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總會說“走一步算一步吧”,那麼這樣的人往往沒有什麼目標,面對突發事情的時候顯得有些倉促不及,甚至會手忙腳亂。人活在世上總需要一個可爲之奮鬥的目標,林斌細想了三天,他說“我的目標是活下去,親眼看看這個帝國崛起的過程”,旁聽的人不少,但幾乎沒人把那句話聽進去,對於現在的許多人來說,他們的目標就是光耀門楣。
光耀門楣?那麼可以解釋爲,他們相當願意爲當權者效力,以此來換取身份地位。林斌覺得這部份人的想法沒有錯誤,在如今這個年代,稍微有能力的人都是把光耀門楣看成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他也知道一旦自己不再向當權者靠攏,這部份人也將是第一批站起來反對自己,甚至剷除自己的人。
林斌爲什麼一直不願意前往長安?原因很多,門閥對他的敵意是其一,還有一個原因他沒有辦法和任何人談起,那便是天子的生性多疑和喜怒無常。林斌若是現在的人,他不會這麼猶豫,但偏偏他就是一個後世來的人,雖不敢說了解歷史,但是對於史上武功最強悍的劉徹,他如果說不知道,這就是笑話了。
在林斌所讀的史料中,劉徹被竇氏門閥集團壓制了十幾年,不但鍛鍊了劉徹極其善忍的堅毅性格,長久的暗地政治鬥爭還讓劉徹變得極生性多疑,總以爲別人一直在窺視自己權力。劉徹一旦懷疑了某個臣子便會強硬地除去,史上被劉徹親自下令滿門誅殺的朝臣多不勝數。
三天裡林斌一直在謹慎的權衡,也初步瞭解到劉婧爲什麼一直進行警告,現在還真的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稍有不慎所走的路不同,所要面對的結果也將不同。
林斌歸納了幾條,首先就是劉婧感恩自己將她從虎口救出來,這纔多次相護;再來就是現在的天子已經初步有了建立騎兵軍團的想法,但是還非常的模糊,沒有具體的計劃,所以自己走進了天子的視野後,一個被多人稱讚善於率領騎兵作戰的人對天子十分有誘惑,再則自己也只是一個沒有勢力,顯得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對天子沒有任何威脅,天子纔沒把自己怎麼樣。
如果一隻螞蟻可以輕易的碾死,這隻螞蟻又可能很有用處,人們會馬上碾死?還是會在忙碌的同時,當作一種額外的消遣饒有有興趣地觀察?
林斌心下嘆氣,或許表面上還真的需要這麼一直裝傻充愣下去了,至少目前只能當刀子,而不是握刀的手。
在這個命運不由自己掌握的年代,如果既想自保又想建立一番事業,很難,非常難,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一顆棋子如果不想被拋棄的話所需要的是一定的勢力,讓持棋者要拋棄的時候思考,把這顆棋子丟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林斌無所謂棋子不棋子,他真的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大野心,人總是貴在擁有自知之明,而不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他十分了解自己不適合玩政治,也在極力避免滲合進政治漩渦的同時,開始想方設法的增強自己的實力,他知道說,門閥和自己的事情還沒完,終有一日還是要遭受對自己有敵意的門閥的打擊,所以必須做好準備。
複雜的思緒揮之不去,林斌不想被莫名其妙的殺掉,又很想參與民族崛起,這就成了一種矛盾的心態。
林斌將公孫叫來,第一句話就問:“如果我想遊離於漢國之外,又不被漢國當成敵人,可能嗎?”
公孫宏淡然道:“目前可能,日後不可能。”
林斌默然,就連公孫宏都能看出日後漢國與匈奴必有一戰,這才說目前可以,公孫宏的意思是說,漢國已經在做戰爭準備,現在注意到這支軍隊只是因爲劉婧的存在,漢國需要這支軍隊來保證劉婧的安全,這才進行扶持,這是一個壯大自己的最佳時機;日後,一旦漢國與匈奴交戰,這支軍隊要麼歸回漢國的軍隊建制,要麼只能被消滅,沒有別的選擇。
公孫宏又說:“此時此刻,漢國天子徹年幼,國政權力皆被外戚及朝臣架空,宏以爲天子徹目前所重者,無它,乃在廟堂。決勝於廟堂之上,爾後放眼北疆,乃尋良機解除邊患,此乃是漢國曆代皇帝一貫之布策。宏竊以爲,天子徹力孤,內無掌政之權,外無控兵之策,必心急如焚尋找外援,但那劉氏宗親早已窺視帝位已久,必然不會相助天子,門閥也皆大半投靠竇氏,惟今計爾,天子莫過於培養可信之門閥,那李氏門閥如今便是天子所倚重之門閥,天子如今所缺爲何?無它,乃忠誠可戰甲士!大人以爲婧公主與之天子徹感情如何?”
