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祭祀

“啊……”此時宅院的左側,又傳來一聲女性尖銳而嘹亮的聲音,直嚇得品羅一個激靈。

這聲音與昨晚的慘叫不一樣,反倒忽高忽低,聲調婉轉悠揚,像是在哼什麼歌曲。

但院中十分寂靜,院子外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沸騰聲越發襯得院落十分冷清。

此時冷不妨再響起女性的哼吟聲,便十分的詭異。

品羅一整天時間都因爲上午宋青小在船上說的話而心情低落,幾乎坐在角落發神,沒怎麼出聲。

這會兒先是聽到玉侖虛境中突然暴發的歡呼與掌聲,還正疑惑玉侖虛境發生了什麼大事時,便又聽到這女性的長吟。

那唱吟聲越拉越高,彷彿如一張弓拉到極致,直穿雲霄,聽得人心中一緊之時,又突然急轉而下,化爲細軟綿長的哼音。

如情人呢喃私語,最後越來越低,幾乎弱不可聞。

數次之後,仔細一聽,便聽得出來她哼的一種頗有風情的小曲,應該是某個地方的民調,倒是頗爲動聽。

若是在其他時候,聽到這樣的調子,對別人來說自然是一種享受,可在這種情況下,再聽這哼出的曲子,聯想到哼唱的人,難免便生出一種瘮人至極的感覺。

品羅屏住呼吸,聽了半晌,數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轉頭看着宋青小,一臉爲難:

“她是不是有病?”

明日就是龍王祭,玉侖虛境中的人擺明是要拿她來送死。

像昨晚那樣明知將死,放聲呼救纔是正常人的舉止,她今晚不止不呼救,反倒開始放聲高歌,品羅懷疑她是不是吃多了玉侖虛境的人喂的‘毒藥’,吃壞了腦子。

他這話倒不是在罵人,而是真的擔憂那少女可能處於這樣的情況下說不定精神崩潰。

可惜他人微力弱,根本做不了什麼事,話一問出口,最後化爲長嘆一聲。

外面的歡呼聲還在繼續,與宅院之中女人哼出的小調彷彿如兩個世界,品羅心煩意亂,站了起來,原地踱了幾圈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

“是不是有人來了?”

他終於想起昨日初容說還有客人前來一事,宋青小閉着眼睛,只是點了點頭。

在品羅說話的同時,兩道神識由遠及近掃了過來,顯然也是在探她的底。

其中一道神識強大而霸氣,帶着極強的侵略性與陰氣,與當日試煉空間中的五號氣息如出一轍。

而另一道氣息稍冷,是屬於當日試煉空間中那紅衣二號女人的神識。

雖說那馬一併未放出神識,但三人應該是同路,馬一可能就隱藏在這二人之間的。

宅中另一處湘四的居所十分安靜,從昨日宋青小來到玉侖虛境之後,此人便尤其活躍,但今晚隨着其他三個試煉者一來,卻一直隱忍不發,目前應該是在觀望形勢。

今夜的玉侖虛境十分熱鬧,除了宅院之中張燈結綵,掛起了燈籠之外,外面也有人載歌載舞,大聲的歡呼。

相比起昨日幾人進來時的冷清,這會兒五號等人的到來,才讓玉侖虛境中的人有了迎接貴客的架勢。

同時宋青小還發現,隨着這幾人一來,原本嚴禁人進入的聖廟也開始有了人進出,一副在清理聖廟,爲之後開啓作準備的樣子。

玉侖虛境徹底狂歡,同時宋青小所居的閣樓左面,那幽幽的女聲也一晚沒停。

直到天色矇矇亮了,初容等人提着食盒進入這座彷彿被整個玉侖虛境的人遺忘的宅院時,纔打破了這滿院的靜謐。

品羅一晚沒睡,這樣反常的情況令他根本不可能合得攏眼睛,恨不能立即離開這個詭異之地。

他蹲守在陽臺處,像是個站崗的哨兵,初容等人的身影遠遠一出現,他便警覺,立即轉頭向屋內的宋青小報告:

“宋小姐……”

年輕人的聲音有些乾澀,像是有些緊張,拳頭都已經攥緊了,手背、額頭綻出青筋,渾身都像是在抖似的。

這些送飯的人羣浩浩蕩蕩,依舊穿着昨日的那身裝扮,但品羅就是覺得氣氛有些不大對勁兒。

今日就是龍王祭,雖說初容之前便提到過,這一次被獻祭的是湘四的姐姐,但祭祀沒有正式開啓,品羅始終就無法完全放心。

“他們來了。”

他的臉色慘白,因昨夜一宿沒睡,眼底全是青影。

“他們是不是來捉你的?”他瞪大了眼,一臉忐忑:

“我懷疑他們說清露是獻祭品可能是假的!”

