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駕!”皇后突地喝了一句。
緊接着,她身邊的太監吆喝了起來,“擺駕回宮……”
這一回宮,人還沒站定,就見有帶刀侍衛拖了兩個人進來。
“皇后娘娘饒命,饒命啊,是於妃娘娘指使我們做的,我們只是跑個腿傳個信啊,冤枉啊冤枉!皇后娘娘!”
此說話的太監說完,就被侍衛攔住了嘴。
“於妃,那太醫院安排人的院使已在皇上那了,說是你指使的,你是不是也要喊個冤?”皇后開了口,她連坐都沒坐,走向了於妃。
於妃不禁往後退了兩步。
“是不是也要說,是這兩個奴婢冤枉了你?”於妃後面是一堆命婦,她退無可退,皇后在她的面前站定了,“不過,不管是不是冤枉,本宮也不可能對你如對麗怡郡主一樣,先打個半死,再審!於妃只管放心。”
皇后說着,嘴角尖刻地翹了起來,此時她眼神當中的冷酷盡露無遺。
於妃直嚥了幾口口水,才道:“這事怎麼成我安排的了,我是有冤,我要見皇上!”
皇后嘴角又翹了翹,“本宮勸你慎見,韋家被抄這才幾天的事。”
於妃這下腿一軟,眼睛也紅了,朝皇后就道:“你這是威脅我!”
“威脅你?”皇后指了指門,“諸位夫人,給於妃娘娘讓個路……”
此時命婦們聽着這話,跟聽到聖旨般,一會就分作了兩邊,把路讓出來了。
“於妃,上路吧!”
於妃咬着牙,突然倒地,趴在了皇后的面前,“娘娘,臣妾有話要說。”
皇后低眼,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還請借一步說話。”於妃說着,往後看了眼宋老夫人,還有敏郡王妃。
但她的威脅不管用,這兩個人此時眼觀鼻,鼻觀嘴,像是沒聽到似的,於妃心中的絕望頓時劈頭蓋臉地朝她襲來,把她打得眩暈不已。
她中招了。
——
皇后帶走於妃後,宮人請她們去太妃停靈的歸寧宮,歸寧宮偏最西,離中宮甚遠,皇后讓人給幾個王妃擡了轎子來,命婦們就沒那麼好命了,得用腿走。
宜三娘把林大娘帶進了她的那頂宮轎。
林大娘也沒多想,就進了宜三孃的轎子,反正她也是衆人眼中釘了,那她就發揮一下釘子的作用,多讓人看不順眼一次,反正看不慣她的人的不痛快,就是她的痛快。
再則,現在命婦們也是三三兩兩走在一塊,估計是哪幾家交好就哪幾家走一塊交流起來了。
這麼大的事,林大娘不信她們弄不出點東西來,宋老夫人,敏郡王妃一看就是有鬼。
一進轎,林大娘就長吁了幾口氣,宜三娘見她一臉終於得救了,不由拍了下她的手。
“太嚇人了。”林大娘輕聲道了一句,“三姐姐,於妃會怎麼樣?這一次是?”
到底是什麼事情,她還沒弄清楚。
她對朝中事的瞭解,都來源大將軍告訴她的。也就是說,他多講兩句,她就多知道兩句,他要是回來只會記得吃喝和牀上那點子事,那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她也不常出去走動,連想問都無從問起。
這下,後果就出來了。
她是知道眼前出了什麼事,但判斷不出前因後果,信息不對稱,太要人命了。
她畢竟是當家作主的當家夫人,這裡的每一個夫人能站在這裡,都是因爲她們於家裡不可或缺,甚至是能決定家族前途的關鍵人物,而她作爲刀府主母,聞到了其中的陰謀血腥味,但猜不出其來龍去脈,明顯有點不稱職了。
這也是大將軍的不稱職,他顯然挺自大地覺得他一個人能搞定這所有事情,他還讓烏骨進宮來陪她,也不知道腦袋被什麼敲了,一拍板作了這種決定來。
這可是皇帝的後宮,又不是他們家的後院。
“怕是宋家和郡王家聯手,把於家拖下水了……”宜三娘給鼻尖又在冒汗的小娘子擦汗,“於妃太年輕了。”
“是年輕,但她急什麼啊?出頭也輪不到她出啊。”林大娘納悶。
“有原因,現在四個貴妃的位置都空着,年底就要賞封了,她太年輕,進宮不久,膝下無子無女,於宮裡衆多妃嬪而言,也就家世好點,不博一博,四妃之位也沒她的份。”宜三娘輕言跟她說着局勢,“要是宋家跟敏郡王家都站她這一邊,還是很有希望的,再則,太師也老了,她父兄都是些不爭氣的,她要是不趁着太師在位時博一博,等人走茶涼,那黃花菜也涼了。”
也是時也勢也。
不過看樣子,宋家跟敏郡王家看來是有把握把自己摘出去的。
“那害那小女娃是作甚?對付楊家?”
