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代碼76,代表……”莊續騰將《通用工作椅A型說明書》往後翻,找到對應頁碼:“通用型工作椅禁止將執行傀儡裝入以替代正常人類工作者,該問題會導致系統網絡發生輸入/輸出錯誤。類似操作會被系統禁止,排除故障只需要將執行傀儡取出即可。”
“我不是執行傀儡啊!”莊續騰推開頭盔,從工作椅上坐起來。
這是他完成手術後的第三週,也是鼎鑫魔創第一個免費月的最後一天。他既沒有帕洛維奇的新消息,也沒有嘗試去找他,而是來到位於河堤區的一處社會公共工作點。“黑麥克”被他留在樓上,而他就在地下室適用這裡的設備。
重新申請一個社會公共工作點將會消耗大量時間,買一個現成的肯定要快得多。莊續騰從露西姐那裡聽到消息,便找到老熟人索老闆。索老闆的餛飩攤被砸爛之後確實休息了一段時間,悶在家裡寫了點回憶錄。後來覺得寫書也沒意思,就想着再出來開店。他和幾個朋友集資開了家社會公共工作點,莊續騰強勢入股,插了一腳進來當了合夥人。
這裡面可沒有強買強賣,純粹是正常的商業合作。索老闆等人申請了一個四百人規模的店鋪,不過他們手頭的現錢不夠多,只能分作兩期工程,先開一百五,再開二百五。莊續騰帶着充足的現金——正好省去洗錢的麻煩——加入進來,直接一期工程開滿。他們商定好了,按照1.5倍價格從莊續騰這裡在兩年內贖買走這些工作椅份額,直到包括莊續騰在內的四個股東平分四百張座椅的權益。如果兩年內買不走,那麼莊續騰手裡有多少份額就算多少股份。
莊續騰想省去申請證件和日常管理的麻煩,其他老闆想讓資金充裕一些,還能白得一個強人坐鎮,大家一拍即合,便有了這個社會公共工作點。它分爲上中下三層,每層一百多臺工作椅分區放置,還安裝了空調、換新風等設備,算是舒適度比較高的工作點。由於這座樓就屬於其中一個合夥人的,莊續騰便出錢讓他在地下室也裝了四臺工作椅,將這裡作爲實驗室。
有了這個便利,他就能好好研究如何將感知觸手與工作椅網絡進行結合,他也成了少數不使用夢霧機就直接上工作椅的人之一。正常狀態下,莊續騰也能戴上頭盔進行工作,但是那種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沒有夢霧機催眠,他就感覺自己一直在不斷地走神兒,難以集中精力進行任何複雜思考,心算能力被壓制在兩位數乘法的水平上。
不能算乘法還沒什麼,問題在於他沒辦法使用法術。不管是感知觸手這樣複雜的法術還是骨矛術這類簡單的攻擊咒語,都因爲無法集中精神而導致法力崩潰。他能夠用的只有休眠武技、超緩存武技等“被動”的技巧:所謂被動能力就是時刻運行的法陣,本就不需要他干預,只是專注干預之後能夠更加靈敏、高效。
簡單來說,他戴上工作椅的頭盔之後就失去了戰鬥能力,這讓他感到很不自在。
正常躺進去就沒辦法施展法術,那麼就帶着法術躺進去。這一試驗也不成功,工作椅報錯,故障信號76:它將莊續騰當成執行傀儡了。
“我怎麼能是執行傀儡呢?”莊續騰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麼我使用感知觸手之後就會被當成執行傀儡呢?”
