做的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繼續受他要脅,要麼自盡以償清白,無論選擇哪一個,對他李意堂都沒有任何的影響。
“那位小姐不敢因此自盡,更不敢告訴家人,因她下頭還有個同母的妹妹,”元昶繼續道,“若是不明不白地死了,恐會傳出不好的話,怕把她這妹妹給連累了,將來找不着好婆家,本就是庶出,到時益發不好過。李意堂知曉這小姐家中情況,便拿住了她這七寸,還強逼着這小姐嫁他。這小姐原是忍氣吞聲,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誰料前些日子竟是發覺有了身孕,想要喝藥打了,又被李意堂威脅着不許,想借此促成親事,這小姐實在忍無可忍,這纔想了這法子殺掉了李意堂。”
這小子對案情知道得這麼詳細,怕是昨天又悄悄折回去偷聽喬知府審案了。
“原來是這樣。”燕七便道。
“這樣個啥?”元昶瞪她,“你啥都不懂!這案子看似簡單,實則竟也有着蹊蹺,昨兒那個穿青袍的傢伙在旁跟着聽審,卻是問出了一處難解的疑點!”
“哦。”燕七看着他。
元昶被這雙眼睛望出了幾分得意,好像那疑點是他找出來似的,舔了舔嘴脣,道:“你說怪不怪,那小姐在有殺人的想法之前,實則並不知道按壓人迎穴可致人昏厥,也並不知道在密封房間內燒炭會產生炭毒將人毒死——這兩點,卻是有人教給她的!只不過無論喬大頭和青袍的怎麼問那小姐,那小姐都不肯說出是誰教她的,這個疑點,只怕是無解了。”
“上課鐘響了,我走了啊。”燕七道。
“我也上樂藝課,”元昶和她一起往水榭前門走,“你要學什麼樂器?”
“還得選樂器?”這小胖子怔愣了一下。
“你道先生是萬能的啊什麼樂器都會?!自是要選一樣樂器來學,學琴的與學琴的在一間課室,學簫的與學簫的在一間,分由不同的先生教。”元昶很嫌棄地瞟她一眼,“你想學什麼?”
“還沒想好。”燕七道。
“學吹簫吧。”元昶道。
“……”你不要讓我多想。
“到時候給我吹。”元昶壞笑。
……喂!
燕七最終選了學箏,因爲武玥和陸藕都學箏,陸藕的箏原就彈得好,選這個是爲了深造,武玥壓根兒沒有音樂細胞,選哪個都無所謂,只因箏是最爲普及的樂器,所以也就選了這個,和陸藕兩個在外頭找了燕七半天,誰也沒發現這位究竟是什麼時候消失不見的。
好在三人在門口重新碰了頭,一起跟着人流往水榭裡走,水榭之內的房間很多,每間房的門楣上都貼着綠紙黑字的斗方,寫着“琴室一”、“琴室二”、“簫室一”、“琵琶室一”等等諸如房間號牌的標識。
“高年級”學生在二樓上課,新生則在一樓上課,一位老師拿了花名冊過來挨個點名,點到名的人報上自己要學的樂器,老師做好登記之後給衆人安排教室,自此後樂藝課就都在安排到的教室裡上。
五六七組合被安排在了“箏室九”,可見學箏的人着實不少,推門進去,當屋擺了六隻繡墩,落地玻璃大窗映出外頭湖光天色。先生是位女子,很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穿着依身體曲線而裁製的裹身長裙,杏白色的綾子質地,只在下襬處繡一竿湘妃竹,顯得整個人亭亭玉立,袖口細窄,露出一截玉腕,指甲乾淨光潔,更襯出一雙纖柔的美手來。
先生姓秦,柳眉鳳目瓜子臉,神情清冷孤高,很有幾分黛玉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第一堂課只講樂理,臨下課前要求學生下一回上課帶着自己的箏來,燕七就有點頭大,她倒是有琴,那是公中所出,燕大太太按例撥給她的,學不學的,反正還可以擺在屋裡頭冒充風雅,可要弄個箏,那就得自己貼錢叫人去買了,這位秦先生很有幾分完美主義傾向,最後還特特地PS了一句:箏要買好的,彈箏是雅事,什麼叫雅?大俗謂之大雅?錯!那根本就是俗人們爲了擡高自己品味胡謅出來的話,雅就是雅,高高在上,一塵不染,不摻雜質,買塊爛木頭鑿的箏回來能彈出好曲子麼?少在這裡玷污雅字,趕緊滾回去砸鍋賣鐵買架好箏來!
燕七有心買把兩文錢一斤的箏回來,又怕秦先生用箏弦子勒死她,可好箏它貴呀,她私房錢攢得再歡也買不來一架十幾兩銀子的好箏,跟誰說理去?早知如此還不如選吹簫,只要先生不讓她去弄柄玉製的簫來騷包,她怎麼也能對付出一根兒質量不賴的吧?
隨着人流從水榭裡往外走,忽地被誰從身側過去撞到了肩膀,火辣辣一陣疼,卻看那人背影——不用看了,那人正轉過臉來,邊繼續朝前走邊衝燕七呲出一記壞笑,不是熊孩子元昶還能是誰?真幼稚,小學生的把戲,是誰說古人早熟來着?過來感受一下熊孩子。
“他怎麼了?”一道冷嗖嗖的聲音響在燕七身後。
背後靈燕九少爺。
“幹嘛呢嚇我一跳。”燕七道。
“別吹了,身上這麼多肉跳得起來纔怪。”燕九少爺眼神裡透着對他姐赤.裸裸的嫌棄,“他找過你了?”
“昂。”燕七如實應道。
“爲檢討的事?”燕九少爺目光微冷。
“嗯。”
“爲難你了麼?”
“沒。”
“別再理會他。”
“好。”
“多說一個字會胖?”
“……不會。”
“因爲你已經不能更胖了吧。”
“……”
“哈哈哈!”武玥在旁邊大笑,“你們姐弟倆真夠嗆。”
……你們兄弟姐妹四十來個也很可以了。
作者有話要說:
【錦繡小劇場】
武玥:你們知道手足太多是什麼感覺嗎?
燕七:走路時會順拐吧。
燕九:要問蜈蚣吧。
武玥:……夠了你們!這笑話完全不好笑!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