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睿哥兒的事情解決了,蘇白芷纔算鬆了一口氣。
用過午膳,看過林氏,又抱了抱睿哥兒,纔將他交給陸嬤嬤手中。
“銅雀,府裡無趣,陪我出府一趟。”
銅雀微微一怔,立即應道:“好嘞,小姐等一等。”說罷轉身出了屋子,沒過一會兒,她手中捧着什麼又進了屋子。
蘇白芷好奇問道:“這是作何?”原來銅雀手中捧着的是一套男子的衣裳。
“小姐有所不知,時人雖然崇尚魏晉風骨,對女子也頗寬待。但小姐一是年齡太小,二是甚少出府。着了男裝再出府,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煩。即可放寬心的遊玩,又能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銅雀以爲更好。”
早知道這丫頭是個膽大心細的。蘇白芷對銅雀更加讚賞。但她重生以來,就沒想過要避開麻煩。
銅雀哪裡知道她家這個小主子可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混不吝,她不給人惹麻煩就算好的了,哪裡會去息事寧人?
銅雀傻傻地看着她家昨日開了竅的小姐眉眼中滿滿的自信,映得滿室生輝。耳邊是她家的小姐脆生生的童音:“你是說我女子裝束出府的話,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嗎?那真是太好了!”
啊……啊?!銅雀傻了。
“小姐,奴婢剛纔耳背,小姐剛纔說什麼來着?”
蘇白芷一把奪過銅雀手中的衣裳,看也不看丟在地上,抓着銅雀奔出屋子:“走,我們就着了女裝出府去。”
“啊?”這下銅雀確定自己沒有聽錯,知道勸說無用,於是也不勸了,直接拉住蘇白芷:“小姐,就算小姐要這樣出府,婢子也沒有置喙的餘地,但唯有一件事情,婢子無論如何都不能順着小姐。”
“小姐,請帶上一二人護衛。”
蘇白芷心道:要護衛也行。誰讓這銅雀滿臉的倔強。
哎,她果然是個好主子,捨不得手下人委屈。這話要是被銅雀知道,不知道得是怎樣一番場景。
……
這廂出府,銅雀頭疼地扶着額頭,她家小姐簡直就像是游魚迴歸大海,蒼鷹迴歸天空。銅雀快跟不上蘇白芷的速度了。
她從這個攤子跑到那個攤子,這個也買,那個也要。
“小姐小姐,護衛大哥手裡快拿不下東西了,要不……,要不等小姐下回來再買可好?”銅雀手裡也沒空着,左手一包飴糖,右手一隻油紙包着的叫花雞,可憐她還得跟上隨時會突然飛奔到別處的蘇大小姐。
蘇白芷就跟鬼子進村一樣,狠狠掃蕩一番,天知道她前世的業餘愛好就是購物狂。這都做了一年多沒有實體的靈魂了,可不憋死她了?
今日放開手腳,銅雀有些無語,這還是那個敢當面挑釁蘇老夫人,敢威脅蘇大老爺,敢當衆給蘇府隱形的蛇頭二姨娘沒臉,敢義正言辭教訓妹妹的蘇大小姐?……不過,這個樣子纔像孩子嘛。
銅雀搖搖頭,不禁淺笑一聲,跟上蘇白芷。
“小姐,小心!”銅雀嚇白了小臉。
一輛疾馳的馬車在大街上飛馳而來。蘇白芷何等人也?
那是在前世裡被人敬畏的“魔女”!
