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公公,何公公!”
賀逢聖幾乎是跌跌撞撞的闖進了監軍何露遙何公公的營帳,一進來便大聲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病勢纔去,身子還虛弱着的何露遙有些驚訝,他可從來沒有見過賀逢聖會這樣驚慌:“發生什麼事了?難道反賊打進來來了?”
“反賊沒有打進來,可中都快要被反賊打破了。”
賀逢聖的一句話,讓何露遙面色驟變。
他這一病便是很長時間,戰場上發生的那些事情,他也沒有精力去過問,此時聽賀逢聖這麼一說,頓時急了:“究竟怎麼回事?”
“反賊十三家七十二營大會滎陽,共推高逆迎祥爲反賊首領,爾後四路分兵,其中主力徑取霍邱、潁州,直指鳳陽!”賀逢聖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那還了得!”何露遙急得聲音都提高了:“鳳陽乃是中都,皇陵所在重地,一旦落到流寇手裡,後果不堪設想。洪督帥呢?難道便聽之任之?”
賀逢聖接口道:“洪督帥已命從臺灣來的五虎遊擊將軍丁雲毅率八百精騎趕往潁州,堵截流寇,又命副總兵賀人龍、艾萬年二人,各率主力救援鳳陽。”
“那就好了。”何露遙出了口氣:“丁雲毅我知道,那是救了王承恩王公公,深得今上信任的,他到中原來了嗎?”說到這,忽然覺得有些奇怪:“既然洪督帥已經救援,賀大人爲何還如此驚慌?”
賀逢聖趕緊道:“丁雲毅率八百精騎出發已久。怕是早在潁州和反賊血戰了。但我剛剛得到消息,賀人龍和艾萬年所率領的主力,被反賊堵在了霍邱,遲遲不肯出擊。何公公,七天了,算着時間,丁雲毅已經在潁州七天了啊。他只有八百騎。算上潁州守軍,絕不會超過五千人,可反賊數萬。再不發兵,什麼都晚了啊!”
“七天了?”何露遙“嚯”的一下站了起來:“豈有此理,鳳陽若失。你我誰都逃脫不了干係。在霍邱就磨蹭了七天,他們想做什麼?難道想等鳳陽破了,大傢伙都被押上法場嗎?走,走,我親自找洪承疇去!”
說着徑直走出營帳,賀逢聖跟在他的身後,也匆忙走了出去。
洪承疇大營外的士兵,看到何露遙何監軍來了,剛想上前問安,何露遙已經破口罵道:“滾!”
衝進洪承疇的營帳。見這位督帥正在和部下商議軍情,何露遙張口就道:“洪督帥,我的脖子已經洗乾淨,等着聖上開刀問斬,你的脖子洗乾淨了嗎?”
一看到大病初癒的何公公來了。張口還是這樣的話,洪承疇驚訝萬分:“何公公,這是說的哪裡的話?不知洪某所犯何事?”
何露遙冷笑一聲:“流寇眼看着就要進鳳陽了,你的兩位副總兵準備在霍邱呆到什麼時候?難道等着中都淪陷於賊?”
一聽這事,洪承疇這才放下心來:“原是要報知監軍的,但監軍一場重病方愈。洪某不敢驚擾。既然監軍來了,洪某便一一告知。反賊連破霍邱、壽州,我命丁雲毅救潁州,命賀人龍和艾萬年隨後增援,但增援主力在霍邱爲賊所擋,賊勢十餘萬衆,聲勢浩大,急切間不能勝,你看,這是兩位副總兵來的戰報。”
何露遙看也不看,不過聽洪承疇如此解釋,怒氣稍消:“洪督帥,讓你左右暫時退去,我有話說。”
洪承疇急忙讓手下出去,等營帳裡只留下了他們二人,何露遙這才說道:“洪督帥,你心裡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但有一點,鳳陽要是破了,大家都脫不了干係。鳳陽從巡撫而起,大小官員的腦袋是保不住了,你手握重兵,肩負剿賊重任,再加上安徽和你沒有太大關係,聖上也不好責罰你,可你想過沒有,在霍邱延誤了那麼長時間,錯失救援潁州良機,聖上面上不說,可這心裡會如何看待你?”
洪承疇眉頭鎖在一起,何露遙又接着道:“我只怕賀人龍和艾萬年都抱着這樣心思,你們負責的是剿滅中原流寇,安徽和你們沒有關係,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流寇幾十萬,萬一進剿得兇了,他們反過身來和你們拼命,到時候自己的實力未免大受損失,有了這樣的心思在,拖拉着不肯前進也就不足爲奇。”
何露遙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點子上,洪承疇也不分辨,聽着何露遙說了下去:“流寇是遲早都要被剿滅的,現在聖上要用你們,自然拿你們無可奈何,可流寇滅了之後呢?鳳陽要是被破,皇陵要是被毀,聖上只要一想起此事,你以爲會放過你們?袁崇煥當年如此權勢,手握雄兵,被視爲朝廷棟樑,可聖上要殺他,不過殺一雞爾。洪督帥難道便能例外了嗎?說不定到時候下場比袁崇煥還慘那。你得知道,流寇畢竟是從你這邊跑出去的!”
