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記得他的電話,卻根本沒打算要將它存進通訊錄裡,只是冷眼盯着自己的電話屏幕。
“電話,你不接麼,響了這麼半天?”已經從自助餐區拿完東西回到位置上來的洛佳,沒想到裴淼心的電話還在大作。
裴淼心迎着窗外的日光將電話接起,“喂?”她跟他早就沒有什麼好說。
“你出來。”
“我現在不在公司……”
“我在餐廳門口,車就在路邊,你出來。”
她透過窗玻璃四下去望,果不其然在自助餐廳對面的一條小路街角看到停在那裡的深黑色法拉利跑車。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有什麼就在電話裡說……”
“我剛剛纔下飛機,幾乎是在那邊落地之後接到消息便立馬又搭返程的飛機回來的,所以你現在最好別惹我生氣,我頭很暈。”他將她拒絕的話直接打斷。
隔着一條馬路,她似乎都能看見靠在車窗邊正跟自己說話的男人形容憔悴,頭髮似乎也亂糟糟的。大忙人曲耀陽,從一地飛到一地,又在極短的時間裡飛回來,就因爲接到什麼消息所以匆匆忙忙往回趕,她可不敢希冀他是因爲得知夏芷柔乾的這些事情,所以特地回來幫她解決問題。
她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些年月,每回兩個女人起了爭執,他都是不問緣由,一味將所有的錯處都往她的身上怪。起初她是不明白,以爲他是真的瞎了眼睛,待到後來隨着年歲的增長,她也才慢慢明白過來,有時候什麼所謂的真相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其實都是無關痛癢的事情。他若真心想要愛護一個女人,哪怕知道她做的事情全是錯的,他也一樣會站出來維護這個女人。
所以這次沒再給他機會冤枉自己,裴淼心搶先開口道:“我都已經辭職了,怎麼曲先生現在纔想要爲你老婆伸張正義?”
坐在她對面低頭吃東西的洛佳一怔,又繼續低頭吃東西。
站在街邊的曲耀陽緊緊望着餐廳玻璃窗的方向,沉吟了一會,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那麼冷靜,那麼平和地將電話貼在耳邊,靜靜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這男人該死的眼神憑的讓她心煩意亂,裴淼心壓根兒就不想搭理。迅速扭頭不再看他,說:“沒什麼事的話我掛了……”
“你是不是……昨天去過我家裡?”
“嗯,我既然都已經辭職不幹了,那你先前交給我讓我重新設計加固的胸針也不用我再設計了,我拿過去還給你。”
“我記得你以前好像很喜歡這對胸針,後來你搬了幾次家,也都帶着它們。”
“那時候我年少無知,總喜歡一些不應該喜歡的東西,所以最後我走的時候,不是也沒有帶上它們?”
“……那是我送給你的東西,既然是送出去的東西,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收回,裴淼心你出來,把它們拿回去!”
“那隨便你吧!你若不想要的話就把它們丟掉,反正現在我也不戴胸針。”
“……”
“對了,還有臣羽,他這段做物理治療的效果很好,雖然關於從前的記憶多少還是有不記得的時候,可是他心裡一直都很敬重你這位大哥,有時間你去看看他吧!”
“嗯。”又是長時間的沉默,曲耀陽居然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裴淼心聽着電話裡嘈雜又似安靜的聲音,側眸又望了望小街的對面。那個身材頎長又相貌英俊的男人竟然還站在那裡,睜着一雙憔悴的雙眼巴巴地望着這邊,她甚至通過那麼遠的距離都能清楚看到他下巴上的青鬍渣,這感覺忒的讓人心裡不舒服到了極點。
咬牙了牙,她說:“曲耀陽,這算什麼?你老婆昨天才來讓我好看,給我找了那麼多的事情,可你現在還要給我打電話,你想幹什麼?示威還是伸張正義?”
