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刀府因爲刀梓兒歸來輕鬆了幾許,朝廷卻沒有。

皇后雖然廢了,皇帝退了一步,但朝臣們心驚膽顫也是真的,也是都偷偷查起了自家後院,這一查,宮裡的人沒找着,但還是找着對手安的釘子,和家裡的一些醜事來。

滿朝文武,不管是爲皇帝背後的手段,還是爲自家的那些事,這些人一時之間上朝都有些低沉,這朝上的氣氛也是詭異,往常是皇帝剛一開口大家有沒有事說,一波人就要衝出來給皇帝找不痛快或者給對手找不痛子,這下開了口,卻沒人噤聲,一個個眼睛看着地上,個個都明哲保身。

一連幾日,這氣氛都僵硬。

皇帝知道臣子們大概是怎麼想他的,但他也不可能退,他已經廢后了,這些人還想如何?插手他的後宮不成?還是讓他廢了督察衛和暗衛不成?

這些手段,自來有之,還想讓他全廢了不成?

這一起事情,到此爲止。

皇帝是強硬的,臣子們也無可奈何,也知道這事只能揭過,過了幾日表明了態度,這纔在朝上勉強活躍了起來。

這段由皇后引起的信任危機,皇帝挺了過去,但也只是明地裡挺了過去。

事實上,深知他的近臣們對他還是起了防心。

刀大將軍和他叔父那樣的尚且被皇上如此對待,他們這些的,到時候一起衝突,誰知值不值一句宮裡的哪位娘娘吹的枕邊風。

他們就是知道皇帝不是那樣昏庸的人,但也重審了一下他們與皇帝之間的關係——這件於他們算不上關係的事件,着實讓他們們狠狠打了個激靈。

他們怕的不是皇帝在他們自家後院安探子,這種事,避無可避,他們在意的是皇帝不把他們的命當命。

刀安川的下場,實在不是他們要的。

所以,皇帝再與他的這些近臣們也是花了好幾天,才慢慢從無話恢復到有話,皇帝知道這必須是需要時間才能恢復重振的事情,但他也是發現,他還小視了他處理刀府之事所帶來的接連反應。

他被擁戴,讓這些人站在他這邊,爲的就是因他會帶着他們,讓大壬強盛不倒,在他們前面,站着“國”字一字,他們跟他一同壓制彪騎大將軍,因爲他們也同樣覺得這位將軍的聲望超過他,那就於國無益,於民無益,於他們也無益,所以他們也會幫着他把人壓下去,但是,壓是壓,但欺人至甚,那就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了,這些同樣與刀藏鋒被他擡起來的臣子無法不感同身受。

他們現在是害怕他,而超過了敬畏他。

害怕讓人忌憚,而敬畏會讓這些人跟隨他。

皇帝這才發現,他也不得不修整好他與彪騎大將軍家的關係,哪怕是做給他們這些臣子看,也得給他們看了。

遂刀藏鋒一回京第二日,他就找了張順德去請人進宮,說好久沒看到了,想跟他好好聊聊,說說家常話。

大內總管來請,刀藏鋒便來了,手中空無一物。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跟大將軍的關係也是不好,但那個時候大將軍來委屈求全,還是給他帶了生辰禮,幾個壽糕的味道還不錯。

那時候,他們君臣之間免不了起爭執,彼此也針鋒相對,也用各種手段挾制對方,但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卻還是他們之間關係最好的時候。

不像現在……

皇帝看着隔着一丈遠就朝他單膝跪請安的大將軍,嘴角翹了起來。

這麼講究重禮,連遠近都拿得極好的大將軍,他也是很久沒見過了。

最早之前,還是年少時候時隔五年回京的一次述職,纔對他這麼鄭重其事,後來這個在戰場如殺神的小將成了老將,再見他就親近很多了,往往近身行禮。

“平身。”

“謝皇上。”

刀藏鋒站了起來,頭半低着。

“大將軍,過來說話。”

“是。”

等他坐下,皇帝笑着問:“最近家裡可好。”

“回皇上,好。”

皇帝又笑了起來。

換往常,他這大將軍肯定會說,“您說呢?”

哪會像眼前這麼恭敬得體,一點也不氣人。

“好就好。”皇帝笑着,笑罷,他這才察覺他笑着笑着,不自禁嘆了口氣。

“看來,大將軍的禮經是抄完了?”他笑着說。

剛回京的刀藏鋒頓了一下,如實作答,“回皇上,還未。”

皇帝啞笑,“那何時抄完上朝啊?”

“回皇上,臣手拙,可能還得一段時日去了,到時候臣抄完了,會上稟朝廷的。”

“是吧?對了,”皇帝又笑着問,“朕聽說,安定將軍回來了。”

“是。”

“來日就讓她上朝吧,朕還沒賞她。”

“是。”

“她怎麼樣?受傷了沒?”