年輕人絮絮叨叨,越說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可能是真的:

“初容說的,清露和疏桐是兩姐妹,如果這一次獻祭的真的是清露,爲什麼那小丫頭表現得如此淡定?”

從昨日見面之後,湘四看起來就絲毫不像爲‘姐姐’擔憂的架勢。

最初見面的第一天便溜過來兩次也就算了,昨天還隨同幾人泛舟湖上,這表現根本不像是一個眼睜睜看着姐姐即將要去死的人的反應!

品羅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第一天還想打我,可能是想要算計你,怕我礙事。”

他一下站定:“興許她這兩天的表現,是故意想要麻痹我們的注意力,讓人以爲真的是她姐姐去獻祭,說不定玉侖虛境的人實則要害的人是你?”

宋青小感應到一股氣息的飛速接近,不由彎了彎嘴角,還沒出聲,湘四懶洋洋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你給我閉嘴。”

品羅此時心中生疑,一聽到她聲音,便本能的一抖,接着耳中聽到‘叮鈴鈴’的脆響,然後便見陽臺一角出現一道青影,湘四神出鬼沒,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先前蹲守的位置。

“你……”

昨日雖說就見識過她騰空縱躍的本事,但冷不妨這樣突然出現,仍令品羅大驚失色。

他下意識的往宋青小身邊靠去,想到自己先前說的話恐怕被她聽進了耳中,既感頭皮發麻的同時,依舊堅持自己原本的猜測:

“本來就是。”他雖然害怕,但仍想起自己是個男人,勉強站在宋青小身側:

“你的舉動有問題,清露才是你姐姐,如果今天她是龍王要娶的‘妃’,你爲什麼一點兒也不悲傷,還有功夫來我們這裡躥門子?”

湘四懶得跟他多說,五號等人的到來令她心緒不寧,昨晚五號強大的氣勢讓她心驚膽顫,以二敵三,且敵手之中有這樣的強者讓她對於這一趟任務心中實在沒底。

至於祭祀這種‘小事’,反倒不在她擔憂的範圍之內。

“滾遠點,別礙事。”

她淡淡看了品羅一眼,眼中已經帶上了厲色。

化嬰境修士威壓之下,品羅只是個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這種壓力,被她一瞧便頭疼欲裂,當下雙腿一軟,‘砰’的一聲摔坐在地。

“有把握嗎?”

湘四問了宋青小一聲。

兩人如今都是一條船上的蚱蜢,任務一致,又已經結盟,對手強大,任務卻全無頭緒。

不僅止是龍王至今還沒有浮出水面,最關鍵的是在試煉空間中選擇的那卡牌點數是什麼意思,至今仍是完全不知。

昨晚五號等人到達之後,雖說一晚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但這並不代表事情就已經平息,很有可能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而已。

今日是龍王祭,如果二人沒料錯的話,龍王祭後,恐怕就是輪到二人。

五號等人的到來,玉侖虛境中的人在打掃聖廟,做一切大祭祀前的準備工作,都證明了兩人的猜測。

“什麼把握?”

宋青小反問了一聲,湘四便以手挑髮帶,偏頭往外看了一眼:

“五號等人。”

“試試就知道了。”宋青小的語氣平靜得令湘四髮指,她不明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這個隊友怎麼還能如此的鎮定,彷彿到了這會兒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湘四都要懷疑,她能活到如今,還修煉到化嬰境中階的實力,是不是隻是一種僥倖。

“要不我們今日想辦法,找到龍王,搶先殺死?”

她們二人的任務是殺死龍王,若是可以找到龍王,將其殺死之後,自然避免了與五號等人爲敵。

到時任務一完成,兩人離開試煉場景,一場危機便消彌於無形。

“今日龍王祭上,就看龍王出不出現。”

宋青小並沒有反對湘四的提議,但她並不認爲事情會有如此簡單。

傳言之中的龍王究竟在哪裡,今日爲‘他’選妃的盛事之上會不會出現都並不一定。

二人說話的功夫間,初容等人已經過來了。

三人下了樓來,初容看到湘四也在屋中時,並沒有面露詫異,彷彿這個少女神出鬼沒的舉止在他看來早就已經習以爲常似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可能是五號等人的到來,及龍王祭即將開始,與昨日陰沉着臉強作笑顏相比,今日的初容走路都像是帶着風,背脊挺得筆直。

今日的早餐相比起昨日,顯得豐盛了些許,除了熬好的粥外,還額外準備了幾個菜式。

“今日是龍王祭,昨晚我們沒有吵到宋姑娘休息吧?”

