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明
“張獻忠反出谷城,李自成也重新竄了出來。那些官員呢,在做什麼?熊文燦在做什麼?賀人龍在做什麼?”
崇禎怒氣衝衝,臉上青筋直暴:“還有關外,一敗塗地,打得損兵折將。祖大壽敗了,朕寄予了無限厚望的洪承疇也敗了。還要打多少敗仗他們才肯罷休?難道真的要禎的腦袋送給流寇和金虜才行嗎?”
“陛下息怒。”內閣首輔周延儒急忙道。
“息怒,息怒,朕已經沒有怒氣了。”崇禎這個時候居然笑了,但笑得非常苦澀:“朕對於你們這些大臣殷殷期望,總希望你們能爲朕做點什麼,能爲朝廷做點什麼,但你們帶給朕的卻只有一次次的失望那。朕不懂,難道是朕沒有給你們更大的權利,還是沒有給你們更大的信任?爲什麼你們總是要讓朕連睡都睡不好呢?”
幾個大臣鴉雀無聲,誰也不敢說話。
崇禎沉默了下,拿起手邊的一份急報:“這是福建方面,過去福建穩如泰山,可現在也不一樣了。幾天內,朕一連收到了幾份福建來的加急軍情......這一份,鄭芝龍的侄子鄭宏出首,告發鄭芝龍連接金虜,密謀反叛。朕之前聽着還不太相信,心裡想鄭芝龍雖然海盜出身,桀驁不訓,可從來沒有謀反的意思,做事也還算兢兢業業。可是這二份軍情就又接着來。好啊,好啊,鄭芝龍直接就造反了那……這事朝廷上下早已知道。人人做聲不得。
鄭芝龍的謀反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之前從來沒有人想到福建會出什麼亂子,可就在大明王朝風雨飄搖的時候,福建卻再次給朝廷紮了一刀。
周延儒硬着頭皮道:“皇上,雖然福建發生叛亂,但那裡除了有張肯堂外,還有我大明第一猛將丁雲毅坐鎮臺澎之地。或者旦夕可以平定吧?”
“鄭芝龍盤踞泉州,又握有三千戰船,怕不是那麼好平定的。”吏部尚書鄧宇烈接口道:“丁雲毅之勇。乃是陸上之勇。他雖然有勇敗四國聯合艦隊之武烈,但他的船隊和鄭家船隊比起來還是有很大差距的……丁雲毅,丁雲毅。”崇禎忽然嘆息一聲:“中原告急的時候。朕把他調往中原。邊關告急的時候,朕又把他調往邊關。現在福建告急,又的依靠着他。朕恨不得把他當成三個人用那。可是朕的朝廷,難道真的只有丁雲毅一個人可以用了嗎?”
有誰敢在這個時候接口,自討沒趣?
“報,福建巡撫張肯堂急報!”
一邊始終一言不發的王承恩接過了張肯堂的急報,呈給了崇禎。崇禎看着面上神色陰晴不定,眉宇間甚至隱隱有怒氣出現。
下面衆臣無不心驚,事情已經夠多的了,難道又出什麼亂子了嗎?
“好丁雲毅。好丁雲毅!”崇禎忽然把奏摺朝龍案上一扔:“咱們剛說到丁雲毅,現在丁雲毅就給朕惹出亂子來了。諸卿,知道這份急報上寫的是什麼嗎?”
他冷冷的一笑:“福建巡撫張肯堂急報,丁雲毅有不臣之心!”
一句話出口,滿堂皆驚。這實在是讓人出乎意外的消息。
丁雲毅除了以勇猛聞名朝廷,更是以忠誠名動天下。無論朝廷要他做什麼,他從來都是無怨無悔,任勞任怨。從福建到中原,從中原到遼東,如果沒有這個人一次次的血戰。只怕大明的局勢早已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了......
可是今天這個武勇忠烈的猛將居然也要反了嗎?
崇禎眼神陰森:“張肯堂的摺子裡,說丁雲毅幾年之中招兵買馬,大肆擴充自己力量,早已不把他這個巡撫放在眼裡。這一次鄭芝龍謀反,卻給了丁雲毅絕好機會……報!福建巡撫張肯堂急報!”
