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姐在那邊支吾了半天,聲音又細又輕,卻多少是害怕這位主兒的。
有風吹過的時候,帶動着院子裡的一些翠綠植物窸窣出聲。
裴淼心沒敢繼續去看曲耀陽的眼睛,卻聽見他繼續對着電話裡的蓮姐冷哼,說:“你以後說話別這樣陰陽怪氣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故意拿臉色給二少奶奶看。”
他說不到幾句就掛斷了電話,將手機重新遞還到她手上的時候說:“我媽下午打牌,帶了芽芽出去,你若不放心,我現在就開車去接她回來。”
她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擔心什麼,怕曲母又在芽芽跟前亂說話,或者怕小傢伙不在自己跟前的時候被別人欺負了去。
曲耀陽作勢轉身要走,當真這就去接芽芽了。
她焦急一聲輕喚,說:“算了,你別去。你媽她畢竟是芽芽的奶奶,她想帶芽芽出門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們做得太過反而會惹得她的不開心,到時候媽媽還要怪我們的不懂事,你別去。”
他的腳步一頓,似乎爲着這句“我們”,站在原地一直沒有吭聲。
雨後的草地稀疏響起蟋蟀的叫聲,輕輕吟吟的,安靜得似乎都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他不知怎的突然就回了身,一雙眼眸犀利,堪堪就是之前餐桌上不動聲色看着她的模樣。
裴淼心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茫然後退了一步,很快就對上他一臉的冷笑。
他自顧自低頭,摸了香菸點上,擡頭看她的時候不由一笑,“這麼怕我?”
裴淼心不覺動作一頓,總覺得跟他兩個人孤男寡女地待在這裡多少有些不太合適,而且現下曲臣羽正不知道待在這屋子裡的什麼地方。
“你肚子裡的孩子到現在真的不到三個月嗎?”
她轉身要走,他的聲音卻突然在身後響了起來。
“你什麼意思?”她一下沒控制住自己,激動地回過身望着,緊緊握着粉拳,“曲耀陽我告訴你,不管之前我同你是什麼樣的關係,可那都已經是過去了的事情。現在臣羽纔是我的丈夫,我肚子裡懷的也是他的孩子。”
“曲家的其他人看不起我們也就罷了,就連你們家隨便一個傭人也能拿臉色給我看、取笑我也無所謂,可是今天,我只是臣羽一個人的妻子,我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合該就是他的。這是有醫院開出來的正規證明的,不信你大可以去問問。”
最初聽到自己懷孕的消息時,她是有擔驚害怕過,怕這孩子真是曲耀陽的,那她與曲臣羽的這段婚姻便真真陷入了窘境。可是好在算算時間並不太對,小半個月的差距,所以這個孩子根本不可能與他有任何關係。
可是他剛剛話裡的質問,哪怕只是那麼輕描淡寫的一句,她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承受得住這樣的懷疑。
聽到孩子只有九周半時,她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當真是鬆了口氣的。
幸虧幸虧,他們所有人還不至於難堪了去。
可是鬆了氣之後心底某個地方卻又像是缺失了一塊,那塊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她竟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把自己投進了什麼樣的境地,怎麼這樣分不清楚東西?
曲耀陽彈了彈指間的菸灰,嗓音被菸草薰染後顯得有些微啞,“這麼激動做什麼?我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
“隨口也最好不要。曲耀陽你應該知道,我同臣羽的婚禮在即,現在外頭是什麼樣的環境,家裡的其他人又多麼忌諱我們現在的關係。這是個流言都能殺死人的社會,我不想因爲我跟你之前的一切而毀了現在的一切,所以這樣的問題求你不要再問,而且不管你再問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這個孩子不可能跟你有任何關係。”
他見她步步後退,單手撫着自己小腹的動作,就像是護着自己活在這世上最後的尊嚴以及勇氣。她看着他的眼神盡是防備,她的眼睛甚至紅得像只受傷了的小兔子。
他抽了兩口手中的香菸,仰頭的時候說:“臣羽剛纔胃不舒服,怕你擔心,自己上樓找藥吃去了,你去看看吧!”
他說完了話就轉身,沒有道別沒有問候,他兀自拉開庭園外的柵欄門,他的車就停在外面,出了去,車燈一亮,便安靜消失在這夜色裡。
裴淼心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那混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夏夜空氣絲絲涼涼,吸入肺部以後很快轉化爲壓人的沉悶的氣息。
也不知道怎的,臉上冰冰涼涼一片,擡手一揩,她才隱隱覺得,是不是又下雨了?