昨晚玉侖虛境的人鬧了一宿,但初容臉上卻看起來全無疲倦之色,反倒格外精神奕奕。

“沒有。”

宋青小搖了搖頭,品羅卻小聲的嘀咕:“怎麼沒有?鬧得人一晚也沒睡。”

而且外面這樣熱鬧,又唱又跳的,說幾人是貴客,卻根本沒有一個人來邀請幾人前往觀禮,反倒把幾人扔在這邊,這種態度實在很難不讓人生疑。

初容像是自動忽略了品羅的抱怨,聽到宋青小說沒有被打擾到時,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昨晚來了客人?”宋青小問了一聲。

“是的。”初容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詭秘之色:“是一些舊交故友,每隔三年來此地一次。”

龍王祭三年舉行一次,這些人既然每隔三年就來,想必應該是跟初容所說,龍王祭後處理善後有關係。

“來了幾人?”宋青小又問。

“一共來了三位,兩男一女。”初容像是知道宋青小接下來要問的問題似的,末了又狀似不經意間的透露:

“這幾位客人像是與宋姑娘相識,昨日還有一位客人問起呢。”

湘四聽到這裡,不由冷笑出聲。

聊了幾句之後,初容便說有事,先一步離去。

他們提了個食盒,往清露所住的方向而去,不多時功夫,那悠悠的哼唱聲便一下停止。

品羅聽了一晚上的哼吟,本來開始還覺得有些詭異,但聽習慣後,突然那聲音一停,便更覺得宅院之中份外安靜。

尤其是幾人都不說話的情況下,屋裡便靜得落針可聞。

天色灰濛濛的亮了起來,外面的燈籠燃了一晚上,還沒有全熄,但在淡青色的天光之下,又顯得並不亮。

玉侖虛境的清晨霧氣特別的重,約兩刻鐘後,‘咯吱、咯吱’的晃盪聲中,以初容爲首,四個玉侖虛境的人擡着一卷裹成團狀的黑布出來。

前後各有兩人牽着黑色布帛的一角,從中間的隆起看,裡面像是裝了東西,走動間布帛摩擦着發出聲響,那情景份外瘮人。

憑着直覺,品羅覺得清露就被裹在其中,但此時聽不到她的歌聲、呼救,也不知道她這會兒是醒着,還是已經昏迷。

初容遠遠的經過,似是感應到屋中幾人的注視,還似是心情十分愉悅的揮了揮手,像是打了招呼的樣子。

“他們真的殺人……”青年大受刺激,此時看到清露被擡走,像是爲了今日的祭祀作準備,他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更緊張了,下意識的轉頭去看湘四,卻見少女神色如常,平靜得近乎冷漠,彷彿並不在意被擡出去的是她的‘姐姐’。

年輕人沉不住氣,既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如花般的年輕生命被以這樣野蠻的手段沉河,但偏偏人微言輕,力量薄弱,救不了人。

與他同來的相叔不是好人,兩個同伴與他離心,唯一跟他站在一頭的,便是宋青小、湘四兩個女生,但這兩人都是玉侖虛境的目標,在青年看來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面對整個玉侖虛境的人,恐怕她們也‘無能爲力’。

年輕人還不知道這兩位女士的厲害之處,卻一心陷入一種自己孤立無援的無助裡,坐立不安,神色焦慮。

直到宋青小打破沉寂,說要出去看看之後,品羅才喜出望外,迭聲答應。

湘四皺了皺眉,這個時候五號等人已經到來,與他們撞上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她自己也是試煉者,深知試煉者本來便視試煉場景中的人的性命如草芥。

若是碰上之後,難保雙方不會動手,可能會引發更大的問題。

但她也知道一直躲着不是個辦法,只要雙方都在玉侖虛境中,這裡地方不大,神識一掃便得知對方在哪裡。

這點兒距離對化嬰境修爲的試煉者來說,只是眨眼功夫便到的問題,還不如出去探聽。

因此她眉梢皺了皺,最終卻並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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