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連翊雖然不挑食,卻相當相當討厭醋味,林夢夢一直都知道。她本能地站了起來,傾身要去把那疊醋搬走,指才落上去,突然意識到裘連翊和自己的關係,縮了回去。
滿桌的人都看着她,各種想頭奔涌而來。林夢夢忙守住思想不亂去探聽,尷尬地捏了幾根指:“看着……好像很好吃。”
她坐了回去,閔文即時讓人送了一碟醋給她。這一刻,林夢夢想哭了。裘連翊對醋非常敏感,隔多遠都能聞到,這不是要增加他的負擔麼?
她端起來,一口喝了下去。
醋的酸味濃烈地襲擊着喉嚨,她受不住地咳了起來。
“沒事吧。”洛天喬看她這樣,忙傾身過來幫她拍背,遞水。她胡亂喝了幾口才止住咳,卻已狼狽不堪。
裘連翊身側的女伴嫌棄地看了她幾眼,捂捂脣瓣,站起來:“我去下洗手間。”
林夢夢用紙巾抹掉脣角的口水,也跟着站了起來:“抱歉,我去洗一下。”她扭身隨着那女人一起走向洗手間。
洗完臉後,她並沒有馬上離開,只等在門口。那女人扭着身段兒走出來,從她面前走過,她伸手攔住:“這位小姐,下次在裘總面前不要再吃醋。”
女人一臉疑惑地看着她,抿着紅脣並不言語。
林夢夢被她看得極不舒服,只能舉起雙手:“裘連翊不喜歡醋,聞都不肯聞。”
“裘連翊?你們什麼關係?”美女相當敏感,“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
“我怎麼、知道?”她爲了難,不知道如何回答。那美女嘲諷般朝她扯了扯脣,碾身而去,留下一股香風。
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林夢夢憂心忡忡地猜測着,沒精打采地往回走。
“裘……連翊?”才走兩步她就給嚇了回來。裘連翊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攔在了她的路上。他臉上依然沒有表情,剛剛自己說的話,他聽到了嗎?聽到了多少?
應該沒聽到吧。她試着催眠自己,只是,距離這麼近,她的聲音也不算小……
林夢夢窘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下去,指頭捏在了一起。
裘連翊朝她走近一步……
“夢夢!”洛天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像找到救星般猛一蹦,從他的身側蹦過去奔向洛天喬,“你怎麼來了?”來得真是好啊,太及時了!
“你爸爸讓我來找你。”洛天喬道,朝裘連翊淡淡含首,“裘總。”
“快走吧。”林夢夢恨不能馬上消失,拉着他就急走。洛天喬被好拉得腳步踉蹌了一下,卻終究沒說什麼,隨着她離去。
到了大廳裡,林夢夢纔有力氣喘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不出來是驚是喜亦是痛。
回到位置上,那位女人面前已沒有了,想必把她的話聽了進去。林夢夢坐回去,片刻,裘連翊亦回來,依然沒有看她。再沒有發生什麼,一頓飯算順利地結束。
餐後,是舞會。
主辦人有意把開場舞的機會給裘連翊。他攜着女伴進了舞池,翩翩起舞,兩個人無論在外形還是氣質上都十分登對,羨煞了全場男女。林夢夢沒敢往舞池裡看,只隨着閔文到處交際。閔文拍了拍她:“你們年輕人好動,跟在我們這些老頭身邊太過無聊,還是去玩吧。”林夢夢知道,他是擔心她。
她搖頭:“不用,這裡很好。”
“夢夢小姐,能請您跳支舞嗎?”洛天喬走過來,向她邀舞。
林夢夢有些介懷地看了一眼舞池:“還是……不要了吧。”
“拒絕邀舞是非常不禮貌的喲,還是去吧。”閔文半開玩笑,其實是真想把他們送做堆。林夢夢不好再拒絕,只能隨着他去。她本來就很有舞蹈天份,又非常喜歡,舞藝自然不會差。
只是,池子裡有另一個人,他的氣場強大,她沒辦法做到盡情發揮,總有種束手束腳的感覺。還沒跳三步,就給洛天喬踩了一腳。
“對、對不起。”她連連道歉,臉都窘紅了。
洛天喬笑着搖頭,掌在她的腰上微微用力:“沒關係,隨着我的步子來就好。”
她急忙斂神收氣,不敢讓自己出問題。
裘連翊和他的女伴晃了過來,背部觸到了她的肩。一股說不明的溫熱感涌入,有如電流迅速遍佈全身,林夢夢猛僵一下身體,再一次錯腳,踩到了洛天喬。
真是太窘了。
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沒事。”洛天喬始終待她以寬容。這讓林夢夢越發不好意思,不敢再有半點分神,認真去對待。天生音樂感強,在忽視掉裘連翊後,她跳得順暢起來,隨着洛天喬的舞步飛揚起裙角,像一隻美麗的蝴蝶。
對面的裘連翊表情未變,依然沒什麼表情,眼眸卻慢慢下沉。音樂突然一變, 歡快起來,林夢夢跳得更加開心,不時被洛天喬甩出去,輕靈地轉幾個圈,再飛回去。洛天喬脣角掛上了寵,像林夢夢的樣的女孩子,沒辦法不去寵。
知道她喜歡這種跳法,儘量去配合她,全場只有她跳得最暢快!再次盪出去,林夢夢空出來的手在空中划着優美的弧度,指尖卻一緊,被人握在了掌心!