“我只是……想你了……”
他的聲音清清悠悠的,帶着滿滿疲憊的情緒,穿過話筒,最後才飄忽進她的耳裡。
裴淼心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又迅速恢復平靜。電話那端仍然是車水馬龍嘈雜的聲音,她甚至沒再聽見他多說一句話或一個字,又或許剛纔他那幾近飄渺的聲音,都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東西。
她沒再猶豫,直接掛斷了電話,低頭下來吃東西。
先前還在吃東西的洛佳其實早就發現了小街對面的男人,她雖然從未親眼見過曲耀陽本人,可是幹了公關這行這麼多年,她還是能從大大小小的蛛絲馬跡判斷,那位就是在跟裴淼心打電話的男人。
洛佳低頭去看面前的裴淼心,說:“他還在,你們是不是……”
“我跟他早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大家或許只是欠缺一點時間冷靜。”
洛佳沉默了一會才道:“其實如果你還愛他的話,完全沒有必要強迫自己去接受另外一段感情。”
裴淼心輕聲打斷,“洛佳你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或許有些人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他們即便倔強地非要待在一起,也只能相互印證着對方都不想要回頭的錯誤的青春。”
“可是你怎麼就知道他不想回頭?我看他現在好像真的挺喜歡你。”
“那就是我不敢回頭吧!就像你說的一樣,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有無處安放的寂寞,我曾經把自己所有的寂寞都放在他的身上,可那感覺不只沒有讓我溫暖起來,反卻讓我越來越寂寞。如果愛一個人的結果就是讓自己變得比原來還冷,那這樣的愛我情願不要了,我自己一個人反而能夠好好地活。”
“可是芽芽呢?就算你再不想回頭,可他畢竟是芽芽的爸爸啊!”
這點裴淼心並沒有否認,可她拿着叉子的左手還是有些輕微的顫抖。
她說:“他不只芽芽一個孩子,也許過段,他就會忘了這個可有可無的孩子了罷。”
洛佳的心頭跟着一緊,又去望了眼窗外,但願吧!
與洛佳分開之後,裴淼心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就着先前查到的幾間幼兒園的地址,打算在下週三正式跟曲臣羽登記註冊以前,先幫女兒找到間還算不錯的幼兒園。
從自助餐廳出來,手臂被人從身後一抓,是曲耀陽。
她正生着悶氣,準備再諷刺他兩句,可卻突然聽他說道:“我已經幫芽芽找到了幼兒園,下週一就可以送她過去,不用你再找了。”
她低頭看了眼拿在自己手上的便籤本,掙開他的鉗制側頭,“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搞定。”
“自己搞定?怎麼搞定?據我所知,a市稍微好一點的幼兒園半年前就已經沒有名額了,我若不是拖了一些關係,又多交了一些贊助費,現在根本就沒有幼兒園願意收插班生。”
“所以呢?”裴淼心仰起自己的小腦袋,看着面前異常憔悴的男人,“在你們一家人做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傷害我的事之後,我還要感恩戴德地跟你說一聲謝謝?”
他如鯁在喉,“我只是,想你對我好一點……”
裴淼心又覺得自己像是出現了幻聽,這個一向高高在上又君臨天下的男人,何時卑微到需要用這麼低聲下氣的聲音同她說話,還是他哪根筋突然又不對了?
“芷柔做過的事情我聽說了,我代她同你說一聲抱歉。”
“不必了,你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再說我現在挺好的,只要你別再來找我就行了。”
“從麗江搭飛機回來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咱們以前一起去過的瀘沽湖,還有瀘沽湖上的走婚橋,那時候我沒把你弄掉下來過,咱們一直是從橋頭到橋尾的,我還記得。”
裴淼心一怔,沒有回答。
曲耀陽又道:“其實這次我去麗江,就是去看看‘宏科’在那修的度假酒店弄成了什麼樣。我到那兒的時候住的還是我們曾經住過的客棧,我也碰到了阿坤,他向我問起那個總是表面含笑卻眼帶傷痛的小姑娘現在到底過得怎麼樣。”
阿坤哥……他怎麼就不知道,有些東西早就伴隨着記憶,被留在了麗江,再也回不去?
她沒再猶豫,怔怔對上曲耀陽的眼睛,說:“曲耀陽,我不想埋怨你什麼,因爲本來一切的開始都是我犯的錯誤,它們跟你沒有關係,只是我做錯了而已。”
她不明白這面容憔悴的男人剛纔那一刻好像還陷在什麼回憶裡,現在卻紅了眼睛。
他也會紅眼睛?
她喉嚨有些乾澀,但還是很快聽到自己的聲音,“我跟臣羽已經排了期註冊結婚,這一次是兩情相悅,沒有勉強,也沒有不甘,只是我們兩個,很單純的想要在一起。”
“那我呢?”曲耀陽的聲音好像都能滴出血來,他的喉嚨也同樣乾澀到了極點。
裴淼心沒敢去看他的眼睛,“你有你的家庭,我有我的,我們早就是互不相干的兩個人。”
“我只是想要再多一點的時間……”
“就算再多的時間我也不會選擇你!曲耀陽,你跟我都知道,你現在之所以還有執拗、還放不下,是因爲你的驕傲,你還覺得我是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