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斌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個說話還在不斷咳嗽的中年人,中行說眼睛很小一眯和閉上眼睛沒有區別,那雙眯起來的眼睛有點陰森給林斌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林斌不喜歡中行說這個事實不用再敘述,但這並不妨礙林斌聽聽中行說想說什麼。
“漢王想要訓練飛禽之秘術絕不可與潮格部落發生太大沖突,潮格部落睚眥必報,若結下深仇大恨只會適得其反。奴臣想,漢王該是不想與潮格部落結下大仇,如此才只堵住谷口不發兵強攻?”
將領們露出含有興趣的表情,他們對中行說沒有太大的意見,大部份人對中行說這個人也有點好奇,畢竟能以一個漢國皇室家奴的身份爬到匈奴單于庭軍師的位置肯定有些本事。而且沒人對中行說解釋戰局的發展,中行說只是來這麼一會就從蛛絲馬跡上猜測出自家大人的本意,有這一份本事也說明不是靠運氣纔在匈奴人那邊爬上高位。
林斌手底下不缺猛將,唯獨缺少的是謀士,他原本對呂炎和蒙詔很看重,認爲能夠領導數十萬先秦遺民在草原生存的人應該很有謀略,但是在呂炎和蒙詔相續歸附進十部五軍後卻是表現得極其中庸,這讓林斌有些失望外加不悅。
林斌知道蒙詔和呂炎在想什麼,這兩個人之所以壓抑自己的才華是想自保,畢竟要是表現搶眼的話,先不說林斌會不會懷疑他們的動機,霜、燕戈、韓安、陳道、等等等將領必然會排斥呂炎和蒙詔。
蒙詔表現的中規中距沒有任何凸出的表現,當然也沒有出現任何紕漏;呂炎則不用多說,軍事上不出謀獻策,私下卻是多次表現出對漢國刻骨寧心的仇恨。按照現代的話來說,呂炎對漢國的敵意一半是真,一半卻是在打煙霧彈,用意是迷惑或者誤導林斌對他的印象。
有些人啊,鬼精着呢,做什麼都有他的用意。
“不要廢話,我要聽的是你的建議,不是讓你介紹草原的歷史。”
中行說並沒有因爲林斌的不屑語氣而失望,相反地他心裡很開心林斌願意追問,這一次獻策了,如果得到成功的話必然還有第二次獻策,久而久之不就成了林斌的幕僚了嗎?這正是中行說目前爲之努力的目標。
“爲今之計漢王可先屯重兵於此處,讓潮格部落人衆出入不得。漢王還需派出斥候探查山谷是否有其它出處,漢王麾下兵強馬壯,可分兵亦可死死守住谷口,若有其它出處需另外派兵駐守。”
呂炎在旁“嘿嘿嘿”笑出聲,這讓中行說有點奇怪的看過去,兩人一陣對視,呂炎對中行說還是有點興趣,隨意說“與大人布策相同”,中行說“哦”了一聲繼續往下說。
“困住潮格部落後千萬不可派出斥候入內探查,潮格部落以馴養猛獸聞名,部落之內有一犬類,此犬出自西涼高地,長得極其難看卻是有猛虎一般大小,牠雖難看卻十分兇猛,尋常人與之搏鬥佔不到優勢,驚動潮格部衆亦不美。派出斥候只是妄送性命,需謹慎而爲。”
林斌瞬間就想到了藏獒,他也只是想一下就把奇怪的念頭從腦海中驅逐掉。
“漢王可派人與之接觸,此人必需能言善道;察納雅言。潮格王好華服,喜美器,漢王可讓使節帶足華美禮物,加帶五百精良兵器,其舉可表達善意亦可展示漢王兵強馬壯。待使節入谷半個時辰,漢王可再派人詢問使節是否安全,若潮格部衆回答無理漢王需馬上揮兵猛攻,兩相交攻之下,顯示兵威,潮格王必然會做出權衡。”
中行說說的能言善道之輩就是在舉薦自己,按照他的猜想,林斌雖然人才濟濟,但是能說一口流利的阿爾泰語的人肯定不多,既然語言都不能說的流利怎麼去與潮格王溝通。他就不一樣了,在匈奴的十幾年裡練就了一口流利的阿爾泰語,而且他是出這一計策的人,有什麼人比他更合適擔任使節嗎?
林斌心裡也在權衡,他就是因爲不能強攻而顯得有些束手無策,不是沒有想過用談話或者叫喚的方式去獲取馴養飛禽的秘術,但是他不瞭解潮格部落也就沒有所謂的接觸方法。現在中行說跳出來獻策,且有自薦的意思在內,這讓林斌有些猶豫,誰知道中行說獻出這麼一個計策是不是要製造機會逃跑?
