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環境之下,大家只能聽到激烈的心跳、壓抑的呼吸的時候,宋青小冷不妨的開口,聲音雖說不大,但仍令已經草木皆兵的吳嬸重重一抖。
但她顫完之後,卻奇異的發現緊繃的神經鬆了一鬆。
“哪,哪有人啊?”
吳嬸有些茫然的擡起頭,目光往四周轉了一圈。
周圍青濛濛的,空氣之中浮蕩着密集的水汽,形成鋪天蓋地的濃霧,幾乎將周圍的視野全部封鎖住。
人的視線最多看到數米開外,再遠一些便是灰濛濛一片了,只是隱約可以看到一些青影,興許是霧中的建築物。
她努力瞪大雙眼,卻並沒有發現宋青小所說的來人,倒是耳朵裡面隱隱捕捉到還有幽怨的女聲迴音:
“鬼……啊……”
這一聲迴音嚇得她一縮脖子,冷汗又冒出來了。
宋道長雖說也對宋青小的話感到有些不解,但出於對小徒弟的信任,他並沒有說話,而是放出神識往四周搜索。
只是此地鬼氣森然,濃烈的陰煞之氣幾乎將他的五感封閉了,神識在此地起不了多大作用,僅只是比其他人好許多罷了。
他放開神識之後,也沒有感應到有活人的存在。
正當老道士懷疑宋青小突然說出這話是不是中邪的時候,數道細碎凌亂的腳步聲果然鑽進了他的識海中。
“真的有人來了。”
宋道長精神一振,話音一說出口後,他再側耳側聽:
“像是有好幾人。”
他在幾人心中的威望與宋青小不同,有他這一肯定之後,吳嬸等人自然便是深信不疑了,當即面露喜色。
“如果有人出現就好了,正好問問路。”
大家在濃霧之中走了一陣,已經心慌意亂,此時聽到有人出現,都拉長了脖子去看:
“道長,在哪兒呢?”
說話的功夫間,大家果然就聽到‘悉索’的腳步聲傳來,只見前方像是有一大片青色的陰影在移動。
趕車老頭兒與那男人緊緊擠在宋道長、宋長青的身後,吳嬸則是死死抱住宋青小的胳膊,牙齒撞得‘咯呼’作響。
雖說有宋道長保證是有人過來,但見到那陰影在霧氣之中穿行,帶着濃霧移動的場景,還是很讓幾人害怕。
約兩三分鐘後,那些陰影離得近了,腳步聲也重了些,還夾雜着‘呼哧、呼哧’的凌亂喘息。
如此一來,衆人便確定來的應該是人了。
幾人喜出望外之下主動往前方迎了過去,那對面來人聽到幾人腳步聲,反倒站住了。
一時之間呼吸聲也屏住,便唯有聽到‘呯呯呯’的急促心跳。
隔了許久,對面纔有人顫聲問:
“對面來的,是人還是……”
趕車的老頭兒一聽這聲音,像是隱約覺得有些耳熟,不等宋道長髮話,就開口問道:
“對面可是曾家老弟?”
宋青小早從對方氣息就已經認出這羣人身份,只是並沒有出聲。
“你是劉老哥?”
這雙方一互相稱呼,竟像是一下認出彼此來了。
霧氣另一端的,竟然是先前在黃鼠狼羣圍攻的時候,與衆人分道揚鑣的那一撥人。
只是當時他們堅持不肯再與衆人同行,最終因爲再三糾纏鬧得不歡而散,卻沒料到竟會在此處碰到,真是撞了邪了!
不過與趕車老頭欣喜的語氣不同,對面的人哪怕是認出了熟人,不止沒有感到親近,反倒像是遇到了什麼驚恐異常的事情一般。
只聽一個婦人高亢的尖叫了一聲:
“鬼啊——”
接着就見霧色之中,這羣人竟二話不說轉身就跑了。
“跑什麼?”
