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漸漸降臨,城牆上,越來越多鐵勒人和回鶻人登上抗的突厥人隨着鐵浮屠的毀滅而崩潰了,鐵勒人和回鶻人終於徹底佔領了城牆,他們開始殺向城門殘存的突厥守軍,在入夜後,他們打開了這道阻擋了他們近兩個月的高大城門。
南城,阿史那雲烈看着面前騎在馬上的侄子,將自己的刀交給了他,“去找執史和桑若,帶着他們和剩下的軍隊去北邊,記住,只要王在,人民在,突厥就不會滅亡。”
“不要因爲大秦攻破了我們的都城,就停止學習他們的文化。”阿史那雲烈靜靜地吩咐着,他始終認爲是大秦攻破了他們的都城,而不是那些卑渺的鐵勒人和回鶻人。
“叔叔的話,我一定會記得!”接過阿史那雲烈的刀,阿史那承慶的喉嚨有些哽咽,“叔叔,和我們一起走吧,我需要您的教誨。”
“我曾經見證過草原在大秦的鐵蹄和屠刀下,戰慄匍匐,也看着自己的父親靠着卑躬屈膝讓我們突厥從一個小部落成了一個大國。”回想着這些年來自己的作爲,阿史那雲烈自嘲地笑了起來,“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其實我心裡一直都在害怕大秦,若是我不是那麼害怕大秦,在三年前就以舉國之力攻打大秦,或許現在的結局就不是這樣。”
“好了,不要在做我討厭的女兒姿態,走吧。帶着我們剩下的族人去北方,堅強地生存下去。”看着黑暗中侄子眼裡泛着地淚光。阿史那雲烈靜靜道,接着一掌拍在了戰馬的臀上。
嘶鳴聲裡,阿史那承慶帶着五百地年青貴族,策馬奔出了城門,馳向了黑暗中的遠方。
阿史那雲烈轉過身,看着城市的另一頭升騰起的火光。看向了面前不願離去的部下,笑了起來,“我們回王廷。”說話間,他走向了黑暗中。
整座城市在哀嚎哭泣,進城的鐵勒人和回鶻人發泄着這些天來鬱積地慾望,他們獰笑着爲所欲爲,大肆搶劫,殺人,強姦女人。
“這究竟是人性中真實的一面,還是醜惡的一面?”騎在馬上。李昂和陳慶之並肩而行,看着被火光映照下的城市問道。
“對於這些沒有什麼文化傳承的蠻夷來講。這就是他們人性中真實的一面。”陳慶之看着遠處的城市,目光裡滿是惋惜,“他們生存的環境,讓他們不得不像野獸一樣。”
“你覺得我們的軍隊會變成這個樣子嗎?”李昂忽地看向了身旁的陳慶之,他地問題讓陳慶之愣了愣,直到過了很久。陳慶之纔回答。
“我記得太祖皇帝曾經說過,軍紀是不可以放縱的,只要一次放縱,就可以毀了一支軍隊。”陳慶之低下了頭,“在大秦地軍規中,姦淫女子,虐殺敵人,搶奪財物,都是殺無赦的罪名。”
“可是屠殺卻並不在其中。”陳慶之擡起了頭,“因爲這一點。很多儒士認爲太祖皇帝是個殘暴的人,可是他們不明白。對於嚴守軍規,時刻在生死邊徘徊的士兵來講,他們需要有發泄的途徑。”
“懷着一顆正義的心去屠殺。”李昂自語了起來,他口裡沉吟地這句話是當年的鎮南公趙雲所說,在各種記述裡,鎮南公趙雲都是一個溫和的人,無法把他和冷血這兩個字聯繫起來,可是在西征時,他麾下部隊斬殺的首級卻是最多的,幾乎每一戰都沒有什麼活口留下。
“懷着一顆正義的心去殺戮。”陳慶之也沉吟着,接着他看向了漆黑的夜空,“軍人只能信奉國家的正義,鎮南公想要表達的應該是這個意思。”
李昂和陳慶之一起沉默了,打仗的時候,他們可以做出最冷酷地決定,冷血到沒有絲毫人性,可是等到塵埃落定,他們心裡還是會反思自己的作爲,這聽上去或許很虛僞,可事實就是如此,人本就是複雜而矛盾地。
城中,鐵勒人和回鶻人涌向了突厥的王廷,他們貪婪地哄搶着裡面每一件財物,姦淫着裡面的女人,還有更多的人向着突厥可汗所在的大殿裡涌去,他們誰都想坐在那個位子上過把癮。