……
婚禮定在本城最豪華的世紀酒店,一間超五星的豪華大酒店裡。
天還沒亮裴母就從曼哈頓趕了過來,遠遠在機場裡看到來接她的裴淼心,趕忙快步過來將她一抱,“淼心,我真是想死你了,已經這麼多年,原來已經這麼多年……”
一行人接了裴母便趕忙往家裡趕,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裴母纔是一怔,“怎麼……會是這裡?”
裴淼心仰頭看了看車窗外、夜色裡,裴家舊時住過的房子。引了裴母下車時才道:“嗯,這裡本來就是我的孃家,所以這次,我也想要媽媽把我從這裡嫁出去。”
“那這是臣羽買回來給你的地方?”
“……是曲耀陽。”
“你要同臣羽結婚,這事我跟你爸聽了都是一驚,可是這房子……你同耀陽……”
裴淼心搶先打斷:“我同曲耀陽早就已經沒有什麼了,現在我只知道我要嫁的人是臣羽,這事同曲耀陽沒有任何關係。而且事後我也同臣羽說過這件事情,曲耀陽說了,這房子只當是他送給我們兩人結婚的賀禮。”
裴母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仰頭去看這裡時,只覺得從前許多東西早已物是人非,她也本以爲,當年被法院查封了這裡離開a市以後,也許這一生都沒辦法再重新回到這裡。
裴母邁步往前走時說:“我跟你爸爸這些年在曼哈頓跟着你外公,不論是公事還是私事幾乎都寸步難行。我好幾次受不住的時候想要同你聯繫,可又害怕聽到你的聲音會讓自己傷心。淼心,你都不知道這些年你爸爸在曼哈頓過得有多麼艱辛。你外公的疑心病又不是一般,我們這樣貿貿然回去早他,他又總覺得我們是來奪他家產的,所以對我跟你爸爸更是一千一萬個不放心。”
裴淼心張開雙手抱了抱母親,“我知道您跟爸爸在外邊辛苦,可我還是這樣不省心,一點出息都沒有,沒辦法幫你們承擔些什麼,還總這樣折騰你們。”
裴母搖了搖頭道:“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纔對,其實當初我跟你爸爸離開a市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耀陽在外邊有別的女人……可是我們總以爲曲市長他們家會待你好的,而且我的淼心,你這麼可愛,耀陽他只要回頭,就一定會愛上你的。”
裴淼心趕忙在裴母將話說下去之前輕聲打斷,“媽,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今天我結婚,能不能別再提從前的事情?”
裴母眉心糾結,只不知道該怎麼說她與曲臣羽之間的這段婚姻,但她一向寵愛女兒有加,若是她能真正得到幸福,她其實是願意她嫁給曲臣羽的。
凌晨時分按照早就定好的吉時,蘇曉不知道從哪去邀的一名好命婆,一邊幫裴淼心梳頭,一邊振振有詞。
臥室裡的姐妹團聽了都是狂笑,裴淼心也忍不住笑得東倒西歪,開心得像個孩子。
“別鬧。”裴母拍了下裴淼心的手背,皺眉,“都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鬧騰得像個小孩子似的?注意你自己的身子,別鬧。”
裴母嗔她,蘇曉和幾個姐妹就在臥房裡繼續逗她,說她新嫁娘還這麼不害臊,盡瞎笑。一衆人熱熱鬧鬧的,直到客廳的門鈴被人按得大響。
裴淼心着急起身準備下樓開門,卻叫蘇曉一拉,說:“你跑什麼?這事兒還挨不着你什麼,擱這坐着。”又對其餘姐妹一喝,“同志們,上!咱曲二少早就富得流油了,就算榨不出什麼錢來,酒莊跟餐館也得榨他幾個!”
一羣小姐妹嘰嘰喳喳要往樓下衝了,裴淼心趕忙在樓梯口將她們拉住,“你們悠着點,他剛剛纔賣了國外的幾個酒莊,把事業挪回國內來,而且他的腿腳不好,現在走路還有些不太穩當,你們別把他給弄着了。”
“哎呀哎呀,裴淼心,你這還沒嫁呢,就開始心疼你老公的錢了?再說了,你把咱們這羣弱質女流當成什麼了,咱們不過想刮他一層皮罷了,傷不了他的,你這就心疼到恨不得馬上衝出去嫁了?”
“不是!”裴淼心臊紅了小臉,就差急得跳腳,“總之你們別弄着他。”
小姐妹之一的吳曦媛趕忙一拉,笑呵呵道:“哎呀,我的二少奶奶,這都已經送到嘴巴邊了,你還着什麼急啊!人曲二少矜貴着呢!再加上外面那一幫野猴子,咱們這羣姐妹吃不了他,頂多弄幾隻猴子塞牙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