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怨靈和死靈法術屏蔽自身痛覺是莊續騰的能力,帕洛維奇可不具備。爲了不被活活疼死,他必須使用全身麻醉。雖然他本人要求只要壓制痛覺,麻醉頸部以下就可以了,但收到他照顧(威脅)的醫生們稍稍動了點手腳,便將他麻醉到完全昏迷。
“術前檢查都不做,有這點誤差很正常。”當左右手錶達不滿時,多庫醫生說道。他當然不會承認“解決一個是一個”的想法,更要儘可能維持現狀:“現在可以慢慢減劑量,但是考慮到麻醉效果的滯後性,總要以半個小時以上的時間間隔來減。另外,減劑量同樣是在以患者做實驗,存在不少風險。”
聽到這話,左右手臉貼臉坐在牆邊,身體不敢動彈,就只能發表口頭抗議。
“好不容易少了個主要添亂的,你們兩個添亂副手就閉上嘴吧!”莊續騰罵了一句,然後繼續指揮醫生們對帕洛維奇進行切削。
歷經兩個小時的手術,前前後後從帕洛維奇體內切下五十三片器官組織,總算將散發着怨靈氣息的“這東西”全部清理乾淨。莊續騰用幽影之眼和怨靈果凍仔細檢查,確認無誤後,便讓醫生們將帕洛維奇縫合起來。
“把切下來的東西密封放好,千萬別用手碰到它們。”直到此刻,莊續騰才緩緩坐回手術牀上,讓雙腳得以休息。他一直都在關注幾名醫生的表情變化,知道他們內心的擔憂在完成手術的同時就會增長到最大的狀態。如果不能做好安撫工作,他們就會變成定時炸彈……
“多庫知道一些情況……”莊續騰說道:“如果你們出去之後向上彙報,就會連累到我。我討厭麻煩,一大堆需要解釋的工作,需要花去我相當數量的資源。”
莊續騰指着多庫,然後依次點着其他醫生,說道:“剛纔你們的表現很不錯,讓我相信與你們存在進一步合作的可能性,值得我投資,而不是簡單地將你們在這裡滅口。喔,不需要開口,你們現在做出的保證對我毫無影響。相信或者不相信,放你們離開或者殺了你們,對我來說都存在賭博的成分,沒有本質的區別。”
他打了一個響指,怨靈觸手將數十塊白金幣從揹包裡取出,令它們排成隊在空中漂浮而來。他又打了一個響指,這些白金幣分成六份,落到手術組每個成員手中。“這些足夠結算手術費用了,包括我的和他的。伱們可以數一數,除了手術費之外還有很多富餘,是額外的感謝,同樣也是封口費。”
“一個簡單的計算問題:你們覺得這些封口費能不能在中間人那裡買你們的命?如果覺得我給的少了,現在就提出來,我給你補上。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問題最好能現在解決。沒人有意見?那好,另外還有一點東西……”
“大概會沒事,至少到現在爲止,我沒有看到任何惡化的跡象。”莊續騰指着裝有切除器官的密封盒,說道:“據我觀察,那大概是某種影從法術,帶有詛咒的感覺,通過不斷增生逐漸蔓延全身。它好像有潛伏期,一開始不會表現出症狀。等你看到症狀的時候,它其實已經暗中擴散了。”
兩個醫生拿着植入體罐,打開觀察窗看了一眼,眼睛便突然睜大。副主刀的臉頰因爲興奮而發紅,但是多庫醫生的臉色都變青了。他們基於不同理由都生怕別人看到裡面的東西,趕緊關上觀察窗並對莊續騰表態自己會忘記今天發生的事情。
“是這個原理嗎?現在我明白了,爲什麼把潰爛皮膚完全切除,後來還是會出問題。”
莊續騰哼了一聲,說道:“我猜,給帕洛維奇做切除手術的醫生就是多庫的學生吧?你們把他殺了?總是優先訴諸殺戮,而且經常不是對着真正的敵人……你們的失敗是應得的!”