撫摸着王座,阿史那雲烈看向了傳來喧鬧聲的殿外,那裡是從未被他放在眼裡過的鐵勒人和回鶻人,現在這些人卻在突厥的都城裡發泄着他們的獸慾,這是多麼一件諷刺的事情。
“主人,我們去了。”王座的臺階下,無名半百的老人跪在了阿史那雲烈面前,他們是跟隨阿史那雲烈的老人,看着阿史那雲烈一手讓突厥走向強盛,現在他們要一同伴隨阿史那雲烈見證這強盛的終結。
五名老人拔出了腰裡的長刀,殺向了涌進的鐵勒人和回鶻人,他們曾是百人敵的強悍武士,可是現在他們都老了,但是獅子雖老,但爪牙猶在,依然鋒利。
五名老人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中,儘管他們曾經是強壯的獅子,可是面對成羣的鬣狗,他們逃不脫滅亡的命運。他們被鐵勒人和回鶻人用槍挑着,連死後的尊嚴都保不住。
阿史那雲烈一直都靜靜看着面前的一幕,他始終不曾離開王座,很快那些鐵勒人和回鶻人注意到了他,他們衝向了這個看上去儒雅得像個漢人的突厥人,他身上華貴的重錦衣服讓他們眼紅。
“野蠻的始終是野蠻的!”阿史那雲烈看着面前衝來,眼裡滿是貪慾的鐵勒人和回鶻人,整了整衣服,左手拔出了腰間的細劍,劍光縱橫間,撲向他的三名鐵勒人倒了下去。
大殿內,阿史那雲烈左手握着劍,看着殿外還在涌進的鐵勒人和回鶻人,看向了自己的右臂。他想起了李昂,那個廢了他一條手臂。讓整個突厥陷入絕境地年青人。
“真想晚生三十年,和你一較高低。”喃喃自語間,阿史那雲烈扔掉了左手的劍,
盛滿鯨油地宮燈,很快火勢吞噬了整座大殿。
蹣跚着腳步走到王座前,阿史那雲烈笑了起來。以前他一直都居於幕後,現在就讓他坐在這裡,看着他所開創時代的毀滅,坐在王座上,阿史那雲烈心裡並沒有什麼不甘,他的失敗是他自己的心不夠堅強,他以爲他不害怕大秦,可其實他怕得要死啊!“父親,我來見你了!”火光中,阿史那雲烈依稀看到了過去。一根燃燒的樑柱落下,一個人的時代結束了。
冬天已經過去。新綠地牧草從融化的雪中鑽了出來,李昂帶着人回到了宛州,直到二月,他才知道他離開突厥都城後發生的事情:在定襄,突厥的三十五萬大軍並沒有佔到任何便宜,慕容龍城和侯君集用三萬人守住了定襄。虎豹騎和突厥另外的五千鐵浮屠在城外交鋒三陣,斬首兩千,自己折損了八百。
接着突厥的大軍在知道都城被攻破之後,他們連夜撤軍,卻被侯君集帶虎豹騎追擊百里,輜重糧草遺棄無數。當突厥大軍回師都城以後,沒有撤走的鐵勒人和回鶻人被紅了眼的突厥人殺了個乾淨,而突厥人的大軍也只剩下了二十萬。
宛州折衝府裡,李昂見到了總長,知道了以上的消息。“突厥人真地遷去了北方?”聽着總長所講地。李昂皺了皺眉。
“突厥的都城被你揮軍夷爲廢墟,他們地大軍又折損嚴重。原本臣服他們的部落開始自立,現在的草原差不多一夜之間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樣子。”總長看着李昂,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這個年青人,他總是會幹出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瘋狂事情,而且還全都成功了。
“大漠如今已在帝國的直接轄管下,草原也已沒了什麼大威脅,你這次地功勞,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總長搖着頭,接着揮退了身旁的親衛,看向了李昂,“知道你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嗎?”