趕車老頭兒一下有些懵了,不由看了宋道長一眼,臉上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他們估計遇到了鬼打牆,遇上什麼邪門的事兒。”
老道士對於妖邪手段頗爲了解,此時這樣一說之後,趕車老頭兒不由渾身一抖。
“長青,將他們追上,讓他們停下再說!”老道士吩咐了一聲。
這個地方陰氣很重,極有可能有鬼物混淆其中,他們這會兒嚇破了膽,各自沒頭蒼蠅似的亂跑,一旦遇到厲鬼,恐怕命也要交待在此處。
宋長青應了一聲,抓緊了包裹,衝進了濃霧之中。
幾人緊隨其後,都往先前逃亡的幾人方向追了過去。
只是這些人不知先前受到過什麼樣的驚嚇,此時跑得奇快無比,霧氣之中陰氣又重,像是有意阻隔,只追了幾步,一行人竟然將他們完全追丟了。
不止是那羣分離的人在霧氣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先前被宋道長派出去找人的宋長青都消失了。
這下衆人不敢再亂跑了,深怕幾人也再次走丟。
無奈之下,老道士開口說道:
“我們手挽着手,絕不能分散開了。”
大家應聲而動,吳嬸拉着宋青小的手,另一邊則抓着趕車的老頭兒,而趕車的老頭兒則抓緊了另一個男人,宋道長走在宋青小的身側,隨時注意着周圍的舉動。
幾人緩緩前移,約走了七八分鐘後,霧氣再一次開始發生變動。
宋青小的瞳孔一縮,接着就聽到霧氣之中傳來的‘咚咚咚’的跑步聲響,同時還夾雜着喘息之聲。
她抿了抿嘴脣,就感應到吳嬸將她的手重重一握,像是有些驚喜的道:
“有人來了。”
像是聽到了她的說話聲,對面的人慌慌張張的問:
“是,是吳嬸麼?”
“道長,是長青的聲音。”
說話的人正是先前離開的宋長青,他像是認出了吳嬸,大步往這邊走了過來。
只見霧氣之中出現了數道青濛濛的影子,爲首的就是宋長青,那半路下車的幾人都神色不安的跟在他的身後。
“師傅。”
他臉色發白,空着雙手,身上背的那個行囊已經不知道被丟到了何處,見到宋道長的剎那,他像是有些歡喜,往前邁了一步。
“你找到他們了?”
趕車老頭兒一見大家聚齊了,當即像是要將手一鬆,上前迎接衆人。
“且慢!”
正在這個時候,老道士突然發出一聲厲喝!
他的眉毛倒豎,眼中露出冷光,整個人如同怒目天神,往排成一列的幾人面前跨了一步。
趕車老頭兒等人好歹也是經歷過數次波折的人,一見老道士的神情,就知道不大對頭。
再想到他先前提及那羣逃跑的人可能遭遇到了什麼怪事,老頭兒的笑意一僵,又畏縮的抓緊了身邊人的手,又退回了隊伍之中,不敢再說話了。
“師傅……”
宋長青一聽他喝斥,好似有些不知所措,喚了他一聲,往前一步,像是還想要解釋什麼,接着就聽老道士喝道:
“站在那裡先別動。”
“仙長,您讓我們過來吧。”
跟在宋長青身後的幾人哭喪着臉,爭先恐後的道:
“這霧中有,有鬼啊……”
“先前我們遇到過了你們,結果幸虧曾家老哥發現了不對頭,纔不致被厲鬼所害。”
“對啊,所以我們遇到你們的時候,纔會轉身就跑。”那婦人尖聲尖氣的道:
“幸虧宋小哥追了上來,跟我們解釋清楚,我們纔會倒回來尋找你們的。”
幾人說到這裡,都想要靠過來:
“道長救命啊。”
“你們站在那裡先別動。”老道士又警告了一聲。
他話音一落,手已經伸進了腰側的口袋之中,作出了要摸符紙攻擊的動作。
幾人見他語氣剛硬,態度也很是堅決,都不敢再吭聲。
“師傅,我是長青啊……”
宋長青果然不敢再動了,但嘴裡卻仍道:“您怎麼了?”
“哼!”老道士冷哼了一聲,不爲所動,看了他一眼,眼中帶着平靜之色:
“你的包裹去哪了?”
“包裹?”那宋長青原本以爲他要問話證明自己身份,卻沒料到他張口竟然會問出這麼一句話來,當即有些呆怔,末了很快反應過來:
“我先前急着追人,所以跑了兩步,便……”
“胡說!”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宋道長大聲斥喝:
“那包中放的是青小的東西,你絕不可能隨意丟棄的。”他說到這裡,很是惱怒:
“你到底是何方鬼物,膽敢冒充我的徒弟!”
“師傅,冤枉啊。”宋長青一聽這話,大聲的喊冤:
“我當然知道包中裝的是小師妹的東西,只是先行放下,稍後再取拿就是了……”
“住口!”
老道士再次喝道:“一派胡言!”