“回皇上,受傷了,正在府裡治。”

“呃,那這樣,那等好了再上朝。”

“回皇上,一切按您的旨意行事。”

“呵。”皇帝又笑了起來。

話至如此,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大將軍不接話,皇帝也沒那個時間陪他耗,聊了幾句,就讓他走了。

等他走了,他跟張順德道:“明日再去請,你看着,大將軍有事,你就不要勉強,沒事,就給講來。”

他就不信,多來個幾日,他這個臣子還能端得住。

“是。”張順德也不怕天天跑,這幾日他也是怕了,皇上的那些心腹大人們有個出了名膽小老實的,這幾天朝他笑的時候都是苦笑,可憐兮兮的,好像下一刻被拖出去斬頭抄家的人就是他。

瞧把人嚇得。

皇帝再不收攏收攏人心,也是不妥。

哪怕不爲拉回大將軍,做給這些人看也是要做的。

但是,第二日刀藏鋒又被叫進宮,皇帝從他那聽說女將軍多了個將夫,他也是皺眉不已,問大將軍這是爲何,也被大將軍“嫁了就是嫁了”這幾個字氣得發抖,讓他滾,這人還真是滾走了。

皇帝大罵豈有此理,張順德勸都沒勸過來。

太子那邊最近也一直去安王府去的多,其中一次還去了刀府,但接見他的人卻是刀尚書的二子。

那時大將軍不在府裡,尚書病重不能起牀,長子當值,都不在府裡,他坐了一會就出來了,他出來的時候,感覺有點是被人趕出來的感覺,遂從來沒想過再去一次。

所以當皇帝召他過來,讓他代他去刀府看看那所謂將夫時,太子苦笑不已。

皇帝見他苦笑,皺眉問:“你還真是喜愛刀梓兒?”

太子趕緊搖頭,“哪是。”

那女將軍他看過兩眼,那笑着的樣子倒是挺親切的,給他的感覺不像個小娘子,反倒有點像個小弟弟。

他把他那天去刀府的事情說了一遍,“兒臣從進府到離府,勉強呆了半個時辰,那半個時辰,那刀藏琥跟我說了不出十句話,每句都像擠出來的話,那不痛快的樣子,就像兒臣掐着他的脖子在逼他似的,兒臣走的時候,腳步都快了。”

皇帝一時之間沒說話。

過了一會,他嘆了口氣,道:“宇堂南容那個女弟子,打一開始,你娘輕視她,朕也沒例外,沒把她看在眼裡,現在回過神來了,晚嘍。”

他敲了敲桌子,搖搖頭,“刀氏學堂你知道吧,工部的那個李文就來跟朕說,他小兒子的好友是刀府的小子,那小子畫的一手的好佈防圖,比他還強上兩分,那圖朕看了,是不差,你知道那小兒是哪得的這本事嗎?學堂,就他們族裡的那個學堂,只要是他們家的子弟,人人都能學,你說,兩百多個孩子,受的都是最好的先生教的東西,哪怕學出了三五十個來,這以後會成爲什麼人?”

太子看着他。

“都是你以後不得不用的人,只要你還想要人才可用,他們給得出,你就不得不留着他們,哪怕他們每個都刺你的眼!”皇帝說着,手一掃,把桌上的杯子都掃到了地上,冷冷地看着太子道:“刀府的心思在哪?就在這。他們憑的就是我們不得不用他!而你,卻因爲覺得刀府趕過你一次,你就不想去了?”

皇帝傾身,問他:“你知道前面的那些王朝是怎麼亡的嗎?”

太子起身,朝他一揖到底,“兒臣知道了。”

“搞定他。”皇帝坐起身來,疲憊地摸了摸脖子,“不要朕推你一步,你才走一步,牟桑,你去看看,沉盈現在在做什麼。”

太子一愣,隨之苦笑。

他最近都把時間花在京城的水道佈局上去了,都忘了他那個弟弟了。

“謝父皇。”

“去吧。”

“是。”

他走後,皇帝閉眼休息了片刻,急又睜眼,問張順德,“安王是不是好多天沒來了?”

“皇上,是。”

“他的銀子搬得怎麼樣了?”

“送出去一半了。”張順德苦笑。

“看來,他是要到走的那天,纔來跟朕說啊。”

“皇上……”

“你不用多說了,也不安慰朕,朕明白,”皇帝又閉起了眼,“他也明白。”

都明白,就是太明白了。

他的小弟弟啊……

他也不知道他們爲何走到了今日這步,好像是無知無覺之間,就走到這步了。

就好像當初命運推着他,讓他登基上位一樣,每一件事情看似都是巧合,卻又都不是巧合。

“皇上。”

“讓他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他走了,朕也安心了。”皇帝閉着眼睛,淡淡道,“總比死在朕手裡強,朕這一生,也總得有一個幹不出手的事,要不然,朕爲了這江山,就什麼都不剩了。”

——

太子送了拜帖過來,說來日要登門拜訪彪騎大將軍和安定將軍。

安定將軍這才知道,太子曾對她起的心思。

女將軍當時就低頭看了看自己,打量了自己一下,沒忍住,自己就笑了起來。

“太子眼光不錯。”她自嘲道。

林大娘也是無奈,跟她說:“之前我聽你大哥說,那時候他還是個身邊侍衛身上衣裳都要薰香的太子爺,誰跟他說話挨近了他都要皺眉頭,可現在他是在內閣裡都能跟閣老們說得上話的人,學識見解突飛猛進讓人敬佩,昨天來府裡的那幾位治水的那大人可還跟你們大哥說了,說太子還是有幾分明君之相的,之前他來我們府裡,他都跟藏琥那愣小子呆了半個時辰才走,藏琥急得就差趕他走了,他都是有禮有節也未大怒,依我看,他這年紀跟你差不多,能耐城府都不在你之下,你大哥都不敢小看他,你也莫要小瞧了他。”

“嗯,這個我知道……”刀梓兒笑了起來,“太子我見過一次,還是很招人喜歡的。”

“唉,我就是愁這個……”林大娘卻發愁起來了,“咱們姑爺被你大哥打得太慘了,這咋見人啊?”

這一來一對比,姑爺豈不被比得寒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