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老子是組織部備案的正科級幹部,工作了20多年,現在淪落到這山溝溝裡出苦力……”老邢有時候會發點牢騷。
“那你怨誰啊,崗位競聘,公開競爭,你競爭不過人家,只能怪自己能力不行唄……”老李對老邢說。
“得了,你剛來,不懂,什麼公開競聘,淨是蒙人的,他媽的我剛開始也以爲真的是公開競聘,公平競爭,在行政科副科長老王的攛掇下報名競爭辦公室主任,和梅玲競爭,當時我的民意測驗和競爭答辯的分數都比梅玲高,分數一出來,我那個高興勁兒啊,一位這辦公室主任就是我的了,提前就請了幾個哥兒們喝酒慶祝,結果,第二天,一公佈個崗位負責人,我他媽的被弄到發行部幹了辦事員,來了個括弧正科級,操--老王倒是佔了便宜,成了行政科副科長,我弄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後來我才知道,梅玲一看分數不妙,找了馬書記去哭,這一哭,把馬書記哭得心軟了,對我就硬起來了,直接把我放倒了……唉……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和梅玲去競爭啊……這所謂的公開競爭是騙人的,做幌子的,因爲在後面還有一句:服從黨委調配。就這一句,就把前面的公平和公正給強姦了,這黨委是誰啊?不就是馬書記嗎?報社不就是他一手遮天嗎?”老邢一發起嘮叨就沒個完,順帶教育我,指點老李:“我說你們二位啊,提醒你們一句,在官場上混,千萬不要得罪領導,也不要得罪領導的紅人,在單位裡,說白了就是一句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覺得老邢說得很有道理,雖然馬書記對我不錯,但是,我對他和梅玲之間的事情依然覺得不齒,梅玲在他的驕縱下快成報社老二了。
白天我們頂着寒風,翻山越嶺,查看地形,熟悉地貌,和村民們一起搬石頭、修路、挖溝,爲架電和治水做前期鋪墊,晚上,就聽老邢講報社這20年的發展史和報社各種交錯複雜的人際關係網。
“咱們這兩年主要的任務就是水、電、路這三項,完成這三大任務,咱們就算成功了!”老邢如是說。
工作之餘,我會到石屋小學,和山裡的孩子們一起交流、玩耍、座談,給他們講山外的各種知識和見聞,並義務給他們上課,教授他們課程。
每天下午,太陽落山以前,我會寫完當天的扶貧日記,彙集一週,每週到山下鄉里的郵局寄一次。
石屋村路太難走,鄉郵局的郵遞員是不來的,有信就送到山下的鄰村,村長每次去鄉里開會的時候經過捎回來。
這樣,我們大約每半個月能看到一次報社寄來的厚厚一打報紙。
扶貧日記在報紙上開始連載了,老邢和老李都很高興,每一期都看,有時候還讀給村裡的老百姓聽。
每天,當我在門前的石臺子上寫完扶貧日記,我都會獨自坐在門前的大石頭上,看着遠方的夕陽,看着夕陽下連綿的黛色的羣山,看着羣山中幽深的山谷,看着山谷裡輕清清的小溪,靜靜地懷想過去,懷想那撕心裂肺而又刻骨銘心地過去……
我想起了柳月,想起多災多難被我推向精神毀滅邊緣的柳月,想起和她一起度過的每一天每一個時刻,想起她對我的每一句教導和指點,想起她對我的每一個笑顰和關切……
我想起了晴兒,想起對我不離不棄七年之戀的晴兒,想起我們青梅竹馬度過的美好時光,想起她對我的溫存和柔順,想起她看着我的楚楚淚眼,想起我對她冷酷而又殘忍的傷害……
每當想起這些,我的心中就會百感交集,涌起無限感慨,內心充滿了對柳月和晴兒的愧疚。
我對不住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一個是我深愛的,一個是深愛着我的;一個是將我拋棄的,一個是被我拋棄的;一個是我心中永遠的痛,一個是我腦海裡不能消逝的痕跡。
我知道,我已經永遠失去了柳月,她一定和楊哥走到了一起,或許,他們已經開始籌劃幸福的婚禮。
我深深爲自己因爲無知而對柳月造成的傷害而難過和自責,我衷心祝願柳月和楊哥能夠收穫甜蜜和歡樂,我知道,楊哥能給柳月帶來幸福。
我知道,不管晴兒做了什麼錯事,不管她是否真的對不住我,這都不重要了,我內心中都已經原諒了她,無論如何,她是我曾經的7年戀人,是我曾經最親密的愛人,是我從高中到大學畢業朝夕相伴的夥伴。
相反,我心中時時涌起對晴兒的歉疚和愧意,爲自己無情而冷漠地離開和捨棄。我知道自己深深傷害了晴兒純潔善良的心靈,她是那麼的愛我,我卻是如此的殘忍和冷酷……
每一個傍晚,我都在夕陽西下的回憶中自責着,深刻檢討自己丑陋的心靈,無情揭穿自己丑惡的過去,直面自己靈魂的最深處……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在大山深處鍛造着自己的肉體和靈魂,不曾想起外面那精彩而又空落的世界。
我沒有向外寄過一封信,也沒有收到外面寄給我的信,我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山裡煎熬着自己的意志,磨練着自己的筋骨……
偶爾,我下山回報社辦事情或者拿換洗衣服,也不會和任何人聯繫,辦完事情,就直接回來。
我越來越想封閉自己,推掉了一切休息和節假日,把自己的靈魂和肉體都封閉在這大山裡。
我沒有柳月和晴兒的消息,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過得怎麼樣?