洪承疇倒吸一口冷氣。何露遙嘆了口氣道:“你們不知道丁雲毅這個人,我知道。他救過王承恩王公公的命,一旦他有個三長兩短,王公公會放過你?是你洪督帥可以日日見到聖上,還是王公公能夠日日見到聖上?你在聖上面前說話管用,還是王公公在聖上面前說話管用那?督帥,你仔細的想想罷!”
“多謝監軍提醒,若非監督,洪某幾乎誤了大事。”洪承疇是個聰明人。之前,雖然流寇東進已經得到證實,但洪承疇卻並沒有太當回事。
的確,鳳陽要是破了,那是潑天大禍,可朝廷要算賬,也只會算到安徽官員身上,和他們中原之軍沒有太大關係。他只要負責把中原的流寇絞殺乾淨,恢復河南、陝西等地,縱然有放敵東進罪名,朝廷也不會太爲難自己,而且還反過來賦予他更大權利,繼續追剿流寇。
因此,他的重點是堵住四川,不讓流寇進川地。在東面,則是尾追流寇,切斷流寇和中原戰場的呼應,爾後逐一用兵,平定流寇。只要中原能夠定了,那些進入安徽的賊軍便不足爲慮了。
再者,他已經派出了丁雲毅指揮的八百精騎,和賀人龍與艾萬年兩個副總兵帶軍追擊,朝廷上也可以交差了。至於鳳陽能否守住,那是鳳陽的事情了。
也正因爲如此,他一聽說霍邱駐紮有反賊重兵,也沒有急着催促賀、艾二人急速進軍,只讓他們監視住賊軍,不要讓他們再殺回河南。
至於那丁雲毅的死活?洪承疇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被何露遙一說出其中利害,洪承疇冷汗連連:“來人!傳我命令,賀人龍、艾萬年,急速用兵,三日內,不,兩日內必須擊潰反賊,進兵潁州,不得有誤!兩日內取不了潁州,不要怪我洪承疇翻臉了!”
“督帥,我擔心賀人龍和艾萬年還不會輕易拼命那!”何露遙憂慮地道。
洪承疇點了點頭:“不錯,賀人龍當日被丁雲毅救了性命,他素來以朝廷第一猛將自居,那次幾乎身死,被他引爲恥辱。也罷,監軍留在這裡,我親帶親兵前往霍邱,督戰兩部。”
“督帥辛苦。”何露遙重重的出了口氣。
洪承疇知道茲事體大,不敢絲毫怠慢,當時就點起騎兵,星夜奔往霍邱。
得到了洪承疇親自督戰的消息,賀逢聖的心情卻一點也都輕鬆不起來。七天了,丁雲毅在潁州方面已經整整抵擋了賊軍七天了。潁州還在朝廷手上嗎?丁雲毅還活着嗎?
前方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他雖然嫌丁雲毅殺氣重,但朝廷目前欠缺的正是這樣的將才,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不免是親者痛、仇者快。
“放心吧,放心吧。”看出了他的心思,何露遙安慰道:“洪承疇親自領兵督戰,想來霍邱旦夕可以回到朝廷手中,只希望他們還能來得及趕到潁州。”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賀逢聖絲毫也都輕鬆不起來:“公公,七天了啊,八百騎抵擋數萬軍,如何抵擋?”
何露遙嘆息一聲:“潁州好歹還有幾千守軍,想來不會那麼輕易把潁州丟給流寇吧?”
賀逢聖苦笑了下,何露遙這不過是在那自己安慰自己罷了。賀逢聖雖然是個文官,但也知道,以潁州的兵力和武備想要抵擋住聲勢浩大的流寇,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丁雲毅不能死。”賀逢聖喃喃地道:“他要這麼死了,將來誰還肯爲朝廷賣命?他三百騎大破張獻忠,是朝廷近年來難得一見的勝利,軍中無不士氣大振,他要因爲救援潁州得不到援軍而死的話,公公,這會寒了衆將士的心那。”
何露遙眼中同樣憂慮重重:“聖上爲何會把丁雲毅調到中原?這裡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相互傾扎,要不然流寇早就定了,他來的不是地方,不是時候。想來王公公正在想方設法勸說聖上,只希望還來得及,儘早讓丁雲毅回去吧。”
丁雲毅來的不是地方,不是時候,可是他還是來了。
而且,這個時候,丁雲毅和他的弟兄們已經陷入到了絕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