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非常特別的御前軍事會議,就在前往夷陵州的江船上召開了——除了一個皇帝,一個親王和幾個大臣之外,還有一個太子妃和一個親王妃在旁聽和記錄,真也是亙古未有之事了......
“陛下,”副軍師吳國勇首先發言,“行宮參軍司今天早上得到雲貴川奏報,夔州府的永安城、瞿塘關、大溪口、下馬渡、巫山城都已經收復。瞿塘峽已經打通,大軍隨時可以沿江而進,入駐永安。
不過永安城、瞿塘關、大溪口、下馬渡、巫山城等處的城池和館舍都過了火,周遭鄉野也被流寇洗劫一空。行宮參軍司認爲還需要多方籌措糧草,並徵集民伕修繕城池和館舍,才能迎駕駐蹕。”
朱慈烺笑了笑,不置可否,然後又將目光轉向了工部尚書鄭森。
修繕城池、道路、港口、運河、河堤、水渠等等的大工,現在都是工部的事兒。而修造宮殿和皇陵這樣的工程卻不歸工部負責,而是由皇家自己想辦法解決。至於軍器、織染、雜物製造等等的,現在都不歸工部了。
軍器主要由兵部和海軍部各自發包採買,而兵部和海軍部也有自己的兵工廠、造船廠,不需要工部插手。
另外,管那麼多大工的工部自己並沒養着一支龐大的工程隊伍,而是採取市場化招標的辦法發包工程。
工部自己的人馬就是負責設計、監督、驗收工程的官員和大匠,以及負責管理各地“工部資產”(就是由工部投資或負責運營、維護的工程項目)的官員。
這一次鄭森就帶着一支由大匠和官員以及一些工部的供應商組成的隊伍,跟隨朱皇帝西征。
看見朱皇帝諮詢的目光,鄭森有點爲難的皺起眉頭,道:“陛下,由湖廣出發的隨軍民伕不多,如果永安城、瞿塘關、大溪口、下馬渡、巫山城等處的城池和館舍損壞過大,恐怕一時難以修復......”
朱慈烺道:“可以徵用川人嘛!”
鄭森搖搖頭:“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能不能徵到?而且流寇撤退之前還在夔州府東部大肆洗劫,只怕那裡的物資奇缺,物價高昂,有錢也難僱到人啊!”
朱慈烺又看了眼史可法。
史可法道:“陛下,內閣早就責令施州衛籌備20萬石米糧於劍南司備用了,隨時可以運往夔州府。而且施州衛盛產稻米,境內各所各堡都有許多存糧可以賣給朝廷,至少不會讓進駐夔州的大軍餓着。”
施州衛是個好地方,不僅有許多肥沃的谷地,而且人地矛盾比較緩和,所以當地的軍戶豪族可以積攢出大量的糧食——施州衛的交通不是很方便,不靠近清江水道的地方就很難往外運東西,所以當地的豪強習慣存糧,而不是把糧食運往荊州府販賣,現在倒是可以高價倒給朱皇帝。
史可法又道:“至於民伕......川人苦流賊久矣,早就翹首以盼王師,朝廷如果能善加安撫,倒是可以引爲己用。只是......”
只是怎麼安撫呢?
大順朝對四川的治理其實是比較成功的,現在的失敗並不是治理的失敗,而是“脹死”的——由於四川被大順佔領前沒有經歷過長期的血腥戰爭(四川在天啓年間就有土司造反,一直反到崇禎年,但是造成的傷亡並不大),大順和大西又帶着大量的陝人(也有一些湖廣人)入川,造成四川的人口密度,在洪興初年就和大明的核心地盤東南八省的人口密度不相上下。
而且大順的“平均化”改革又更加能養人——大順入川初期,因爲府兵戶只有20多萬,所以沒有吞掉全川的土地,因此讓許多四川農民也在均田運動中得利,整個改革的方向,其實是均分土地。
而均分土地,無疑是促進人口增長的最佳手段——有人認爲均分土地可以培育農村市場,但是實際上的實踐是失敗的。因爲均分土地之後農民的生育需求被極大的釋放(後世也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在50年代初期,中國人口的增速快得驚人),增加的糧食首先被用於養育新增的人口,然後才用來和城市進行交換。
大順治下的四川,同樣出現人口的高速增長,高速增長的人口又進一步激化本來就很嚴峻的人地矛盾形勢。大順府兵戶的膨脹,又將人數衆多的川人逼向了自己的對立面......
現在輪到朱慈烺來應付四川過多的人口了!
因爲四川現在的人口太多,哪怕把全川的土地都平分下去,人均大約也就一畝幾分,頂天是個溫飽。
可問題是朱慈烺這邊也有一羣地主要反攻倒算啊!
雲貴川軍中大把的是原來的四川地主階級出身,雖然這幫人不怎麼能打,但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朱慈烺得照顧他們的利益。至少得拿出三分之一的四川土地分配給他們,剩下才能平分......
當然了,能分到一點土地總比沒有要好......但是大量明軍進入四川后,又得讓四川人民提供糧草和民伕,這又會加強川人的苦痛!
另外,川人在過去的20年間就在吃府兵戶的苦,並沒有吃過資本主義市場的苦!資本主義的市場是洪水猛獸,很快就會讓這些在大順朝森嚴的統治下過着安穩日子的人們知道什麼是資本兇殘,什麼是無商不奸了......
“只是川人需要往上爬的機會!”朱慈烺笑着接過了史可法的話,“流寇以陝人爲本,川人被牢牢壓制在下層,不能動彈。人心總是會高估自己而低估困難,川人也不會例外。所以被陝人所壓迫的川人之中,一定會有很多人認爲自己的懷才不遇......而咱們就應該讓他們看到向上爬的機會,這樣他們就會爲我們所用了。有了可用的川人,四川也就不難平定了。”
“父皇,”土豪王朱和壕插話道,“什麼樣的人才是可用的川人呢?”
朱慈烺笑道:“朕不知道,但朕知道怎麼把他們找出來?”
“父皇想怎麼找?”
朱慈烺吐出兩個字:“考試!”
又考試!?
正在低頭記錄的丁玉英聽見這倆字,心頭就是一顫——就是因爲考試,她才被朱皇帝從民間挑選出來,擁有了一個看似輝煌的前途,但是爲了得到這個前途,現在卻得爲朱家當牛做馬,沒日沒夜的忙活,還要學一大堆的東西,還不敢學得不好......
朱皇帝摸着自己的鬍子,得意地說:“這一次入川乃是三分軍事,七分考試......得用考試,把川人中願意辦事,也能替咱們辦事的人都找出來,有了他們幫咱們奔走籌措,安撫百姓。咱們的事情就好辦了,到時候民伕就會有的,糧食也會有的!”
考試原來還有這樣的作用啊!
丁玉英心說:科舉考試從隋朝開始到如今,考了快1000年了,也就父皇您老人家考出花兒來了。
“父皇,”朱和壕還是想不明白,“要怎麼用一場考試讓川中的能人肯踏踏實實替咱們辦事呢?”
朱慈烺忽然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寶貝兒媳丁玉英,笑道:“一場考試是不行的,得讓他們一場場的考......不能把好處一次都給了,得一點點的給,一次次的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