爲了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又開始觀察店裡那個充當服務員的執行傀儡。經過充分了解——主要是市場調研——他才知道執行傀儡現在已經是個擁有四大主要構型共十種在售型號的系列產品,最常見的就是店鋪裡這種可遠程接管的服務者1型。不過數量最多的還得是工廠與農場那種沒有接管功能的執行者1型。
社會公共工作點主要就是爲了執行者系列提供大腦支持。
命令店裡的執行者傀儡躺進工作椅,壓上頭盔,就會以更快的速度得到錯誤代碼76。由此可知,對於使用感知觸手的莊續騰算不算執行傀儡,工作椅還產生了一定程度的猶豫。
實驗進行到這裡已經可以得出初步結論:莊續騰目前沒辦法帶着感知觸手躺進去以接入工作椅網絡,一個“新鮮死人”是必須的。由於涉及到保險理賠問題,會引來保險公司的調查員,他們或許會發現並詢問爲什麼地下室還有四臺設備,因此莊續騰不會在自己的店裡製造新鮮死人。好在沛城並不缺少這類人,藍野人的長期“流行”和安全藍的大量氾濫製造了許多處於死亡臨界狀態的人。他們還活着,以勉強不死的狀態活着。
莊續騰以考察其他店鋪的名義讓黑麥克開車帶着他在城市裡轉悠,實際上他伸出感知觸手在這些店鋪裡尋找藍野人的重度癮者。經過在工業區和市中區兩次得手後,他可以很肯定地說:感知觸手與剛死之人的組合確實可以繞過工作椅的設置,讓他進入其工作網絡。
公司肯定無法提前預料會有感知觸手這類東西,更想不到有人能夠用這個網絡集合、搬運怨氣,從而將它變成一個攻擊武器。但是也不一定:萬一公司確實有這種技術準備,整個工作網絡就是一個潛伏的殺人武器呢?整個網絡確實具備這種能力,這是通過一系列工程設計實現的,要說完全是巧合,莊續騰可沒有這種把握。
“如果不是公司的武器,那我賺到了,此時絕對不能聲張,必須保守秘密;如果確實是公司的武器,那就更不能聲張,還要在公司動用這件武器之前,先把它打趴下。”
由於莊續騰還身負鼎鑫魔創的任務壓力,他對這件“疑似武器”非常重視,準備當做護身符來使用。對於在試驗過程中發現的各種問題,巫妖大師顯然能夠幫他分析解答一番。但是莊續騰擔心巫妖大師知道工作椅網絡遍佈世界,還能傳遞怨氣進行攻擊,萬一將它視爲另一個具備毀滅世界潛力的超級法陣就糟了!
就算公司世界未來會毀滅,也沒必要現在就着急去死。莊續騰左思右想,以他在死靈法術方面的知識,已經能想象出該怎麼使用這個法陣:集結怨氣,不斷製造幽靈;先命令幽靈潛伏,等積攢到足夠數量,比如百十來個人就能分一隻幽靈的時候,再把它們全都放出去。莊續騰相信,那些幽靈會把遇到的所有人都殺死,一個不留。
只能說這是屬於莊續騰和初學者的想法,巫妖大師會指出這個計劃中至少四個致命問題,從而否決這種法術的可行性。不過莊續騰本就不準備與巫妖大師提起這個話題,他就永遠都不知道這四個致命問題。
在考慮良久之後,莊續騰僅將他爲什麼會被認作執行傀儡的問題向巫妖大師提出,並暗示自己是爲了更好僞裝身份、潛行易容纔想到了這個問題。
巫妖大師聽完這個問題後很快就找到了莊續騰沒有注意到的盲點:“你說你使用感知觸手的時候會被那個刑具認爲是執行傀儡?只有你這樣還是別人也會這樣?” “這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會感知觸手,而且那個不算是刑具。”莊續騰回答道。
“坐上去之後不能進行復雜思考而且必須要用安全藍那種毒藥才能稍微舒服點,不是刑具是什麼?”巫妖大師端坐在王座之中,緩緩搖動手指,說道:“的確只有你一個人會感知觸手,但那個東西沒有實際形體,你用它包裹住其他人,難道刑具還能分辨感知觸手是誰施展的嗎?”
“這樣的對比試驗有什麼區別?”