林斌太瞭解冷兵器時代天空斥候的重要性了,有了飛禽的幫助軍隊可謂是如虎添翼,如果再配上一名善於領軍的將軍,這支擁有偵查優勢的軍隊簡直是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他心裡發狠:“不能在這裡拖太久,如果五天之內潮格王不自動送上馴養飛禽的方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必需把潮格部落滅了!”
自己不能得到,也不能讓這種秘術成爲威脅!
“呂炎!”
“末將在!”
“由你擔任正使”
“末將遵命!”
林斌說着看向中行說,只見中行說表情平淡,那小眼睛裡卻是隱藏不住迫切的渴望。
林斌足足盯視中行說約有三分鐘,這才下定決心:“中行說擔任副使,協助呂炎辦好這份差事。若可以圓滿完成任務,我必重賞!”
中行說心裡狂喜,表面上卻仍然是淡定自若,恭敬回道:“能爲漢王辦事乃奴臣的福氣。”
當下就有騎兵接到命令回去軍營搬取華服和精美器具,兩外五百把繳獲過來沒有用處的彎刀也當然會帶過來。
潮格部落自剛剛的一陣衝陣沒有討到便宜後也安靜了下來,如果按照常理而言,潮格部落的安靜有很多重的意思,但就是這麼一個以馴養猛獸爲主的小部落絕對不能以常理待之。不管怎麼樣,潮格部落沒出現多少人,但是谷口依然佈滿野獸外,天空上的黑點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有所增加,也不知道潮格王是在想什麼。
五軍的指揮官有七成全是華夏人,他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野獸可以在人的指揮下作戰,覺得神奇的同時精神難免有些恍惚,有些軍官親眼看到中午的那一出人與狼的廝殺懷疑自己是身處夢中。面對不可理解的東西,人的第一個感覺絕對會是發懵,之後纔會各自做出反應,通常人們會選擇的是讓未知的恐懼去佔據自己的心,選擇退避。五軍當中難免也會有人心裡產生害怕的情緒,這個時候嚴格的軍紀終於體現出來,有的士兵儘管害怕,但是在選擇逃避與頂上去之間,他們更加願意去面對未知的威脅,而不是被袍澤砍掉自己的腦袋。
林斌既然選擇讓中行說替自己辦事,不管再怎麼厭惡也都需要與中行說交談一番,聽取中行說將要怎麼去說服潮格王,讓潮格王心甘情願的交出馴養飛禽的秘術。
談話的所在依然十分簡陋,只是隨意選擇一個草地,讓親衛把守四周,包括林斌在內,四位統領、八位副統領、十六名校尉,中行說以及那些隨軍參謀團團盤坐成一個圈子。
這種圍成一個圈子的談話方式早已經被將領們所熟悉,中行說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隨意的座談。
在中行說眼中看來,林斌崛起的時間太短,本身又有太多漢國的痕跡在內,對身份地位的要求應該很嚴格,不可能做出與部下同席而坐的事情。但是中行說看到了什麼?他不但看見林斌與部下同坐一地,那些部下臉上也沒有太明顯的約束,大多是談談笑笑,沒有所謂的尊卑和謙恭,更像是一羣朋友準備於蒼天之下草原之上笑談。
隨意而又不失章法,這是中行說對這種圍圈而坐談話方式的理解,比起匈奴人的將領相處方式來說更加粗野,相比漢國的尊卑貴賤來說又能用這種看似隨意卻含有深意的方式去拉攏人心。中行說開始有點明白林斌爲什麼能那麼快速的崛起了。
中行說研究過林斌的起家史,不止一次的假想,如果匈奴能夠像林斌治理漢族,早就剪除了周圍的威脅,哪能發展到如今四分五裂,一幅外強中乾的模樣?
短短兩年之內起家,外面風傳的林斌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蠻夫,五軍軍法嚴厲,裡面沒有所謂的人情世故,輕輒棍責、重輒殺頭。某一個時段裡死在執法隊手裡的士兵甚至比在戰場陣亡的士兵多;治理部族更是執法嚴酷,一個散漫慣了的草原人超過七成的部族,想要治理起來難度比打仗還高,但就是因爲林斌設立了三司,有了執法司的存在,那些散漫慣了的草原人在近乎於血腥殺戮的執法下學懂了什麼叫作規矩。
中行說對林斌治理部族的手段只有一個評價:鐵血!