“清除河中六國裡的叛逆。”李昂愣了愣,隨即答道,他不知道總長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河中六國是太祖皇帝時代就賜封下的諸侯國,一百五十年來,他們都盡忠大秦,並沒有任何悖謬之舉,只是現在大秦要廢除諸王。”總長展開了地圖,指着河中六國道,“曹國,米國,安國,這三國靠近宛州,漢化最深,他們的王室答應願意自請辭去王爵,內遷長安,不過現在出了些岔子,米國的老王忽然重病不起,蹊蹺得很,我要你去查這件事情。”
“喏!”李昂沉聲應道,對他來講,沒有事情做纔是最難過的。
“對了,那四百名孤兒怎麼樣了?”總長忽然問到了那四百孤兒,“你給他們在暗騎營裡打算用那個名字。”
“破軍。”李昂答道,他知道總長明裡讓他給四百孤兒取名,實際上卻是在提醒他,他的一舉一動,軍堂清楚得很。
李昂退出了內堂,他離開之後,總長看向了遠處的屏風,那裡,太子走了出來,穿着一襲黑色地軍服,看上去就和一個普通的參謀軍官沒什麼兩樣。
“殿下,您實在沒必要親自來。”看着走來地太子,總長站了起來。
“他是父皇爲孤選的人,孤怎麼也該親自來確認一下,他是配得上父皇對他的器重。”太子坐了下來,朝總長靜靜道。
“那麼太子覺得如何,覺得陛下是否看走了眼?”總長也坐了下來,看向太子,皺眉問道。
“在長安的時候,只是覺得他是個很特別的人。”太子笑了起來,“現在的話,那就是四個字。”
“哪四個字?”總長有些好奇地問道。
“妙不可言。”太子說出了這四個字,接着靜靜道,“大秦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這樣的人才了,父皇送了孤一份大禮。”
“既然殿下已經確認,那麼是否該回長安了。”總長沉吟着,看向了太子。
“其實孤出來的時候,父皇給了孤一道密旨。”太子從袖子裡抽出了一卷細紙,遞給了總長。
接過密旨,總長攤開看了起來,臉色不由變了,他看向太子道,“此事太兇險了,若是殿下有個萬一,臣如何向陛下交代。”
“您這算是抗旨嗎?”太子指了指總長手裡的密旨,笑問道。
“殿下涉及國本,臣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殿下身犯險地的。”總長看着太子,毫不退讓地道。
“其實孤在長安,也說不上安全。”太子站了起來,看向了窗外的天空,“按照大秦的傳統,孤十四歲就應該去龍城耶路撒冷,可是因爲孤沒有兄弟,所以作罷了。”
“孤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離開長安,父皇像孤那麼大的時候,已經馳騁在戰場上了。”太子逼視着面前的總長,“難道您希望大秦的太子背離尚武的傳統,置太祖皇帝的祖訓不顧嗎?”
“太子的心境,臣可以明白,可是畢竟太子身系江山社稷…”總長還想說什麼,可是卻被太子打斷了。
“孤已經有了兒子,您多慮了。”太子笑着,“孤相信,父皇是不會錯,您還是奉旨吧!”
聽着太子相勸的溫煦語氣,總長知道他改變不了太子的主意,面前的太子和皇帝太像了,同樣溫和的外表下是執拗的性子,認準了的事情絕不會改變念頭。
“臣奉旨。”總長最後接下了皇帝給他的密旨,儘管他並不認同,可是太子和皇帝的意志不是他能去改變的。
“那就要您多費心了。”太子看着奉旨的總長,一禮之後,也離開了內堂。看着他的背影,總長不由嘆了口氣,他想在太子回長安以前,他要戰戰兢兢地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