還未來得及回頭,就被人扯向那副懷抱,而那人懷裡的舞伴已經飛出來。洛天喬並不防裘連翊這一招,不願意放開林夢夢,但他的女伴已經飛過來。如果自己不接,對方會出醜的,這種高級場合,發生這種事自然會讓雙方尷尬。他不得不放開林夢夢,去接裘連翊的舞伴。
林夢夢直到落入裘連翊的懷抱才認出他來,她的身子微微一僵,他已將掌壓在了她的腰上,力氣用得有點大。他眼眸裡沉了不悅,別人看不出,她卻讀出來了。她想要掙扎,可他的掌極有力,根本不給她掙開的機會,反而更將她往懷裡壓。
她被動地窩在他懷裡,卻還執拗着要拉開與他的距離。裘連翊半點不讓,兩人之間嚴絲合縫,完全在跳貼面舞。這種舞步,只有極親密的人才可以跳。
林夢夢窘得臉都紅了,而他的氣息卻帶足了極致的侵略性朝她噴撒,噴得她頭頂一陣陣發麻,連邁腳都忘記了。裘連翊並沒有讓她出醜,以高超的舞步引領着她在邊沿緩跳。
他從頭到尾都不跟她說一句話,這樣子又奇怪極了。林夢夢亦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和他一起沉默。他的掌心好燙好燙,幾乎要將她燒軟,越是不出聲,越是能感覺到他的變化,她越發慌亂,掌心早就捏滿了汗。
一曲結束,裘連翊放開了她,半句客氣話都沒有,如果不是腰部有他的觸感,她都要懷疑,他們從來沒有一起跳過舞。
“還跳嗎?”洛天喬走了過來,問。
她搖了搖頭終是不敢,“我去找點水喝。”獨自離開,根本不管背後的洛天喬。剛剛和裘連翊跳一場,幾乎要了她半條命,此刻,心臟依然跳得很亂。
連喝了幾杯冰水,方纔把那份悸動壓下,她走到了安靜處,再不想去面對舞廳的喧囂。
一定可以放下他的,現在的悸動和心痛只是因爲他們分開的時間太短了。在和閔澤秋剛分手的時候,她也痛過難受過,也會因爲他的電話而激動過,可不還是走出來了嗎?
所以,只要再加把油就能過去了。
她握着拳頭,用力爲自己鼓勁。
好一會兒,她才重新走出來。裘連翊依然在,站在聚光燈中間,正在做商業形勢分析演講。但見他將兩隻長臂壓在臺面上,那一份瀟灑自信已然有了掌控天下的氣勢。臺下的人紛紛朝那個方向聚近……
她的腳步不由得也移了過去,不可否認,他的講話很精彩,熱鬧的大廳因爲他而安靜下來,整個屋子裡只有他的聲音在響。
“不過是個奸詐商人,用得着如此擡舉嗎?人前光鮮,背後不知道有幾多齷齪,也只有這些個俗人才會敬重這麼個僞君子。”
林夢夢猛轉了頭,看向身側的一個臉上壓着冷笑的男人。剛剛,她捕捉到了他的想法!
“你憑什麼說他是奸詐商人,憑什麼罵他僞君子!只敢在臺下腹誹的人才是僞君子!”她猛然吼了出來,怒氣騰騰,幾乎要將屋頂掀翻。她的聲音特別地大,加之會場本就安靜,這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膜。
現場的目光紛紛轉過來,落在她身上,那個被她罵的男人一臉古怪,好一會兒纔出聲:“這位小姐,您怎麼了?”
怎麼了?
當然是生氣啊。他怎麼能這麼罵裘連翊!
不知道爲什麼,在聽到對裘連翊那些詆譭時,她會控制不住情緒,竟不顧現場有這麼多人就爆發了出來。此時方纔意識到自己有你突兀,臉轟一下燒紅。生怕被人認出是閔文的乾女兒,她捂着臉扭身就走。
“真是瘋了,瘋了!”跑到無人之處,林夢夢用力去扇自己的耳刮子,“你這算什麼!他身邊有的是人,用得着你去抱這個不平嗎?更何況人家都沒有說出來啊……”
一想到此,整個人都萎靡下來。現在全場的人都應該以爲她瘋了吧,會不會給閔文丟臉啊,一定丟死了。
她再次捂臉蹲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面前出現了一雙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