當然,中行說明白一個道理,林斌之所以能夠用鐵血手段去治理部族是因爲這個部族本就是林斌親手建立,因爲林斌武勇而聚集起來的將士,他們對林斌忠誠不二;被暴力吞併的部落都被強行拆開,原部落首領、貴族腦袋分家,失去了這些人,這樣一來普通部衆掀不起浪花。
中行說私下做過總結:部族是林斌的部族,一切林斌說了算;兵權全部在林斌手裡,部下只有在戰爭爆發時才能領兵,沒有自己的部曲就無法叛亂;執法隊的建立更進一步鞏固了林斌的統治權,任何風吹草動都將被剪除於搖籃。
有了以上的因素,中行說堅定認爲如果再給林斌幾年的時間,按照林斌對匈奴的敵意,幾年之後林斌整合了力量,再一次揮兵西進時匈奴必然要敗亡。中行說對匈奴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充其量就是想要利用匈奴去對付漢國,對於他來說,林斌的崛起加劇了匈奴的衰弱,可以想象在河朔之戰後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格局。
林斌在河朔戰勝了匈奴,賀蘭山的匈奴部落和右谷蠡王庭部、右賢王部交戰,賀蘭山部落因爲林斌的退讓佔據了河朔,右賢王部慘敗河朔被奪,等等、等等、這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都在說明一件事情,匈奴開始決裂了!無論如何伊稚斜和稽善都不會放過菰渾部、屠申部等賀蘭山部落,內戰無可避免。
匈奴前程黯淡無光,林斌的漢族卻是一派欣欣向榮。林斌因爲屢次與匈奴的作戰獲得勝利,隱隱已經有取匈奴而代之,成爲草原霸主的跡象。中行說可以斷定,河朔之戰後草原的小部落絕對會歸附林斌,匈奴征伐西域也將以失敗告終,這都在說明什麼?只說明瞭一件事情:林斌盯住誰,誰都不會好過!
中行說不管是出於繼續報復漢國的遠大理想,還是爲了自己的小命,他選擇靠向林斌成了理所當然。
中行說腦中胡思亂想,在爲了未來而謀劃,嘴巴里卻依然滔滔不絕,等講完自己要怎麼對付潮格王,陪着笑臉:“只要送上禮物再把匈奴貴族交給潮格王處置,有半成把握會讓潮格王願意獻出飛禽馴養的方法,再有重兵壓迫,半成變了九成把握。如此一來,潮格王必然願意將馴養飛禽之術交出又可永絕後患。不知漢王對奴臣所設之策可還滿意?”
林斌點頭算是接受,他現在對中行說有了一個初步的認知,中行說這個傢伙那張嘴能說會道,對事情的分析也比較有調理,算是有些本事。
中行說又道:“漢王能察覺飛禽之用,其他人也必然會察覺,此法萬不可讓他人得去了。”說到一半比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奴臣建議,還是滅了較好,漢王以爲呢?”
呂炎和蒙詔雙雙對視,他們在事前就知道林斌就算得到了馴養飛禽的方法也會把潮格部落殺個雞犬不留,只是不好由林斌自己說出來,那個中行說可能也是察覺到了林斌心裡的想法,主動跳出去建議,這就等於把背信的事情攬到身上,這樣一來就與林斌脫離關係,有那麼點‘黑鍋我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媚上嘛。
“炎以爲,大人恐怕不會殺中行說了。”
蒙詔嘴角一勾算是笑了,他把什麼都看在眼裡,哪裡能不知道林斌的心思。林斌一直以來都故意放縱一些人,用意不就是讓那些人去辦一切自己沒有辦法開口的事情嗎?上位者嘛,沒有御下的本事能行嗎?
“我等且瞧着便是,只是如此一來大人對你便要疏離了。”
呂炎笑得有些詭異,他根本不擔心有誰會取代自己在林斌心裡的位置,雙刃劍的角色不是那麼好擔當,需要把握一個尺度,而他自認沒有誰比自己更加適合去但林斌手中的那柄雙刃劍。
林斌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他私下囑咐呂炎務必看好中行說;向衆將領交代任務的重要性;任命蒙詔爲此處的指揮官。林斌做好了這一些後馬上率領兩千親衛離開,他需要忙的事情太多,現在就有一件棘手的事情等待他去處理。
話說河朔之戰勝利,五軍不但俘虜了將近六萬的匈奴戰俘,還從右賢王稽善那裡招降了五萬的西域人。匈奴戰俘自然好處理,六萬戰俘全部打爲奴隸,分批已經送往十部交由權政司分配給有功的戰士家庭,嚴格的看顧下什麼事都鬧不起來。唯獨不好處理的是那五萬的西域人,殺了是出爾反爾,作爲奴隸又有點可惜,畢竟林斌日後是想進軍西域的,如果處理好了,五萬西域人就是林斌手中的敲門磚,需要謹慎對待。
林斌一路疾騁終於趕到看押西域人的營地,都還沒有進營,一名校尉急急迎上來,第一句就怒吼:“殺光那羣西域人爲死去的袍澤報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