“宋相與楊相歷來不合,前面因鹽改之事,皇上用了楊相沒用宋相,這兩人已經是水火不容了。”宜三娘說到這,不禁搖了搖頭,“大將軍就什麼都不跟你說?”
林大娘差點沒翻白眼,“一回來就吃,吃飽了就睡……”
睡的還是她。
“根本沒共同語言!”光這樣,她都覺得這小日子還不錯,她都沒發覺到這裡面的不對勁,太可怕了。
“你最近也是事多……”見小娘子憤慨不已,宜三娘安慰了她一句。
“唉。”這倒是,太忙,也太累了。想起來,懷孕的那段日子覺得不好過,其實是她嫁進京以來過得最好最太平的一段時日,除了擔心他在前線打仗之外,也沒什麼太大的需要擔心的。
“三姐姐,你多給我說一點。”林大娘挨着她,跟她竊竊私語,“回頭我一定要抽空出來走動了,之前就想着要走動,哪想一直拖到現在,結果兩眼往前一看,一抹黑!跟瞎子似的。”
“這次,應是對付楊相,八九不離十了……”宜三娘嗯了一聲,也小聲跟她說道了起來,“麗怡郡主那性子,日後要是不收斂,怕是要給婆家招禍了,那楊文德本來這次就要跟着鹽使當個小師爺去江南長見識的,結果這一倒,也是把楊家的安排給打亂了罷。”
“三姐姐,”林大娘回過味來,眼睛都睜大了,“這行刺麗怡郡主是假的,行刺郡夫纔是真的吧?”
“若不,還有刺客真去行刺一個張牙舞爪的,嗯,像你所說的小女娃不成?”宜三娘神情溫和地看着她,“她性情乖張,得罪的也是內院中人,內闈之事內闈決,還不到要用上刺客那個份。”
“楊家這次虧大了!”林大娘一聽,哎喲,這楊家這次可是折了啊!兒子被刺,差點翹掉,現在媳婦被這一通打,也是半條命都沒了,還好這小郡主咬死了沒錯,要不楊家還有的是要被人算計後手的。
“是啊,虧大了。”宜三娘趁機也道:“你也要多上心點,不要老什麼事都不聞不聽的,哪天要是被人算計到頭上來還不知情,到時候就晚了。”
林大娘聞言苦笑。
都不用哪天了,已經被人算計到頭上來了。
“嗯?”見她神情,宜三娘不禁皺了下眉。
林大娘趕緊湊過頭去,在她耳邊把她最近的事快快地都說了,說罷,她頭就倒在了宜三孃的肩上,嘆氣道:“也不知道是誰。”
她這也是琢磨出來了,她那大將軍有點對她保護過度了,只希望她管着府裡就好,朝廷的事不太希望她插手。
不過說起來,這朝廷也太血雨腥風了,有個愛殺人頭的皇帝就不說了,這臣子也個個不是善茬,心狠手辣起來都是超一流高手。
她光聽聽都覺得這些人可怕,這可不是她以前在悵州的小打小鬧,悵州除了羅家不把人命當命外,他們這幾家可是奉公守法得很,勾心鬥角也頂多就是讓自己多掙點別人少掙點的事,而燕地不愧爲京都皇帝住的地方,這裡誰的人命,無論貴賤都活得有點懸。
“你問過你們家大將軍了沒?”宜三娘這廂也是不禁皺起了眉,眉心都攏了起來。
“問過了,他也不敢確定,你也知道的,我們家現在也是風光得很,誰知道有誰在盯着他。我們刀家是起來了,武將倒是奇怪地與他交好,這點是最好的,不過,你也知道他天天呆在軍機殿給皇上處理那什麼事,讓他插手的事情不知繁幾,不知道多少人都眼紅。大艾文官的任命皇上也讓吏部過問他,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林大娘說完,覺得她家大將軍現在這個橫着在朝廷走的,沒被捅成篩子都是幸運了。
