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娘把大將軍收拾了一通,又極快給自己也換了一身,一等她出來,就看見大將軍本站門口不遠的地方無聊地玩着他手中的劍,等擡頭看到她,眼睛就直了。
林大娘笑着白了他一眼,走過去牽了他,這癡漢將軍才知道動。
大年過的也喜慶,家家戶戶都愛穿點紅的,林大娘也沒穿什麼大紅的衣裳,就是很簡單的一件正紅色的內襖,外面再套了一件絳紅色的外襖,裙子也是同絳紅色的,爲免同色沉重,裙子上用淡金色的絲繡了朵朵小花,再是華貴不過。
但林大娘這一穿出來,衣裳的華貴壓住了她本身的幾份豔色,人貴氣不論,也變得分外嬌美靈動了起來。
這看傻了大將軍的眼,他們一出去,連在陪侄兒玩的女將軍也都看着她嫂子好一會都沒動。
“娘子,”也就與林大娘一同長大,見過他們大娘子各種樣子的小丫沒覺得有什麼了,“耳環選好了,今日戴淺些,戴兩粒墜珍珠吧?”
“成。”
林大娘鬆開手過去,走了兩步,發現身後的人亦步亦趨地跟着,不禁回頭朝他又白了一眼,“去院門口迎人去,小孩兒們都快要到了。”
大將軍沒走,直到她在鏡中瞪了他兩眼,這才轉身低着頭出了門。
女將軍看着她大哥可憐兮兮地走了,不禁抱緊了懷中的小胖子,輕聲跟他道:“咱們家你娘說了算,咱們都乖點。”
知春剛纔幫着林大娘在換衣裳,這頭尋春已經把刀府主院的大客堂都佈置好了,左右一共十二張的桌子,還空了一半擺了兩排的小桌子小板凳,學堂前十二名,那可是有座位坐的,剩餘的十八名,那就只有小桌子小板凳坐了。
桌子上擺的東西也不一樣,前十二名,第一名有十個大紅果,十個大桔子;第二名有八個大紅果,八個大桔子;第三名,有五大大紅果,五個大桔子;往後的,都有三個大紅果,大桔子。
坐板凳的就可憐了,只有一個紅果,一個桔子。
這紅果是江南林地特產的一種冬果,個大味甜汁水多,哪怕是在悵州也是有金難求的稀罕味,在北方這種冬天只能吃乾菜的地方,就更是求都求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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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將軍領着族親們進來,林大娘這才知道,爲了送家中孩兒們來領獎,族中的這些親戚們連老人都出動了,還有六七十歲的老爺子們領着小孫子來的,還不在少數。
這下可好,領獎的人有三十個,來送領獎的人也有三十多個人去了,擠在門口樂呵呵地看着,也不怕外頭天寒地凍的凍着他們了。
林大娘之前就說過了,讓小子們在學堂集合,然後被林夫子帶着來領獎就好了,回頭他們會着人都送回去的,但沒想族人們在家家過年三十忙碌的時候自己送來了。
不過來了也沒事,把他們請進來就是,就是得讓他們站着了,大堂不是太大,地方都騰給孩子們了。
刀二爺也都過來了,他也是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也笑着陪族親們站着,看孩子們領獎。
這第一名坐在了他的英雄的左下首第一個位置,下巴那叫一個擡得高高的,小胸脯也挺得足足的,等叫他過來摸大將軍,這已十歲了的小孩兒頓時滿臉通紅,被林大娘鼓勵地叫了好幾聲,才脹紅着臉過來摸了一下大英雄身上的盔甲。
刀藏鋒看了這個壯小子一眼,想起了小娘子之前叮囑他一定要鼓勵地摸摸頭,或者抱抱的話,抱他就不抱了,但還是伸手拍了下小子的肩:“來年學成,爲國爲君爲家!”
小子爆紅着臉,挺着嗓子喊:“刀氏兒郎,誓死報效國家!”
“嗯。”衝着這聲喊,刀藏鋒又拍了下他的肩。
“這是你的。”小丫的夫郎,林氏子弟當中最是溫和豁達的一位書生提了一個精緻的大提袋,把桌子上擺得高高的十個紅果和十個大桔子都放了進去。
“多謝先生!”壯小子一提,手還沉了沉,東西好多,隨即欣喜萬分地朝今日帶他來的祖父看去,他祖父欣慰地不已地看着直點頭不已,壯小子此時心裡比喝了蜜還甜。
等到林夫子叫了第二名,第二名雙手雙腳過來,這小孩兒太嬌小了,站刀大將軍面前,都沒大將軍膝蓋高。
大將軍想了一會,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
小個子先是眼睛一亮,接着一暗,渴望地朝旁邊“操縱”大將軍的大將軍夫人看去。
大將軍夫人不愧是江南跟不少小娘子們交好的知心姐姐,這小娘子換成了小公子,她依然懂他們的心,趕緊跟大將軍說,“摸臉,摸臉!”
