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再去上課,林大娘這一進學堂,看麻瓜們攸地一下就起身,叫先生好,她就笑了起來:“哎呀,我沒聽錯,都懂事了?”

這學生們最小的也有十歲了,這在壬朝,教的好的,十歲就懂很多事了,這裡頭的沒一個人聽不出她話裡的調侃來,有臉皮薄的,還知羞恥,這下連臉帶耳,都爆紅了起來。

不過,這也與他們對這位女夫子的改觀有關。

現在他們對她是又敬又怕,甚至是怕甚過於敬。

他們私下一交流,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他們揹着她說了多少難聽的話,這下是真怕她跟他們算帳。

他們是絕對不想跟王興芝一樣被請走。

沒看太子和皇子們,每一次比他們還早來上課?如果他們要是被送回家了,他們可怕家中長輩會因此把他們打死。

而且,他們確實是想跟她學習她前天跟他們所說的種種學問,光她那瀟灑如行雲流水的畫畫筆法,更是讓他們在看了之後,茶不思飯不想。

大師的手法太神了,手看着沒怎麼動,但什麼都畫出來了,那手法太神乎其神,他們連想都不敢想,但這位女先生的手法看着有章法,有心思的已經着書童回家請大人備禮,想攜禮私下跟女先生請教了。

他們其實想學的很多,敬她,怕她,自然就恭敬多了。

但女夫子也實在不是個好惹的,一進門,就把他們諷得滿臉通紅。

林大娘見他們乖了,還挺高興的。

她用了小半堂時間講她接下來的三個月裡要講的內容說了一遍,說完,就開始正式講課。

但一堂課下來,到了中間休息一柱香的時間,她就開始沒表情了,一臉生無可戀地看了學生們一眼,在老師弟走到她身邊時,她問了他一句:“你們這兩天是怎麼把這羣石頭腦袋教下來的?”

留下來給她摸好底才能走的老師弟無奈地說了一句:“已是我朝最聰明的一些了,現在就是去鄉試,也都能進榜。”

這裡頭,其實都有舉人了,他們在位置上聽着女先生滿臉的失望跟元夫子說着話,哪敢活動,坐在那連手都不敢動。

林大娘回頭看着這一羣蠢麻瓜,“我當初教皇上的時候,我就提了一嘴,他就明白了。現在我是教了你們半個時辰,你們一個能算對的人都沒有,哦,對了,太子,九皇子,還有那十三皇子,你們明白,好得很,你們教教他們,等會我來的時候我再抽考,要是不行,這次週考答不對的,不用想了,我會請你們家人擡八擡大轎來擡你們回去。”

她說着就出去了。

老師弟跟在她身邊,安慰她:“也沒那麼差,小師姐,說起來,這些人比跟我了十來年的徒弟還要強上一些。”

就是師父和她教的東西太深了,即便是他是先生帶出來的,要是做不擅長的科目,他都吃力,何況是這些根本沒怎麼學過的學生們。

是沒那麼差,但也沒那麼好,他們其實是學過算術的,但她一把這些算術變到實際運用當中,他們這一個個麻瓜就成死麻瓜了,腦袋跟石頭做的一樣。

當然她也是看出問題來了,這些人腦袋裡就沒那個算術運行概念,想讓他們把這些東西裝進腦袋裡用起來,他們必須要非常努力把這些概念裝進腦袋裡去才行,“嚇嚇他們。”

嚇一嚇,看能不能快點。

“大將軍。”林大娘看到丈夫從後門來迎她了,跟着他去了先生們休息的教舍大堂,這時宇堂南容也一臉的生無可戀看着鋪滿了大桌的卷子,見到女弟子來,他指指他的位置,他就走開了。

林大娘走過去一看,一看先生要教的工術,學生們上交的圖五花八門,都畫是跟花一樣漂亮……

她讚歎道:“這圖畫得太漂亮了,要是現在能派他們去挖河修壩就好了。”

去了就不用回來了,死在鬆塌的堤土下,他們漂亮得跟仕女圖一樣的圖紙下,想來他們也能夠含笑九泉了。

她旁邊跟先生一塊教工術的老師弟沒忍住,噗地一聲,噴笑了出口。

今日也有工部的大人被皇帝派來聽課,正緊緊跟在大師身邊蹭學問聽,林郎中一來,他也是沒挪開,等着她說話,現在一聽她張嘴,知道其中門道的他也是好笑,開口道:“林大人,他們這是還沒出師。”

“工術之前不是也有教嗎?”他們科考要學的也包括了這些啊。

“那都是些花架子,真懂的,都是要上了位當了官真遇上事了才懂,下官當年進了工部,跟帶我的大人學了十來年,現在都不敢說都學會了,您瞧,我這不又來偷師了麼?”他自嘲道。

今日來的這位大人是以前去江南治過水的,是工部裡頭水部的郎中,爲人謙遜好學,頗得宇堂南容喜歡,所以皇帝就派他來偷師了。

朝廷裡能當郎中的,都是各有所長,水部這一位大人確實是本事不小,他所擅長的本領絕不在先生之下,但他還是謙遜好學,林大娘這種只擅長某方面精密計算的人,但別的地方都遠遠遜於他的人都被他請教過問題,她聽了他的話,點了點頭道:“何謂偷師?江大人有問題,只管來學堂就是,我有問題,也會請教大人的,而且大人也知道,我們時不時還得請您過來給他們講課。”