林斌聽得雙眼眯了起來,他心下疑惑公孫宏是從什麼渠道知道了這麼多的事情,也不囉嗦徑直問了出來。
公孫宏神情一呆,似乎也覺得自己講太多了,乾巴巴的笑說:“偶然聽見大人與婧公主交談……”
林斌心下雖然還是迷惑,但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天子與劉婧的感情?當然是十分好,不然也不會出動大軍出塞。”
“非是如此!”公孫宏似笑非笑,“天子徹做了如此之多,恐非如此簡單。大人可有從李息的話語中瞧出甚子?”
林斌盡力思考,他是看出李氏門閥得到了好處,就是一顆榆木腦袋也知道公孫宏所說不假,天子是在培養李氏門閥,又把李息調到了軍事重鎮上郡當管一郡之軍事的都尉,顯然是在爲以後做準備,畢竟當今天子的帝位不是很穩固,手中要是沒有實力的話隨時都可能被其他王爺取代,所以爲了自保只能加強自己的實力,但是又因爲需要隱秘,這才弄出諸多的事情。
天子生性多疑,不輕易信任他人,這一次還是在玩弄制衡策略,只不過這次換了個樣子,形成一種內外的牽制,任誰也沒有辦法專心壯大,而現在自己這方太過弱小,負責牽制的人恐怕也不是自己,而是有皇家身份的劉婧,劉婧身爲女流不會威脅到天子的帝位,但是現在實力太弱起不到牽制的作用,那麼也就是說,因爲有劉婧的存在,現在還真的是增加實力的最佳良機了?
林斌揉揉自己的太陽穴,覺得這也太他媽的複雜了,因爲需要互相牽制,也爲公主考慮,天子繞來繞去還是渴望外面能有助力,以便在政治鬥爭中不被完全壓制,以其說是在培養自己,還不如是在幫助劉婧建立實力!
有漢以來就一直存在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那便是權力多半是掌握在太后、太皇太后等女流的手中,所以自呂雉以後,雖然已經盡力在避免讓後宮女性參政,但是根本壓制不了,女性參政也就成了一件不甚奇怪的事情。早在景皇帝時期,劉啓也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還是需要參考當時的太后,也就是現在的太皇太后竇老太太的意見,漢國把這個叫至孝,是美德。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多,天子還是不能完全做主,權力當然也還是在老一輩(竇氏)的手上。
林斌心裡納悶:“可是……,劉徹爲什麼那麼相信劉婧,就因爲是自己的胞姐?”
真是複雜到讓人云裡霧裡的關係……
一段壓抑的沉默,林斌下了決定,既然天子要扶持自己的勢力,那一定是會派一名可以信任的人來協助劉婧,到那時自己必然要被架空,那時命運難定,還真的需要做些準備了。
公孫宏心喜林斌自保意識強烈,隱晦點出林斌現在並不是沒有勢力,而是沒有往那方面想罷了。那些在草原提拔起來的軍官和士卒就是一支可以培養的軍隊,他們都是一羣沒了家人的孤家寡人,被林斌率軍救出來便一直隨着林斌征戰廝殺,所以比較好控制。而那些本是漢軍的軍官,他們還有家人在內地,現在選擇追隨林斌,但不代表他們便會言聽必從,林斌如果真的想遊離於漢國之外的話,現在首重就是加強對嫡系軍隊的培養,而不是獨自思考。
公孫宏問:“大人決定了?”
林斌呼出一口氣,嚴肅點頭,但他還是不能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第四天,林斌開始了行動,他吩咐嫪言利用城內的物資鍛造甲冑、兵器,也正式頒佈徵召民玞爲兵的命令,這讓劉婧震驚之餘親自找到了在馬廄前觀看挑選戰馬的林斌。
“君這乃是作甚?”
“徵召士兵!”
劉婧氣極,她當然知道這是在徵召士卒,但是林斌沒打招呼就做,林斌倘若是去徵召別人她也不想管,但是偏偏徵召的是在冊的民玞,這嚴重挑戰了漢律!這裡可不比是在塞外,在漢國內私自徵召士卒若是落在有心人手中,林斌想不死都難。
林斌這時才知道現在漢國的士卒都是從良家徵召的子弟,所謂良家也就是沒有犯罪記錄的家庭,有犯罪記錄家庭的子弟不能當兵只能做徭役,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吃上皇糧。他無甚所謂,“既然是調到了這裡,那就不是在冊的民玞了,恐怕我們做什麼別人管不着吧?我說他們在遊牧民族的入侵中死了,那就是死了。”
劉婧見林斌又在耍橫呆了一呆,按照她的理解,林斌在險境中鍛煉出來一種面對危機的本能,一有機會總是不顧一切想要增加戰力,而且這個蠻橫的傢伙還真的不知道一些需要避諱的事情,漸漸也就釋然了。
林斌見劉婧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心下有些發毛,還以爲劉婧發現了自己心態的轉變。他可是知道劉婧政治嗅覺的敏銳,要不然天子也不會對她委以重任,連忙一陣哂笑,表示自己不會做的太過分。
“君在笑甚?”