“行,我記住了。現在把那誰的麻醉停掉,留下止疼藥片和幫助他身體恢復的藥物,然後把我身上這些事處理完,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兩個植入體保存罐飄出來,落在多庫和那個副主刀醫生手中。莊續騰面帶微笑,說道:“這裡面的東西很值錢,算是給你們兩個的額外報酬。你們是植入體醫生,我相信你們有門路處理他們。就算不賣掉,自己用也挺好。”
左手白了莊續騰一眼,說道:“那些離開的醫生一定會向上面報告,公司會派人過來調查。帕洛維奇的狀況再不好,現在也必須進行轉移。”
“創口表面還需要做一遍消炎預處理,然後用凝膠封起來。你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多補充營養。”多庫醫生聲音有些顫抖,他用手扶住額頭,說道:“剩下就是一些注意事項:三天內不要洗澡,避免接觸污物,不要進行劇烈活動。抗排異藥要繼續吃,至少兩個療程。”
莊續騰說到做到,在醫生們完成工作後就讓他們走。他用怨靈果凍目送離開後,便轉過頭來對左右手說道:“他們走了,別擺那個姿勢了,去看看帕洛維奇怎麼樣。”
“很好,看來咱們做到了互相理解。現在我要自私一點:我的手術還有什麼後續嗎?”
左右手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身體都麻了,起身的時候踉踉蹌蹌,走路歪歪扭扭。她們摸了一下帕洛維奇的脈搏,聽了聽他的呼吸,然後說道:“現在看起來還穩定,可之前一段時間也是這樣——他最後會沒事嗎?”
“他們上報的可能性大約只有一成,或許還要更低。我不想賭他們的誠信,但是綜合考慮下來,留在這裡仍舊是最好的選擇。”莊續騰說道:“假設他們向公司告發,整個城市遍佈他們的眼睛,不管是步行還是開車,恐怕都無法及時離開首都。想在城市裡躲起來很難,而且我和帕洛維奇剛剛做完手術,不能沾染髒東西,因此藏匿位置的選擇就極端困難。我選擇留在這裡休息一天,連房間都不需要換。”
留下來,絕對不會百分百穩妥,但莊續騰有信心那些醫生在一兩天內不會告發他。除了給了不少封口費之外,莊續騰分別給兩個領頭的醫生一件植入體,已經將自己的意思傳達出去了。
他給副主刀醫生一個預處理胃,來自伊莎貝拉,估計它的價值在三百萬歐元以上。當然,這個價值需要他回去用專門儀器檢測一下才能知道,不過普通(醫用版)的完整預處理胃至少能在黑市上賣出五六十萬歐元。五六十萬的封口費,那醫生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是什麼意思。 而莊續騰給多庫醫生的植入體也來自伊莎貝拉,是她的眼球,能發射兩次震懾波的那個。由於所有眼球都需要插進眼眶裡,它的大小和形狀有明確的上限要求,因此不同公司生產的眼球植入體都遵循同樣的標準,辨認起來就比其他部位千奇百怪的植入體更容易。多庫醫生只要看一眼眼球后部的附加物數量,知道每一個附加物就意味着一項植入體功能,他就能快速估算出眼球的“級別”。
只有公司強化人才能用的眼球在公司之外流轉,加上一套高速高爆發的植入體,這會讓多庫醫生立刻回想起莊續騰之前給他講的那個故事。不管更加相信或者開始懷疑,他一定能更加認清莊續騰所代表的危險,降低出賣莊續騰的衝動。
多庫醫生主動將團隊叫到一起,和他們商量這件事,明確表達了保密的強烈傾向。他的副手也表示贊同,畢竟收到了額外好處。此時,多庫醫生建議他們可以“欺上瞞下”,採取折中自保的辦法:他們以一個團體向上級相關機構彙報這件事,但只是說有一個安裝濾毒五件套的手術,其他事情就不說了。
衆人互相看了看,紛紛認可這個辦法。濾毒五件套來自黑市,黑市裡也有公司的眼線,保不齊會通過自己的渠道上報這件事,因此醫生們這邊如果什麼都不報告,兩邊對不起來,風險直接爆發。
“你們都把嘴管嚴嘍!咱們今天就只是弄了個濾毒五件套。手術過程複雜了一些,後面多耽誤一個小時,而前面的三個小時也是爲了穩定患者情況。”多庫把整個手術過程再給衆人對了一遍,讓大家心裡有數。
