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國一愣,自己這兒子是怎麼了?怎麼打聽起吳三桂的食譜了?這幾個老百姓又是誰?難道是吳三桂的廚子?
“快說,快說!”李溥興衝那幾個老百姓吼了吼,“老實說了,饒你們不死,發配烏斯藏充軍......那可是好地方,就是高了一點。”
那幾個老百姓看見李晉王,撲通一下都跪了,聽見要被髮配烏斯藏,全都哭成了淚人兒。
但是哭歸哭,老實交代還是必須的,要不然連烏斯藏都沒得去!
“王爺饒命,小的老實說了,象山堡壘早就糧盡了......10天前就糧盡了!”
“胡說!”李定國一瞪眼,“10天沒得吃就算不餓死也打不了仗!而且你們幾個看着也不像是餓殍!你們幾個刁民,以爲額當了王,就忘記捱餓是怎麼回事了?”
是啊!李定國有這方面的經驗,他是農民起義出身啊,見過的餓死鬼太多了!
“糧盡了,但是有吃的......”一個“刁民”哭着說,“涼國公,不,是吳賊從10天前就開始逼着大家吃肉了......”
“吃肉?”李定國似乎想到了什麼,頓時就是一陣反胃,差一點把午飯吃得水盆羊肉給吐沒了。
“阿達,”李溥興一臉興奮,“吳三桂那賊在吃人肉啊,吃戰死之人的肉啊,他孃的都變成個吃人的妖魔了!”
吳三桂成妖魔了!
李定國橫了兒子一眼:“胡說什麼?吃個人肉嘛,怎麼就成妖魔了?你阿達我當年......”
當年逼得沒辦法的時候也吃過!現在不是好好的,也沒成妖魔嗎?
不過這話實在說不出口,最後還是瞪了那幾個“刁民”,道:“這人肉可不好弄,弄不乾淨吃了會得病的......吳三桂有沒有病倒?”
幾個“刁民”都用佩服的眼神看着李定國,其中一人點點頭道:“王爺英明,王爺真是無所不知,連吃人肉的事情都懂!”
“胡說!額哪裡懂吃人肉了?額那時候還小......”李定國又喝了一聲,“快說吳三桂怎麼樣了?”
“他三天前就病了,上吐下瀉,一開始還硬撐着,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不行了,開始發燒,還一個勁兒的說胡話,眼看就要不行了......所以咱們幾個才翻牆出城投靠大順天朝。王爺饒命啊!”
吳三桂快不行了!
謝天謝地!
李定國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吳三桂一死,大明入川之役就得往後推了。大順就有時間安排西進和南下,實在不行,許還能去天竺再開基業。
“既然吳三桂都快不行了,”李定國又一瞪眼,“象山上的人爲何還不投降?”
一個“刁民”哭哭啼啼的回答:“吳三桂是不行了,但是他手底下的親兵還死硬得很......他們個個手裡都沾着大順天兵的血,不敢降啊!”
“還有一個王有文的川人也甘爲朱賊的走狗,拉了一批和他一樣的奸賊,逼着咱們這些好百姓抵抗天兵,我們幾個還是趁着天兵登上城頭才找到機會逃出來的......”
李定國咬着牙,“他孃的一個個都不是東西!將來捉了他們,烏斯藏也沒得去,統統殺頭!”他一揮手,“都押下去,回頭都送烏斯藏充軍!”
還是要去烏斯藏......幾個“刁民”聽到李定國的判決,哭得更兇了,不過押着他們的大順府兵不管這套,拉着他們就走。
李溥興湊到父親跟前,一臉興奮地說:“阿達,額帶兵去攻,趁着吳三桂這個惡賊病死軍前,一鼓作氣拿下象山堡壘!”
李定國一擺手:“別想了,你打不下來的!”
“阿達......”李溥興一愣,“爲什麼呀?”
“他們連人肉都吃上了,額們還憑什麼去打?這是死硬到底了,再扛個幾天沒有問題啊!”李定國說,“額們自己也在險地當中,周圍三路朱家大軍在猛攻,只有一路突破,額們就走不了啦!
如果都折在略陽,以後還怎麼西上南進?額之前不肯走,是擔心吳三桂趁着額撤兵的時候出兵追趕。現在看來不會了,額可以從容退兵了。”
“阿達,額們這一退,祁山道、散關道,還有漢中和鄖陽可就......”
李定國一擺手,“莫說了,額盡力了,兄弟們也盡力了......但是朱明氣數未盡,額們也沒辦法!傳額的命令,叫各軍統軍都來參加軍議吧!”
......
“流寇撤兵了!流寇退了!咱們打勝了......”
“終於勝了......”
“嗚嗚......”
當歡呼聲在象山山頭和略陽城頭響徹的時候,大明川陝總督,河西節度使,安西大都護,克難涼國公吳三桂已經被高燒燒得有點迷糊了,而且他面容也浮腫得厲害,呈現灰白的顏色,還浮現出許多玫瑰色的皮疹,身體不斷顫抖,打着寒顫。
他現在得的病叫傷寒症!病因並不一定是吃了腐敗的人肉,也有可能是喝了污染的水。在整個象山山頭上,得了傷寒病的不止他一個,而是好幾百人,其中的一些已經去世了,剩下的也在和死神鬥爭。
而吳三桂卻已經筋疲力盡,再也鬥爭不動了......他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大人,大人,您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啊!”
吳應麟從山下的略陽城上來給老子送終了,看見父親吳三桂奄奄一息的樣子,吳大孝子也哭成了個淚人。
吳三桂看見了兒子,精神突然好了一點,問道:“打贏了?”
“贏了,贏了,李定國撤兵了......祁山道和大半個漢中也在咱們手裡了!爹爹,您大獲全勝了!”
“總算是不負聖上所託啊!”吳三桂吐了口氣,“老二,我看來是不成了,得去見你爺爺了。”
“爹爹,您別這麼說,別這麼說......”
吳三桂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苦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吳三桂這一輩子,也算英雄一世,死後也能名留青史!現在不放心的就是我們這個吳家了......我在,吳家如花團錦簇,烈火烹油!我死,吳家還有誰能支持?”
和鄭芝龍家相比,吳襄的家族實在有點單薄了。
吳應麟抹着眼淚,“還有姑姑,姑姑是皇后......”
吳三桂點點頭,道:“她算一個,可還是單薄。”
“還有三叔。”
“你三叔身體不好......”吳三桂搖了搖頭。
吳三桂兄弟三人,大哥吳三鳳很不得寵,連吳襄的國公都沒撈着繼承——吳襄的爵位給了吳三桂的長子吳應熊。而吳三輔的身體不好,也不是長命之相。本來還有個吳三桂看着堅挺,沒想到折在略陽了。
“還有四叔、五叔、六叔......”
吳三桂擺手道:“他們不過是你爺爺的假子,家裡花團錦簇的時候,他們會爲我們打拼,家道中落了,他們就會自立門戶。”
“那......”吳應麟也覺得沒人可靠了,“父親,還有我和大哥!有我們兩兄弟在,吳家不會垮的!”
“你大哥不行......”吳三桂搖搖頭,“他是個老實人,幹不了大事的。”他嘆了口氣,“在爲父的兒女當中,只有你和阿珂能在將來支撐局面了!”
說着話,吳三桂用顫抖的右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五封書信,“一封是遺表;一封是給三妹的;一封是給你們哥倆的;一封是給你二叔的;一封是阿珂的......我們家以後就得靠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