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是在洪興十二年最炎熱的時候從南京這個“火爐”跑到另一個有“火爐”之稱的大都市武漢的。不過他沒有住在武昌或漢口,而是住進了武昌城外稍微涼快一點的東湖宮。
現在的東湖就是一個縮小版的老山,佈局非常相似,有園林式的東湖宮,有配套的東湖小鎮。東湖鎮上還有給內閣府、大元帥府使用的衙門,還有大量的官員宅邸,還有一處東湖大營。
因爲不是朝廷常駐之地,所以東湖周圍這一片一直是比較蕭條的,只有在朱皇帝西幸之後,漢口市的商人們纔會把買賣開過來。不過和老山——浦口這一塊還是沒得比。
即便朝廷西幸而來,整個東湖的人口也超不過五萬,而老山——浦口一帶的人口,早就在二十萬朝上了。
因爲天氣炎熱,朱皇帝這些日子就在比較涼快,三面環水的清涼閣居住。這是一棟中西合璧式的建築,磚木結構,樓高四層,歇山頂式的大屋頂蓋在頭上,可以很好的隔絕日曬產生的高溫。樓閣的牆壁很厚,上面滿是爬山虎,也很能隔熱。
這一次朱皇帝留吳三妹坐鎮老山,自己帶着鄭茶姑、徐爾霖、阿吉格、德川高,還有小洋馬瑪麗.曼奇尼一塊兒來了東湖。一大家子都住在高大寬敞的清涼閣內。
其中清涼閣的底層因爲比較潮溼,就成了朱慈烺和大臣們開會議事的地方了。二層樓是朱慈烺和鄭茶姑的住處,三層樓則是朱皇帝的兩個新寵曼奇尼和德川高一起居住,阿吉格和徐爾霖則住在四層。
洪興十二年四月十五日,接近中午的時候,例行的兩府會議已經結束,朱慈烺正在清涼閣底樓的一間地圖室裡面,和大元帥府的高層一起圍着地圖桌商議要怎麼應付眼前打不完的仗......
地圖室的房間很高,有一丈出頭,而且非常寬敞,佔了清涼閣底層東頭的一大塊,東南北三面都有門窗,採光及好,夏日有風的時候打開門窗後也非常涼快。
不過今天有點悶熱,所以開窗,而是從冰窖中取來了冰塊置於地圖室的四周,給屋內降溫。
“陛下,荊州軍報,流寇僞帝李過日前已到永安駐紮,並向永安府百姓大派塞庸,搞得民怨沸騰。”
“塞庸是什麼?”朱慈烺打斷了正在彙報軍情的軍師李巖。
在幹了幾年河南巡撫後,熟悉流寇情況的李巖回朝再任軍師,而吳三輔則出任兵部尚書,替代了轉任江北巡撫的李若璉。
“陛下,”李巖道,“流寇的制度都抄襲自隋唐,軍事上搞府兵,國用則以租庸調。其中庸就是勞役,而塞庸則是在原有的勞役基礎上,再加派一份築城勞役。”
“加派?好耳熟啊!”朱慈烺笑着,“這是向咱們學的吧?他們這樣搞下去,很快就有人要造反了吧?”
李巖笑道:“陛下,這個加派加徵歷朝都有,其實也沒有什麼......只要合情合理,讓百姓可以承受就行。而流寇現在所加派的朱米、塞庸、緬調對百姓而言雖然負擔不輕,但也不是無法承受的。因爲孫可望、牛金星、顧君恩之流辦事還是很上心的,而且他們也知道民之疾苦,能夠合理攤派,讓民衆雖苦而不至於不能活命。
另外,流寇那邊還有半數土地爲小民所有,小民雖苦,但尚可聊生,比起我朝的天啓、崇禎年間,還要好一些的。”
“是嗎?”朱慈烺聽得出李巖的話中之話,這傢伙自己就當過“大流寇”,因爲看不慣李自成的逃跑路線和流寇主義,才反水投靠大明的。但是李過入川后採取的圈地授軍田和計口授民田的路線,李巖其實是非常贊同的。反倒是對朱慈烺坐穩江山後的“工商爲本”非常不理解。
當然了,朱皇帝的工商爲本並不是不要農業,而是將農業當成了商業活動的一種。因此也就沒有什麼農本商末之說,也沒有什麼抑制兼併,當然也不再將農民束縛在土地之上。
朱皇帝笑了笑,道:“軍師以爲流寇的那個大順,還能順多少呢啊?”