事實是,蘇白芷在銅雀示警之時,整個人的速度極快地閃到路邊。銅雀見此,鬆了一口氣。今日跟來的兩個蘇府的護衛也同時鬆了一口氣。
卻突然見到閃到安全地方的大小姐以極快地速度再次衝向路中間。
馬車飛馳的速度不見減慢,反而愈加狂躁。
“小姐!”銅雀驚恐的叫聲瀰漫在大街上。
一切都發生的那麼突然。回過神來,銅雀全身顫抖着,嘴脣不可抑制地抖動。她僵在原地,全身無力,動彈不得。
直到對面的女童向她招了招手,“還不過來?哄小孩兒的事兒我最不耐煩了。”說着就敞開自己的雙臂,露出懷中嚇傻了的孩子。
孩子不過六七歲大,銅雀看着若無其事的她家小姐,突然眼淚如泉涌,一股清流淌下面頰。
“呀,怎地你也哭了?可別,一個我就哄不來,再來一個……唉唉唉,天要亡我嗎?”蘇白芷抱頭仰天長嘆,最終還是輕嘆一聲:“好雀兒,不哭了,不哭了啊。快來把這小子帶走。我尋思着,過會兒他爹孃得找來。”
銅雀果真不哭了,應一聲:“哎,來了。”她剛把那小子拉出蘇白芷的懷裡,那小子的手卻死死拽住蘇白芷的衣襟。
兩人同時一怔。這孩子……
被蘇白芷救下的孩子緩緩擡起剛纔埋進蘇白芷胸口的小腦袋。兩人這才發現,這小子臉色嚇得慘白,臉上卻是乾燥的,一滴眼淚都沒有。原來剛纔這小子只是全身顫抖着,蘇白芷只以爲他害怕的哭了。
好能忍的小子!蘇白芷眸光微亮,讚賞地看向懷中的小子。上下打量一番。
剛纔還不曾注意到,這小子不過六七歲模樣,身上穿戴卻絕不是普通市井人家能夠提供的。翠綠松花紋褙子,下身湖水藍的緞子,腳下鬆糕底黑色錦繡短靴。不談腰間那塊玉佩,就這一身穿着打扮,那就是這京都裡達官貴人家的小公子!
只是不知,這麼小的孩子,怎地一個人在街上晃盪。……正思考着,突然被眼前倏然皺起的小臉嚇到了。
這小子皺起了小臉,突然間,淚如雨下。粉嫩的小臉上淚痕斑斑,讓人看了打心眼裡心疼他。
銅雀也被嚇到了,剛纔還不哭的,現在卻哭起來了,瞧這個架勢,似是要沒完沒了了。銅雀只好在一旁給這小公子擦眼淚,一邊勸說小公子不要哭。
結果是越哭越兇。
蘇白芷倒是眼冷了,靜靜看着懷中的小子流眼淚,也不勸,也不安慰。似乎是感應到了蘇白芷的冷漠,那小子哭着哭着,擡起頭,望進這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眼裡,霎時,不哭了。
是被蘇白芷眼中的冷漠嚇住了,不哭了的。
這時,蘇白芷才接過銅雀手中的帕子,輕輕給這小子擦起眼淚來。
這小子渾圓的眼黑白分明,眉目清秀,已露幾分俊秀之氣。想來長大以後,得迷住多少少女芳心。
“你別裝好心,剛纔我都瞧見了。”這小子童稚的嗓音哪裡還有一分的委屈?分明帶着一絲不滿。邊說,手卻毫不留情揮開蘇白芷給他擦淚的手。
“哦?瞧見了?瞧見了什麼?”蘇白芷裝傻,“我怎麼就是裝好心了?剛纔還是我救的你呢。”
“你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救我,誰知道你是不是看上小爺的家世,想要攀附小爺我!你這樣的人小爺我見多了!”小傢伙氣哼哼說道,言辭之中的輕視不言而喻:“你剛纔看小爺流眼淚的時候,眼中都是冰塊子。別以爲小爺年齡小,就能被你一個毛丫頭糊弄住!”
“你這小子怎麼不知道感恩?”銅雀怒哼哼的,眉毛倒豎。沒見過這樣的孩子,她家小姐剛纔差點就……要不是爲了救他!
銅雀要爲蘇白芷出頭,蘇白芷揮了揮手,打斷銅雀。她看向比她矮大半個頭的小傢伙,突然伸出兩隻手指搭上他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看向她。
“你敢冒犯小爺!你知道小爺是誰嗎!”這小子氣急了,用力甩頭,想要甩掉蘇白芷的手指禁錮。但是蘇白芷的動作看似輕柔,力道卻堅毅。
“你都說我是刻意接近你討好你,目的是想要攀附你了。那你說我知不知道你是誰?”送給他一枚嘲弄的眼神,險些沒把這小子氣壞。
他胸口起伏不定:“你既然知道小爺是誰了,還不放開你的髒手!”
“你聽好了,我是蘇府的大小姐蘇白芷。”聽到她自報家門,這小子居然一臉恍然大悟,指着她就脫口而出:“哦,你就是那個傻蛋嫡女!”
蘇白芷不理。一雙清冷的眼望進這小子的眼裡,風馬牛不相及地說道:“哭,是不能夠解決問題的。”
這小子全身一震,垂下眼,好久之後,再次擡起眼,悶悶問:“我該怎麼做?”
他很認真地看向蘇白芷。
“誰給你的委屈,讓誰來還。”眸光驚蟄。
非但是這小子有委屈,她也有。要不是她身手敏捷,功夫不差。她早就成了車下冤魂了。好囂張的馬,好囂張的車,好囂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