又來了?大臣們不由得面面相覷。
當新的急報看完,崇禎怒不可遏,重重的把奏本一拍:“好,好得很,丁雲毅真的要反了!”
這一份新的奏本上,奏的是丁雲毅囂張跋扈,公然不允許除了他虎賁衛之外的任何軍隊進入泉州,甚至還扣留了張肯堂提前派去泉州的兵馬,而且此刻廈門也落到了他的手裡,張肯堂的力量根本無法進去。
崇禎陰冷的眼神落到了丁雲毅的父親,兵部右侍郎丁遠肇的身上:“丁遠肇,那是你的兒子,你如何爲自己的兒子辯解那?”
都以爲丁遠肇會跪下來請罪,卻不想丁遠肇卻絲毫不懼:“陛下,臣的兒子臣清楚,丁雲毅絕對不會反叛朝廷!”
丁遠肇如此淡定從容,崇禎反而怔了一下。
丁遠肇淡淡地道:“臣願意拿項上人有擔保,臣子絕對不會謀反。”
“哼哼,你倒對自己的兒子如此有信心那……福建急報!”崇禎話音未落,這樣的聲音再次傳來。
一衆大臣們苦笑不止,今天福建可有熱鬧看了。
崇禎都懶得看了:“王承恩,你告訴朕福建又出什麼事情了。”
王承恩匆匆一看:“陛下,是丁雲毅來的急報……哦,丁雲毅?”崇禎有些吃驚:“他又說了一些什麼?”
“武烈伯、福建總兵、上護軍、驃騎將軍丁雲毅,彈劾福建巡撫張肯堂……熱鬧了,今天真的熱鬧大了,本來是議的中原和邊關軍情,誰想到一瞬間卻被福建接二連三出現的緊急情況完全搶了風頭......當王承恩說出這些話後,所有大臣心裡都如此想到。
“福建巡撫張肯堂,驕橫暴躁。飛揚跋扈,盤踞福建,爲禍地方,逼害忠良,民間怨聲載道,軍中怒不可遏。禍害遠勝於鄭芝龍。此賊不除,則福建地方永無安生之日……隨着王承恩的聲音。大臣們心裡都是忐忑不安。你說他飛揚跋扈,他說你飛揚跋扈,這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怕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了。
“除了丁雲毅外。聯名彈劾張肯堂的還有泉州知府葉原先,虎賁衛監軍陸齊誠等人。”
崇禎沉默了下來。
葉原先是丁雲毅的姐夫,自家人幫着自家人說話。當然情有可原,但陸齊誠是自己派去監視着丁雲毅的,現在他也這麼說了,這事情恐怕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
其實從他的內心來說,儘管他並不是那麼信任丁雲毅,但卻始終都希望丁雲毅並沒有謀反。不信任是不信任,但他卻很清楚的知道,大明再也找不到一個像丁雲毅這樣的人。
這樣一個勇武的將領,這樣一個被自己寄予了無限厚望的將領啊......
崇禎緩緩地道:“張肯堂彈劾丁雲毅,丁雲毅緊接着又彈劾張肯堂。你們說,這到底是誰有不臣之心,誰是禍害地方的人那?”
“必是丁雲毅無疑!”鄧宇烈立刻道:“張肯堂素來都有清廉之名,怎麼可能如同丁雲毅說的那樣禍害地方?陛下,臣懇請罷免丁雲毅。押回朝廷受審,以正國法!”
才從中原督戰回來的兵部尚書楊嗣昌冷哼一聲:“鄧大人爲何說的如此肯定?你鄧大人和張肯堂本是同鄉,難道便處處爲其說話嗎?丁雲毅的忠勇,天下皆知,說誰謀反了我都信,但只有他丁雲毅。說他謀反,是絕無可能之事!”
說着,大聲奏道:“陛下,丁雲毅血戰無數,爲朝廷幾次都幾乎丟了性命。無論朝廷要他做什麼,他從來沒有任何推辭道理,難道忽然之間便會謀反了嗎?況且,豈有泉州知府、虎賁衛監軍一起彈劾張肯堂的道理?臣懇請罷免張肯堂之職,重新選派能吏前往福建!”
崇禎有些爲難,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該相信誰纔好了......
丁雲毅,還是張肯堂?
“泉州大捷!泉州大捷!”