這一問,林斌一口氣堵在胸口,笑聲變成了咳嗽聲。
“君可是有事瞞我?”
林斌左右它言。
劉婧對馬匹不甚瞭解,只聽林斌在介紹哪匹戰馬如何,前胯部配上甲片會增加撞擊力,那鬃毛又是如何柔亮,戰馬如何的健康。
林斌讓人牽出自己的戰馬,這匹驪馬(黑色的馬)體高約兩米,煞是神駿。牠四肢長,骨骼堅實,肌腱和韌帶發育良好;汗腺發達,有利於調節體溫,不畏嚴寒酷暑,容易適應新環境;胸廓深廣,心肺發達,適於奔跑和強烈勞動。
林斌一邊解說着,一邊扮開了馬嘴,解釋牙齒的對戰馬的重要性,唬得劉婧一愣一愣。
“牙齒咀嚼力強,切齒與臼齒之間的空隙稱爲受銜部,裝勒時放銜體,這是爲了方便駕御。根據牙齒的數量、形狀及其磨損程度可判定年齡,這大傢伙就是一匹青壯的公馬。聽養馬人說是西域的馬種,也不知道羌人怎麼從西域弄來的。對了,似乎有一種馬叫烏錐,似乎和牠體態差不多。這傢伙跑起來也像一陣風,本來是應該叫追風,不過既然我們的軍隊叫虎豹騎,我就乾脆叫牠絕影了。”
話說,曹公的坐騎就叫絕影。
劉婧臉呈迷惑神色,目光轉向馬廄,馬廄之內還有四匹也是體態神駿的戰馬,分別是驃(黃色的馬)、駰(淺黑帶白色的馬)、騅(黑色白蹄的馬)、驄(青白相間,類似藍色的馬),她大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好奇問道:“此些也是西域戰馬?可有與之絕影有所不同?”
林斌苦笑,他還真想不到劉婧會對戰馬感興趣。他呢,壓根就不懂戰馬,上面那些話都是從養馬人那裡學來,一字不動說出去分散劉婧注意力的,現在是把劉婧的注意力拉開了,但也因爲腦袋裡面少的可憐的戰馬知識一時答不上話。
養馬人被一個招手,跑了過來,由養馬人向劉婧解釋。
當劉婧聽完養馬人解釋完西域戰馬與那些河曲馬的不同之處後,劉婧的一句自言自語讓林斌呆住了。
“妳說什麼??想與匈奴人作戰便需要比河曲馬更加優秀的戰馬,所以必須得到西域的戰馬?”
林斌聽完心下駭然,他可是知道說漢國在張賽出使西域後,還真的對大宛發動了一場‘奪馬之戰’,現在劉婧又發出了這麼一個言論,足以證明皇家果然沒有一個是等閒之輩,竟然能從這麼一件微小的事情判斷出那麼多東西,都還沒有和匈奴開戰就把目光盯上了西域的戰馬,可以想象若是劉婧把這樣的信息發回長安,不知道又將引得天子勾起什麼心思。
所謂河曲馬,其實就是黃河上游青、甘、川三省交界的草原上出產的馬種。而現在這些個草原都是屬於匈奴的領地,所以按照現的習慣應該叫匈奴馬,這種馬是中國地方品種中體格最大的優秀馬,其平均體高132~139釐米,河曲馬頭稍顯長大;鼻樑隆起微呈現兔頭型;頸寬厚;軀幹平直;胸廓深廣;體形粗壯,比之漢國僅有幾個牧場出產的戰馬來的優秀,這也是爲什麼漢國野戰弱於匈奴的原因之一。
劉婧感慨一番後,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你可有事瞞我?”
看到林斌愛撫戰馬鬃毛的動作一僵,這更加讓劉婧認爲林斌肯定是有什麼事沒說。皇家最不想看見的就是被欺騙,劉婧自然也不例外,她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再一次發問。
林斌比誰都知道‘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這句話。他調整一下心情,知道不能笑,應該保持平常那副面無表情的神態,這才緩緩轉身“瞞?哦!你是說我下令騎士冒雪在外警戒的同時,讓他們適當加大範圍查看有沒有獵物是嗎?”
劉婧默不作聲地盯視林斌的雙眼良久,突然嘆氣,“本宮可容你,乃是因爲你對本宮有大恩,莫要做得太過了。”作勢轉身而走,身形一頓,“明日乃是冬至節,莫要忘記了。”,說完這才真正離去。
林斌看着劉婧遠去的倩影,“恐怕瞞不過她……”等待不見倩影,這才喃喃自語:“冬至節是什麼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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