“少則十年,多則二三十年。”李巖道,“如今的流寇以府兵治川民,鎮壓四方,嚴控兼併,重農抑商,禁民兩業,利出一孔。三四千萬川人皆爲其所制,皆爲所用,以我朝數十萬可戰之兵,如何能夠討平?唯有以守爲攻,遏其出路,使之疲憊,待其內變,而後纔能有破竹之勢。”
“軍師所見與朕相同,”朱慈烺笑道,“流寇之國策效法隋唐,然則唐初多少土地?多少人口?人均有地幾何?如今四川多少土地?多少人口?人均土地可有二畝?二畝均田,又怎能持久?農民不能維持,府兵之家又怎麼能收支均衡?府兵之家如果出現虧空,又拿什麼去服役?重農抑商不等於能不計盈虧!農事是經營,是買賣。以農爲本的府兵,同樣是一樁買賣。是買賣就不能虧啊......只要讓流寇不斷的虧本,早晚爲我所平。而流寇所據的四川,則是入難出亦難,圍困起來慢慢消耗就是了。李過不是擴軍15萬嗎?好啊,很好啊!狼多羊少了,多擴一點,耗盡的就越快啊!
所以朕不擔心流寇了......如果最叫朕的頭疼的,非準噶爾莫屬了!”
提到準噶爾,地圖室裡的人們都忍不住皺起眉頭了。
蒙古人難弄啊!你不打碎他們,他們沒完沒了跟你鬧。你打碎了他們,他們就到處遷移。茫茫大草原上,四大部盟散成幾百個小部落,你上哪兒抓去?朱皇帝攏共八萬多人的騎兵,都拉去草原也抓不過來啊!你還能真拆成幾百隊?就算能把騎兵拆出幾百份,也是不行的。朱皇帝的那些騎兵當然是能打的,但他們不會放羊啊!
在大草原上成年累月的打仗,沒有放牧的手藝,你吃什麼呀?靠後勤輸送?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漠北草原之戰打贏容易,完全平定就難了。
要不然中華歷代封建王朝牛逼的時候那麼多,爲什麼總也搞不定人家呢?
而朱皇帝現在一樣搞不定,四大部盟一垮臺,準噶爾那邊人口就過百萬了!幸好現在是槍炮稱雄的年代,要不然就憑這百萬遊牧人口,支撐起二十萬控弦之士殺過來,漠北草原很快就會被準噶爾控制,蒙古也會被僧格大汗一統。
“陛下,”兵部尚書吳三輔這時對朱慈烺道,“臣倒有個提議,或許能讓準噶爾消停一陣子。”
“什麼提議?”朱皇帝問。
“前一陣天竺的埃米爾不是說要和咱們聯手打布哈拉嗎?”吳三輔道,“不如就順水推舟,命準噶爾去征討布哈拉。這布哈拉國也是蒙古餘脈,是金帳汗國的後裔,不過信了天方教,和信黃教的蒙古人成了仇寇。被準噶爾滅亡的葉兒羌汗國、哈薩克汗國都是布哈林汗國的盟友。不如就讓僧格惡人做到家,把布哈拉汗國也滅了吧。”
“可這樣準噶爾不就一統天山以西了?”首輔魏藻德說,“到時候只怕又是一個帖木兒帝國吧?”
朱慈烺擺擺手道:“先顧眼前吧......回頭朕找那個噶爾丹問問,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