“明天再上報。”副主刀提出了誠懇的建議,他說:“次日再彙報的情況過去也有,不會引起懷疑。晚上一天,也能進一步減小風險。我是說,萬一有人過度敏感,一接到報告就想着來這裡刷業績、湊KPI,那咱們不就倒黴了嗎?晚上一天,對他們好,對咱們更好。”
就這樣,一樁對莊續騰有利的欺上瞞下的密謀就得到了通過,這給了莊續騰他們至少20小時的休整時間。在斷掉麻醉藥劑的一個小時後,帕洛維奇幽幽轉醒。他的眼皮持續抖動,雙眼基本對不上焦,又過了好一陣子纔回復正常。
“不用幫他,”莊續騰對左右手說道:“告訴他喝水,然後等他能自己拿起水杯喝。咱們只能用這種原始辦法才能確定他是否完全恢復了意識。”
帕洛維奇聽懂了,便向水杯伸出手。原本一個簡單的動作,現在做起來比想象中困難多了。前兩次,他覺得自己抓到了杯子,但其實只是抓住空氣。他想對自己的失誤說兩句粗口,嘴巴里也只能傳出一連串毫無意義的音節。經過二十分鐘的掙扎,他終於完成了喝水這件小事,聲帶和舌頭也能聽指揮了。
“別惹醫生,尤其是接下來要給你做手術的醫生。”莊續騰說道:“他們動動手指,調整一下劑量,你就被麻醉過去——這次就是最好的例子。然後,都不用想特別複雜的辦法,就說手術有風險,需要備血,然後採集你們三個的血樣進行血型分析。趁你倆不備,在你們的傷口處用點藥,你們兩個就一定能撐住?”
右手不太服氣,她反問道:“你都知道這個情況,還和他們合作?你不擔心嗎?”
“我在之前的手術中展現了一定的醫學知識,他們知道自己的小動作極有可能被發現。實際上,當他們加大麻醉劑量的時候,我指了一下,他們才適可而止的。不然,帕洛維奇有可能直接麻醉死。”
帕洛維奇努力擡起眼皮看着莊續騰,虛弱地說道:“現在也是個半死狀態,我的植入體全面報警,根本處理不了身體的異常情況。”
“別擔心,你死不了,就是切下來三十多個碎片。”莊續騰說道:“現在你體內有一種注射麻醉劑和三種止痛藥劑,它們會讓你的神經系統產生問題,不過總體上還是利大於弊。你到底怎麼染上影從法術的?和公司的強化人交手了?”
“我們不像你,幹掉強化人之後還能活蹦亂跳。我們根本不敢打,只能逃,結果沾染了那個傢伙對組織總部釋放的——按照你的說法——某種影從法術。”
莊續騰笑了笑,說道:“就算我否認幹掉過強化人,你肯定也是不信的,所以這件事沒有糾結的必要。我從新聞上看到,園丁組織被PCPD殲滅,我當然是不信的。現在聽說有公司的強化人,又看到了影從法術的證據,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算是挺走運的,那些危險的詛咒沒有大範圍擴散,也沒有沾染心臟之類的重要器官。你們之前換皮的策略是對的,增加了他的獲救機會。”
“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總算有了正常談話的感覺了。不客氣,順手幫一把,同時也是在幫我自己。你們氣勢洶洶進來,萬一真把醫生們殺了,我還沒做完手術呢!”莊續騰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能理解你們:園丁組織沒了,公司還在通緝和追殺你們,加上帕洛維奇受傷,你們——哦對了,你們還缺錢——有那樣的表現也是被逼出來的。接下來你們準備怎麼辦?”
“除了繼續躲避,暫時還沒有其他計劃。”帕洛維奇瞄了莊續騰一眼。根據奈客瞬間制伏左手的表現,他爲自己錯估奈客的實力感到後悔,同時也認定奈客便是卡霍、伊莎貝拉之死的罪魁禍首。無論自己能否和奈客完成交易,至少不會被奈客賣給公司。
“露西說你很聰明,所以我想聽聽你的建議。”帕洛維奇接着指了指自己的身體:“順便你給我詳細說說這身肉還能堅持多久,我好心裡有數。雖然園丁組織受到打擊,但該做的事情,只要有機會,我們還要繼續做下去。”
莊續騰原本準備做完手術之後,就補充一些物資進去影界,養好身體再出來。園丁組織怎麼被公司圍剿與他無關,但是通過帕洛維奇,應該可以知道沛城的情況,這倒是值得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