對面幾人一聽他這話,都像是十分恐懼一般,當即退了兩步,離宋長青遠了一些,像是想往衆人這邊走:
“他,他竟不是人嗎?道長救我。”
“你們也站住!”
老道士見這些人果然站定,又冷笑了一聲:
“果然有鬼。”
他這話一說完,那幾人像是想要開口解釋,卻聽老道士說道:
“那幾人性格刁潑,又最是胡攪瞞纏,怎麼可能如此聽話,我說站住就站住。”
在黃鼠狼羣圍攻的時候,那羣人纏着宋道長要求他護送,在他拒絕之後仍不甘休,癡纏不休。
若非當時宋長青沉臉拉人,宋道長一時之間還不好輕易脫身。
可眼前這些人一被喝斥便站住了腳,果然是有很大問題的。
吳嬸等人一聽這話,都覺得又怕又不知所措。
而對面的人則是愣了一愣之後,狡辯道:
“道長請聽我們解釋,我們也知道先前癡纏不對,惹您厭惡,所以……”
“花言巧語!”老道士沉着臉,將他們的話打斷:
“鬼話連篇。”
“道長冤枉啊。”那婦人連聲喊冤,她身旁一男人見他神色冷肅,看起來像是極不近人情,不由轉而向吳嬸以及趕車老頭兒等人哀求:
“吳家嫂子你幫我說說。”
“劉老哥,你收了我的錢,我們可半路就被趕下你的車了啊。”
“大家都鄉里鄉親的,我們怎麼會是騙人的呢?”
“這個地方陰森可怖,大家共同上路才更安全,我們也只是無依無靠,想要保全性命罷了。”
“要是沒有道長護持,我們可能會被霧中的厲鬼抓走。”
“劉老哥,我們村子相鄰,你家大孫子剛準備了束脩,準備入學,兒子在縣裡一家鋪子當學徒……”
說話的人對於趕車老頭兒家中的情況像是份外熟悉,將他的情況說得分毫不差,不像是假的。
“道長,您看……”
趕車老頭兒半信半疑,既是感到有些害怕,卻又被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心亂如麻,深怕他們真是鄉親,卻被老道士強行趕走。
“他們不是那羣人。”
見吳嬸幾人都被說得心慌,老道士搖了搖頭:
“不到黃河心不死。”
他沉了臉,說道:“我問你們,既然你們都說交了錢上車,我且問你們,你們總共交了多少錢呢?”
“九枚大金元呢。”那婦人聽他這樣一說,便成竹在胸的回道。
她話剛一說完,先前還有些忐忑不定的趕車老頭兒的臉‘刷’的變得慘白,哆嗦着退後一步不再開口。
在牛車上的時候,驅除了陰魂設下的迷障之後,宋道長讓他將裝錢的荷包交出來過。
荷包內總共裝了八枚大金萬盛年間所出的大金元,加上他當時爲了給孫子交的入學的花銷所拿出去的那一枚他以爲的‘銀元’外,可不總共是九枚麼?
眼前的幾人,確實都不是人!
“哼!果然露出了馬腳!”
老道士冷笑了一聲,說話的功夫間從腰側摸出一張靈符,嘴中厲聲喝斥:
“四方大帝,顯神通!誅邪!”
符紙化爲金光,斬往宋長青等人處。
光芒將霧氣逼散,先前還一臉或哀求,或急切,或慌亂的人羣,頓時變得陰冷而沉默。
‘宋長青’的臉色迅速化爲青白之色,目光陰冷了下去,見到符光斬來的剎那,先是一慌,緊接着‘嘿嘿嘿’的開始冷水。
‘轟!’
光影斬落到他所站立的方向,他的身影僵了片刻,接着在光影之下如同鏡中的影子般,轟然碎裂開來了。
“你們逃不出去的。”
“你們逃不了的……”
“嘿嘿嘿嘿嘿……逃不了的……”
這些先前還在哀求解釋的人,嘴裡發出冷笑聲,緊接着身影在符咒力量之下被相繼擊破,‘呯呯’化爲一股青黑之氣,消散於四周。
一股焦糊臭氣傳揚開來,先前那一撥人瞬間一一化於無形了。
‘咚咚咚咚咚——’
親眼目睹了鬼物出現的吳嬸等人駭得膽散魂飛,只覺得雙腿軟得如同兩條棉花搓成似的,再也邁不開腳。
胸腔之中像是揣了一隻兔子,正跳得厲害之際——‘嗒嗒嗒。’
又有幾道凌亂的腳步聲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