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只覺得有人在輕輕的喚她。眼皮沉重,怎麼也睜不開。腦子倒還清楚,由於宿醉,疼得厲害,只是不礙事。
是了,宿醉。
昨兒八阿哥的福晉生辰,八阿哥命人在家搭了戲臺子,請了各府的少爺小姐們過府去賞戲飲酒。
因着姐姐被宮裡選中秀女,不日就要離家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一時傷感,不覺多喝了幾杯。本就不勝酒力,想是直接就醉倒在席上,也不知是被誰給送回來的。平日很少沾酒的她,竟然也會有喝醉的一天。
昨兒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呢——
她們那一桌上,四阿哥有事纏身,中途就離席了。走的時候還被罰了三杯,那個時候她還沒醉,清醒着哪。
恍惚間看見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輪番的灌十三阿哥,結果十三阿哥沒事人一樣,他們倆倒先鑽到桌子底下去了。
然後……
然後她就笑了。那個時候肯定已經醉了,下巴擱在桌子上,呆呆的望着對面的十三阿哥,咯咯的就笑了起來。只覺得十三阿哥也是在看着她,嘴角微微的含着笑意,一雙炯炯眸子是難得的溫柔沉靜。然後她就醉了,醉在十三阿哥那雙迷死人不償命眸子裡了。
是了,十三阿哥,那必定是十三阿哥!
什麼?!十三阿哥?!
一個激靈,林寧猛地睜開眼,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一躍而起。
精美的雕花木製大牀,不是她做夢都想要的麼?目光所及之處,繁複的紋飾一路描金畫銀的鋪展開去。仔細看看腳下被她踩着的被子,上等的雪緞上密密的繡着傾國傾城的牡丹,一看就是純手工繡制的!
這牀,這被子看着這麼眼熟,可都不是她的。絕對不是林寧的!這蚊帳也不是那幅自己一時興起寫滿了《長恨歌》的,自以爲風雅的烏七八糟的那幅。
恍恍惚惚,林寧跌坐在花團錦簇之中,她好像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了,可是卻彷彿什麼也不知道。一時之間,腦子裡昏昏噩噩的,無數的想法電光火石般閃過,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不等林寧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幔帳外便有小丫頭輕聲地喚道:“格格,要奴婢伺候您更衣麼?”
林寧竟然知道,這是雙兒的聲音!
“嗯。”隨口應了一聲,雙兒便手腳麻利的把幔帳掀開掛好,服侍她換衣穿鞋。
粉嫩嫩的鵝黃色的旗袍穿上身,越發顯得着鏡中的人兒嬌憨可愛。瓜子臉,下巴尖尖的,卻難得面頰豐腴,耳垂也是又寬又厚,所有人見了都說這是福相。光潔飽滿的額頭上覆着一層薄薄的劉海,兩道彎彎的柳葉眉下是一雙又亮又圓的大眼睛,眼波流轉處還不到嫵媚婉轉的年紀,卻也是三分狡黠七分靈動。即使就這麼面無表情地坐着,嘴角也是微微的向上翹着,自是帶了三分笑意。一抿嘴,山河失色的笑意便盪漾開去。
梳好頭,如意端了水盆子進來伺候洗臉。起身來,再瞥一眼鏡中的自己。
是了,這個人是福蓉,福王爺家的小格格,衆星捧月般寶貝着,嬌滴滴的開了十二年的芙蓉花!
上頭還有一位長了六歲的哥哥福恆和一位年長四歲的姐姐福芸。福蓉與哥哥均爲嫡福晉所生,姐姐是庶出,但是卻絲毫不影響這三兄妹的情誼。倒是福蓉的額娘去世得早,從小是側福晉心肝兒寶貝兒地貼心護着長大的,所以福蓉這一聲“額娘”喚的是格外的親。
康熙四十年六月間,福蓉剛過完十二歲生日。這個年紀,林寧也纔剛剛小學畢業,滿心歡喜的期待着跨進初中的大門呢。來的那天晚上,湊巧正是林寧二十歲的生日。說起來,無論在哪邊,兩個人都還是頂小頂小的小女孩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