她倒是私底下給他打點了些,但看今天的一品大員夫人對她的臉色就可以看出來了,大半沒接她的好,反倒是二品那拔,對她善放了些好感,像她給小郡主喂藥時最後才走的那個二品夫人,她跟上去的時候這夫人還退了一步,不着痕跡讓她走在了前面,讓她顯得沒那麼慌亂與打眼。
“能有此手段的,也不是一般人物。”宜三娘聽完,搖了搖頭,“我會幫你看着點。”
林大娘其實本來也沒打算說給她聽的,哪想就勢就說出來了,想來也只能麻煩她三姐姐了。畢竟按她三姐姐對她的好,幫她也會心甘情意,就如她對她三姐姐的心意是一樣一樣的,遂她腆着臉上前撒嬌:“三姐姐,你對我真好。”
宜三娘見此,又是失笑搖頭。
這小娘子,都生孩子的人了,還跟過去一樣喜歡與她膩歪。
——
這一夜,命婦們都守在歸寧宮給太妃娘娘守靈,誰也不能走。
這畢竟是第一夜。
烏骨半夜還出現過一次,他穿着太監的衣裳,戴着頂把他眼睛都遮住了的帽子,沒一處像是太監的地方,也不怕被人抓住了剝皮,林大娘見到他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還不能說他,因爲身邊都是人。
“給你。”烏骨給她塞吃的,本來要給她拿肉,但想想算了,給她拿了果子和點心裝了一籃子,“吃罷。”
說完他就溜走了。
林大娘拿着那籃子哭笑不得,末了,分給了她身邊跟她一塊兒守靈的夫人們。
她們已經跪過一輪了,現在跪在後面靠角落一點休息。
她呆在了一羣二品夫人扎堆,不太排斥她的圈子裡,那些夫人們本來還猶豫,見她已經吃了起來,心道這可能是她那大將軍託人送進來的,便也拿起吃了起來。
其實宮裡有給她們用晚膳,但送過來都是涼飯涼菜了。這天都冷了,林大娘這身邊有幾個夫人腸胃嬌貴的,這要是吃進去,就得跑恭房了,也就不敢用,現在見到點心還熱,也想填填肚子,畢竟這還有一夜要守。
幾個夫人圍作一堆把點心和果子吃完了,林大娘吃着還跟她們交流心得,“這個軟心糕做的不錯,不過上面要是再撒層桂花就更香了。”
“是麼?”有個愛吃的夫人小聲地問,“幹桂花啊?”
“是,其實幹桂花溼桂花都行,就是溼的有些新鮮的有點苦味,還是刨制過的幹桂花香。”
“你有方子?”
“有,易夫人是吧?易大人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吧?”
易夫人矜持一笑。
“回頭我就差人給你送去!我聽說易大人學富五車,才絕天下啊!”
易夫人又矜持一笑,略頷了下首。
此話不假,她家大人是先皇在世時欽點的狀元郎。
“還有要的沒有?”林大娘又問,見一個夫人看了籃子裡的桔子一眼,趕緊給這夫人塞了過去,“刑夫人是吧?您長得真年輕,我聽說您都有好幾個孫兒了,真是看不出,是吧是吧?”
她還問身邊的人。
這刑夫人是面相顯年輕,加上刑大人是樞密院的樞密使,皇上身邊重臣當中的重臣,沒比大將軍遜色幾分,討好她的人也多,開口的又是大將軍夫人,便紛紛點頭。
刑夫人接過桔子,朝林大娘微微一笑。
她家大人讓她過來跟大將軍夫人多接洽接洽,看起來,這大將軍夫人倒是個有手腕的,這才小几個時辰,她就跟一羣人熟斂起來了,連她這個年紀比她大出一截,都免不了對她有幾分好感。
想來,如她家大人所言,刀家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