大將軍有點茫然地看向她。
“摸臉!”別看了,趕緊摸,林大娘暗示他。
大將軍不明以所,但還是依言輕輕地碰了小個子的臉,道:“小子厲害。”
小個子臉一下就炸紅了,跟大將軍作了個揖,轉身就跑,他都住座位跑,而是往站在門邊的一個老頭子跑去,一把抱住了他祖父的腿。
他祖父樂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腦袋,推着他走了過來,扶着他坐到了右首的第一個位置上,跟大將軍拱手道:“老朽是刀門十四代傳人刀傳英,老朽之子乃十五代傳人刀忠國……”
不等他多說,刀藏鋒已經站了起來,他熟記着刀氏滿門每一個戰死沙場,爲國死去的兒郎,“原來是忠國兄的父親,藏鋒有禮了。”
他低下了首。
“沒有,沒有,您繼續,老朽就不耽誤您了。”老爺子笑着退下,他跟現在的刀府關係已不在五服內,也就是現在的刀府起來了,還認他們,肯讓他們的子孫入刀門學堂,要不然,這關係也斷了。
刀門現在出了個大將軍,肯提攜他們這些族人,也是武神祖宗有靈,見不得子孫後輩再沒落下去了。
“爺爺。”他走時,他嬌小的小孫子把比他還高的大布袋一把就提起給了他。
這也是個小大力士。
老爺子提了過來,摸了摸他的頭,“小志來年還要好好唸書啊。”
“小志知道了。”
林大娘微微笑着看着這祖孫倆,也是明瞭了這小孩兒爲啥要摸臉了。
等到第三名,也是驕傲滿滿。
第四名也還是高興。
就是到了第十三名,就見這個第十三名的大個子抽抽搭搭地哭着跟大將軍說:“大將軍,您等我來年考第一名,坐在您下面。”
現在的第一名朝他扮鬼臉,想得美!來年還是他的!
大個子朝他揮舞起了他的大拳頭……
“兄弟之間,不要意氣用事,”刀藏鋒拍了拍他的肩,“來年如若考校場上勝過他,這纔是英雄好漢!”
“嗯!”
大個子重重地摸了把他的盔甲。
他走後,刀藏鋒低頭看了看他胸前那一塊被摸得格外亮的甲片,心想這一塊回頭不用打油都無需擔心生鏽了罷?
等學堂這三十名最優的孩子們都領完獎,天也快黑了,林大娘還讓丫鬟們給他們一人送了一份零嘴,送了他們出去。
有孩子在路上就咬了口紅果,自己吃一口,再給揹着他回家的父親吃一口。
也有把所得的東西緊緊護着,想拿回家給兄弟姐妹們分的。
但他們都心滿意足地回了。
人走後,刀二爺還在客堂跟大侄小坐了一會。
“咱們家,怕是真要起來了。”
剛纔,他也是看出來了,這幾十個孩子,居然不比從小就被他調教長大的兩個兒子差,這些人是旁系家的小兒,看得出來,家貧的其實不少,但他們就算有慌張之處,但進退得宜,很服管教但又不失英氣,年紀小小都如此,等他們長大了,刀府有他們這人頂着,只要沒有滅門之災,他們就不會差到哪去。
“我們還是要穩着點啊,”想到以後,當了沒半年兵部尚書的刀二爺也苦笑了起來,“走岔一步,是這些孩子們陪着咱們走啊。”
“成事在人,謀事在天,”刀藏鋒擡眼看他,“二叔走的每一步想清楚了就好,我這邊,有我的打算,二叔也是知道的,侄兒並不想刀府成爲第二個韋家。”
“自然。”刀二爺點了點頭。
這廂,刀府的團圓宴也擺起來了,下人過來喊兩位爺過去。
林大娘這時正跟二夫人坐在一起,聽二夫人輕聲跟她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藏沂媳婦現在都成驚弓之鳥了。”
林大娘這時看着輕摸着肚子,低頭看着地上一言不發的藏沂媳婦,沒說話。
她知道二夫人嘴裡的意思,希望她去勸一勸。
但林大娘自問她對藏沂媳婦是盡了心了,堂弟媳之前掉了孩子天天以淚洗面,是她這個堂嫂出的好藥讓閔遙給她調理的身子懷的孕,這在別家,是得不了這機遇的。現在這堂弟媳孩子有了,在這府裡天天卻跟有人也還要害她一樣驚驚顫顫,她太明顯了,害得二夫人也天天跟着她這個媳婦提着一顆心,二夫人是她婆婆,於情是要擔心是要憐惜幾分,但她這堂嫂已經爲她盡力了。
她這個當家夫人天天不敢讓自己有一刻鬆懈,從睜眼到閉眼已經在爲一家生死富貴操心,並沒有那麼多閒情,去安慰已經得了他們夫妻保護的人的那顆虛弱的心,她還沒那麼萬能。
她回頭看着二夫人,跟二夫人道:“二嬸,你要告訴她,她這樣的,是成不了當家夫人的。她不是小孩子了,你體貼她的心是好的,但這也是縱容她沉溺在失意當中,你問問她,假如刀府又回到了以前,她是嫁藏沂還是不嫁?”
如果還是要嫁,那麼,日子只會比現在困難萬倍,如此那般都要嫁了,現在卻欲欲寡歡,又是爲何?她需要她自己清醒,想清楚,再立起來。而她自己想清楚了,那纔是真的清楚。
如果不嫁,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