我每天都在夕陽下眺望着羣山懷想起她們,我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不知道她們現在是否快樂,是否幸福,是否還會想起我?
就這樣,我在大山裡孤獨、寂寞而又忙碌充實地生活着。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一年過去,又一個嚴寒的冬天來臨了。
山裡的冬天特別的冷。
石屋村在我們報社的鼎力援助下,在我們扶貧小組和村民的共同努力下,架上了電,用上了自來水,村裡通往山下的公路也拓寬了,吉普車可以直接開上來。
“根據報社黨委指示,明年,我們的任務是把村裡的水渠修好,讓村裡的土地全部變成水澆地,指導村民發展林果業,同時,把拓寬的山路覆蓋上瀝青,變成柏油路……”老邢又向我們吹響了進軍新徵程的號角。
一年來,我們和石屋村的鄉親們同吃同住同勞動,結下了深厚的階級兄弟情誼,我已經深深愛上了這片土地,這片大山。
這天下午,在冬日夕陽的餘暉下,我抽着煙,坐在村頭的大石頭上寫扶貧日記,老邢去山下買給養回來了。
“小江,有你一封信!”老邢手裡向我張揚着信封。
1年來,從來沒有人往山裡給我寄過信,是誰知道我在這裡?
我有些疑惑,接過信封一看字體和落款,原來是老三。
這傢伙,怎麼打聽到我的地址的,真是鬼老三。
我打開信封,看老三的信。
“江峰,狗日的,你還活着,是不是?”
老三開頭的問候語一下子讓我的心裡暖融融的,彷彿又回到了大學同宿舍的時候。
“你不給老子寫信,你躲進山裡,你以爲就找不到你了?老子有的是辦法,你狗日的天天寫那扶貧日記,你以爲發現不了……我告訴你,你躲了一年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你早晚還得出來,我就不信你龜兒子能在山裡躲一輩子……”
老三說話的語氣很衝,但是很豁達,完全是自己哥們的感情。
“上次你生病住院的消息,是蘭姐告訴我和晴兒的,至於蘭姐是怎麼知道的,你應該明白,自然是你那老女人告訴蘭姐的……還有,你不要惡語中傷晴兒,你那老女人知道你和晴兒的事,根本就不是晴兒乾的,你橫過腦筋想一想,晴兒是那樣的人嗎?告訴你,是老子告訴了蘭姐,蘭姐告訴了你那老女人,你少把這筆帳算到晴兒頭上……”
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心裡對晴兒的歉疚感更加厲害了。
“我不明白你爲什麼喜歡那老女人,我知道你很鍾情那老女人,她哪一點比得上晴兒?再說了,人家現在已經另攀高枝了,根本就看不上你了,你應該有你自己的情感生活……兄弟,記住,你還年輕,你沒有必要爲這個另有新歡的老女人守貞如玉,爲了所謂的狗屁愛情不能自拔……”
我無語。
“老子喜歡的是晴兒,晴兒喜歡的卻是你,不管你如何拋棄她,傷害她,躲避她,不管時間過了多麼久,她心裡始終愛的只有你,你狗日的知足不知足?我告訴你,只要晴兒願意,老子會照顧她一輩子,生死不離,不像你狗日的沒良心,當然,晴兒如果喜歡上了別人,我會自動離開,只要晴兒快樂幸福,我自己無所謂……”
老三,你他媽的夠爺們。
“元旦快到了,你最好給老子下山來一趟,一年不見了,老子要看看你成什麼樣子了,對了,我還要提前告訴你,老子準備最近就向晴兒求婚,如果順利,你下山來的時候,正好可以喝上老子的訂婚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