正在這個時候,這聲急促的叫聲,一下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泉州大捷!五月初六,福建總兵丁雲毅起虎賁衛全部精銳,總攻泉州。丁雲毅親臨前線,身先士卒,浴血奮戰。五月十二,武烈伯、福建總兵、上護軍、驃騎將軍丁雲毅所部之虎賁衛,對泉州發起最兇猛之攻擊!鄭芝龍大敗,退出泉州!”
“啊——好!”崇禎一怔之下,欣喜的大聲叫了出來,方纔的那些對丁雲毅的憤怒猜忌,一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楊嗣昌的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丁雲毅,丁雲毅,每每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丁雲毅總是不會讓人失望的。無論出現什麼樣危急的局面,只要有這個人的存在,總能創造出讓人意想不到的奇蹟......
可丁遠肇的眉頭卻不知道爲什麼深深的皺了起來……諸卿,現在這事有些麻煩了那。”崇禎開口說道:“從五月初六到十二,丁雲毅不過用了六天的時間便奪取了泉州,這樣的將才,如果真的是個忠臣,那就是我大明之福那。”
丁遠肇的心裡忽然哆嗦了下......皇上用的是“奪取”二字,這說明他的心裡還是不信任丁雲毅,還是在那懷疑着丁雲毅有可能會謀反......
丁遠肇有些狐疑,兒子爲什麼會和張肯堂翻臉到了這個地步?當中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
“大捷!大捷!”
今天真的熱鬧開了,先是不斷的出現彈劾奏本,接着捷報又不斷出現。這福建當真有趣,之前平靜得如一潭死水,可要麼不出事情,要出事情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六月初一,武烈伯丁雲毅親率虎賁衛水師,與鄭家水師決戰於料羅灣!雙方火炮互射沒,萬船競發,關鍵時刻,丁總鎮以中軍突擊,迅猛破敵,左右兩翼齊頭並進,勢不可擋,鄭家水師慘敗!鄭家水師主力,完了!”
當“完了”這兩個字一出,朝堂上下一片歡呼!
丁雲毅,丁雲毅!只有這個丁雲毅才能創造出這樣的輝煌!從陸地打到海上,每一處戰場都有他的身影。
他從來就沒有敗過,只要戰場上出現他的身影,那就是勝利的保證!
崇禎笑了,但隨即笑容卻一閃而過。的確,鄭芝龍的謀反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被平定,曾經龐大得被人認爲不可戰勝的鄭家水師居然敗得如此徹底,是讓人無比欣喜的事情。但崇禎卻隨即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在福建還有誰可以遏制住丁雲毅的勢力?
從泉州之戰和料羅灣之戰的表現來看,虎賁衛已經強大到了不可動搖的地步,張肯堂,絕對不是他的對手。那麼自己在福建苦心經營的三方勢力互相遏制的局面,便也一下轟然倒塌。
丁雲毅,朕多希望你是一個天大的忠臣那,如果這樣的話,那你可以爲朕分擔多少憂慮那。
崇禎有些失落,同時心裡又升騰起了巨大的希望……捷......捷報……再度聽到這個聲音,所有的人都有一些麻木了,今天先是大悲,但隨後而來的喜訊卻是越來越多。
現在,又是什麼喜訊到了?
“鄭芝龍殘部被團團圍困在鎖龍島,武烈伯丁雲毅,率部激戰,鄭芝龍不敵,兵敗身死!陛下,福建之亂平了!”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此乃陛下之福,朝廷之福!”
頃刻間一衆大臣賀喜的聲音紛紛響起,似乎所有的人全都忘記了和丁雲毅有關的任何謀反的事。
丁遠肇悄悄擡起頭來注視了一下崇禎,他發現崇禎的臉上似乎看不到太多的高興。
他心裡輕輕嘆息一聲,功勞立得越多,就越容易遭到皇上的猜忌,這話說的當真一點都不假那。
兒子和洪承疇、楊嗣昌不一樣,他們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隨時能夠監視,但是兒子卻遠在福建之地,皇上的手伸不到那裡去那。
崇禎在那沉默了許久,然後淡淡地道:
“今天不好的事情,好的事情都有,朕有些累了,朝議就暫時到此,諸卿,先退了吧,有什麼事情等到明天再說!”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