知道她其實挺好打交道的,只要是誠心請教她問題,她只要是知道的,知無不言,工部的這位大人對她也是頗爲尊重,當下拱手朝她揖了半禮,“江某隨時聽候大師差譴。”

林大娘朝他笑了笑,回頭看着卷子沒說話。

其實先生和她,還有皇帝,他們都是心知肚明他們爲何要辦這個大學堂。

朝廷其實有人才,但好的太少了,最好的都是子承父業,家學淵博從小培養起來有實幹經歷的那些,但這樣的人太少了,真沒幾個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能繼承衣鉢就不錯,這還是家裡有底子的,家裡沒底子,是通過老師與書本考上來的呢?

工部最好的郎中,進舉及第上位,再聰明的,還得進了工部跟着老大人學個好幾年才能真正學有所成,而能真正解決問題的,一個工部,不到十個人。

不到十個人,要解決全天下所有的水患問題。

缺人,還是太缺人了。

林大娘回頭,朝她閉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發脾氣的先生說:“先生,按我們的方法來吧。”

“嗯。”宇堂南容應了一聲,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這羣蠢貨!學的都什麼東西!紙上談兵都沒他們來得荒唐!”

林大娘再回去上第二堂課,上完之後,她跟他們微笑着說:“下節課,你們要是還這般跟不上,我決定,還是提前送你們回家好了。”

說完她就跟着她家大將軍走了。

留下滿堂絕望的學生們看看門,再看向太子他們,然後,在太子他們沒走之前,他們一哄而上,把人圍住了。

太子懂啊,九皇子懂啊,還有好幾個皇子都懂,他們太可愛了,他們從來沒覺得這些本來需要他們討好的皇子們有這以可愛過。

現在討好皇子們已經不是他們最想幹的事了,他們現在只求不被送回去。

而且,那種被女郎中看不起的滋味太難受了。

這廂林大娘上了一個月課,各部來旁聽聽課的大人們越來越多的,國學堂本來能容納一百人的大學堂被皇帝大手一揮,搬到了能容納兩百餘人的大學堂。

用林大娘的話來說,六部的大人簡直就是輪流來進修來的。

但在看過這些大們是真心來進修的後,她還是會在中午多騰出兩柱香的時辰,跟這些大人們聊聊天。

她所學的知識,按她估計,是至少要比大壬進步一千年左右,這一千年文明的跨度和思想太大了,她有時候未必有他們知道的多,但她提出的一些解決問題的角度,確實能給這些已經有固定思維的郎中們一些啓發。

做學問的,無論古今都有一個通病,就是做到一定程度就會有一個遲滯點,跨過去了的都能成絕世英雄,跨不過去,這一輩子也就到了頂點了。

但林大娘所知道的高度高他們太多了,這個高度是怎麼來的,林大娘不知道,她只是知道有這麼個結果而已,但她可以提供她知道的這個高度的點給他們,相當於是給了他們一個靈感,一個結果,讓他們就此尋跡去解決。

這時候,擅於與人談話打交道的林大娘性格里的優勢就突顯出來了,真跟她打過交道,朝廷裡的大臣們對這個真有學問的女郎中是真的尊重了起來,也因此,對刀大將軍都越發的和善了起來。

和善得跟他不是武官似的。

刀大將軍見他們突然跟他變了個臉似的,也受着了。

沒見他時不時忍着他們拖他娘子的堂,他們家都沒吃過什麼正經午膳了!

而師孃這邊,是非常欣悅他們的女弟子在學堂裡的表現,這時,她也開始教起小徒孫來。

幾個月過去,到這年臘月,刀府的小花到這時已經一歲多了,她性情安靜至極,喜歡看着別人,喜歡聆聽,喜歡甜甜地笑,並且,已經開始認字了,當天教她的字,第二天她就能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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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到冬天,學堂裡的學生們已經進入了佳境,他們從意識到接受能力,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而他們自己對這種進步是不滿足的,並且非常希望先生能教他們更多。

他們的思緒被打開後,每天都有無數的問題要問先生們,這時候的他們甚至已經跟得上宇堂南容的腳步了,而這時候的他們,也讓宇堂南容覺得他們達到了尚可當一當他外門弟子的標準。

而京城這時候,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燕地京都往外擴充了百里地,京城人滿爲患,多出來的衆多人流讓皇帝不得不圍着燕都往外擴城,但也因此,國庫反而更充盈了起來。

而這一切欣欣向榮的景象當中,最北突起戰火,冰國再舉大軍侵入大壬,他們五十萬浩浩大軍,在入夜後突襲大壬最北邊境的軍屯縣,殺光了駐地的五萬官兵,以及軍屬,當地百姓共二十萬人等……

軍屯鎮後面的最北州提督已帶兵十萬前去抵抗侵敵,而這頭的皇帝收到戰報,怒不可遏地砸碎了手邊的杯子。

而這時的刀府刀大將軍已經得到了消息,他駐守在最北的舊將刀長容,以及他的一家人,已爲國捐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