“別忘了你的殭屍體質。當初我選擇你,就是因爲這個。你曾對我說過,執行傀儡就很像一個正在接收指令的殭屍體質的人,還會讓你想起自己。或許不單單是感知觸手的問題,可能受到了你這個特殊體質的影響。”
莊續騰摸摸下巴,點點頭。“有道理。如果和我體質有關,那麼這個問題就可以拆成兩部分:體質的相似之處和工作模式的相似之處。如果能夠找到感知觸手與執行傀儡的互動方法,或許我就能誤導執行傀儡的感知,控制它們的行動。”
“哼,你這是繞了多麼大一個彎路啊!”巫妖大師說到:“執行傀儡不是活的,那它就是死的,難道你不能直接操控死屍嗎?就算它身上安裝了一些這個設備或者那個設備,它看起來還是人形,充其量也是個血肉傀儡。如何奪取這些無靈魂造物的控制權,相關法術就在石柱上,自己找找就行了。”
巫妖大師讓莊續騰自己學習,這正和他的意。老骨頭一有機會還是會想着毀滅世界,莊續騰不敢掉以輕心。好在知道兩個世界正在置換,魔法世界遭遇的滅世必將出現在公司世界,巫妖大師就變得平靜多了。他整天就在王座裡保持端坐姿勢一動不動,彷彿就等着莊續騰死掉,接管他的身體,然後找個犄角旮旯藏起來,直到親眼看世界毀滅。
對於此,莊續騰評價道:我死後,想管也管不了世界毀滅……
巫妖大師不作妖,莊續騰就少了很多心理負擔。他繼續推進自己的試驗,發現用感知觸手包裹其他人再進入工作椅,並不會觸發76號故障警報,這也坐實了他的體質在故障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於是他通過露西姐尋找其他具有殭屍體質的人——執行傀儡出現後,曾經爲殭屍體質者牽線搭橋的平臺不幹了——邀請這種體質的人使用工作椅。此時他發現,只有殭屍兼容度超過75%的人才有可能觸發76號警報,而且兼容度越低,就越需要提高感知觸手的靈敏度和神經反應速度,也就是進入八閃狀態。
殭屍體質、感知觸手和極高的神經反應速度共同造就了76號故障警報,這樣的結論讓莊續騰更加明白執行傀儡的一些設計思路。公司爲執行傀儡設計的工作椅網絡具有極高的工作效率,信號在其中傳播的速度遠大於正常人的神經傳輸速度,這就很像是莊續騰的超算武技。雖然執行傀儡在實際工作中仍會有點笨笨的、憨憨的,但千萬不要忘記,給它提供問題解決方法的大腦可能遠在千里之外,甚至不是一個而是許多個大腦協同工作的效果。
據此,莊續騰認爲工作椅網絡中央那個巨型的發光球便是一些秘密的源頭,也就是整個執行傀儡工作網絡的核心。莊續騰好奇,如果將自己的意識投到那裡去,能看到什麼?
“很好奇,但還是忍一忍吧!網絡的核心一定是公司監控最密集的地方,如果被他們發現到異常,把這條路給堵住了,顯然得不償失。先弄明白周邊網絡的事情,等到自己有把握了,能力提高了,再去核心。”
“另外,神經反應速度在這個網絡裡似乎很重要。八閃可以讓我在周邊網絡暢遊,那麼到核心去,需不需要九閃呢?”莊續騰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確的。“整個網絡的速度不僅體現在信號的傳輸速度上,更重要在於能夠把執行傀儡傳過來的需求分解成工作,發佈給那麼多獨立的個人。大光球顯然就是幹這個的。如果我的反應不夠快,連接進去之後,會不會被當做一個工作請求給分解掉了?我的謹慎點,千萬別冒進。最好能從其他渠道搞到這個網絡的資料。”
莊續騰沉思的樣子被前面開車的黑麥克盡數看到眼中。這幾天時間,他開車帶着稻草人奈客在沛城轉悠,看了上百家社會公共工作點。其中有一些是看了看周邊,還有一些確實停下來進去仔細觀摩過。一開始,他認爲稻草人奈客只是想調查整個行業的發展,好爲下一步投資活動收集資料。後來他發現事情沒這麼簡單:奈客從不關心各個店掙多少錢,他更關注都是什麼樣的人來公司,那些看起來更悽慘窮困的人都是什麼來歷。
他認爲稻草人奈客關心底層窮人。
他這個想法確實沒錯,不能說莊續騰不關係底層窮人,但要說他不會主動關心同樣也是對的。莊續騰連續好幾天觀察底層工作者,這讓麥克想到自己在園丁組織期間進行的一些調查活動。
‘那是園丁組織的事情,可以給奈客說嗎?’麥克對此有些猶豫。‘雖然他是個僱兵,給錢就能殺人,但不談錢的時候,他確實是個好人。或許園丁組織做的那些正確的事情,應該想辦法交給正確的人。嗯……或許我可以試一試。’
“奈客,你很久沒說話了,在想什麼呢?”麥克微微側頭,問道。
“我在想這些社會公共工作點的事情。你看現在的PCPD多清閒,街面上的暴力事件少多了,大家都說這是社會公共工作點的功勞。但是我總覺得這不大對勁,就像年輕時我曾想過的一個問題:大家都加入幫派,是不是就不受欺負了?”
“幫派會互相爭鬥。”
“社會公共工作點確實不會互相爭鬥,可是人人都有的賺,尤其包括公司在內都能賺錢,這讓我覺得不太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