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朱帥鋅並不是因爲害怕朱由檢纔想要離開寧夏的,而是因爲害怕寧夏餓兵而想要跑路的。發生在萬曆20年的哱拜之亂對他的打擊太大,以至於成了籠罩他一生的陰霾。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變亂之中,慶王府被亂軍攻破。當時還是少年的朱帥鋅被生母藏在地窖當中才躲過一劫,而朱帥鋅的母親則自殺身亡。經過這次變亂,朱帥鋅這個王爺就對寧夏這塊地盤產生了恐懼。他覺得自己雖然貴爲親王,卻猶如置身死牢,隨時會因爲又一場哱拜之亂而喪了性命。
而且隨着這幾年西北氣候越來越乾旱,寧夏邊軍的生活越來越窮苦,慶王朱帥鋅覺得自己再遭遇一場哱拜之亂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大!
如果他還是個“權崇制命,勢匹撫軍”的真塞王,倒還能想點辦法安撫寧夏邊軍。再不濟,也能餵飽了自己的幾個護衛,依靠他們去鎮壓企圖造反的邊軍——當年太祖高皇帝封朱帥鋅的祖宗慶靖王朱的時候,可是給了三個護衛指揮使司、兩個圍子手所、一個儀衛司。這可是一萬七八千戶的精銳軍戶啊!如果經營好了,兩萬精兵都能拉出來......如果能有老祖宗慶靖王時候的水準,就慶王府的護衛拿出來,也能去復遼平遼了!
可是現在朱帥鋅有什麼?被一幫餓的眼睛都紅了的寧夏兵困在王府裡面,天天提心吊膽......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他在西安府的這些天,真的是他有生以來最安心的日子。因爲西安府這裡有皇帝的三萬帳前兵,各種反賊躲都來不及,再安全不過了。
所以當他聽說朱由檢想要把肅王挪走,讓自己還沒有出身的兒子去甘肅當塞王的時候,他的眼睛都紅了——憑什麼呀,憑什麼撤肅王的藩不撤慶王的藩?肅王家好歹沒給亂軍屠過,他的慶王府可是被寧夏兵打破過!
王府沒有實力,就只能靠那點神聖威嚴震懾人心。可是一個被亂軍屠過一次的王府,還能有什麼神聖威嚴?
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威嚴可以嚇唬人的慶王也真是機靈,今天主動出手,搶了肅王府撤藩移鎮的機會!
“好!”朱由檢覺得寧夏也挺好,黃河百害,唯利一套嘛!所以就想答應了。
可是肅王朱識鋐哪裡肯把好不容易等到的“活命機會”拱手讓人?他家雖然沒有被亂軍屠過,但是甘肅邊軍兵變成風,早在嘉靖年間就鬧出過兵變殺巡撫的事情......巡撫殺得,藩王就殺不得?
而且這幾年隨着甘肅邊軍缺糧少餉,生活困苦,小規模的兵變軍亂時有發生,雖然沒有鬧大,但誰知道下一次兵變會鬧成什麼樣?
早就想離開蘭州的朱識鋐也不等朱由檢把話說完,立即就搶着進言道:“萬歲爺,寧夏地處偏僻,兩邊都是大漠戈壁,要從寧夏出兵西征北伐,就得走沙漠,很不方便......如果陛下想在西陲之地封個塞王,還是封在蘭州吧。臣的肅王府剛剛修繕過,可以獻出來給新塞王居住。臣只求和福王、代王一樣,去南京享福。”
他倒是想得開,連藩封之地都不要,去南京當個逍遙王爺就行了。
朱由檢看着這個肅王,心裡面又是一陣內疚——上輩子這傢伙好像也是被自己坑死的。這傢伙看着李自成一天天壯大,也急了眼,不顧藩禁約束,上疏請增築蘭州城堡並重建護衛。
可是朱由檢卻不予批准,就讓肅王一家赤手空拳的在蘭州等着李自成,結果全都被砍死了。
想到這裡,他就想答應朱識鋐的請求。
“陛下,”慶王朱帥鋅哪裡肯把活命的機會拱手相讓,也跟着加碼道,“臣也要去南京享福,臣還要請在慶府一系實行‘定子女’之法。”
他那一系在哱拜之亂死了好多人,活下來的也都心有餘悸,如果能讓他們去南京生活,情願不當這個隨時送命的天家貴胄了。
“臣也請定子女!”肅王朱識鋐也不相讓,也拿出了“定子女”的條件——所謂“定子女”就是自郡王以下,只封嫡長,而不封庶幼。那些中尉、將軍家的庶幼就當平民百姓了,當然也沒什麼限制了。
這樣郡王以下的宗室貴胄最多就只能“一傳一”——實際上會有許多中尉、將軍家因爲沒有兒子而斷絕。所以宗室的規模就會在未來出現縮減,祿米的開支也就不會噁心膨脹下去了。
朱由檢笑了起來,看了看兩個王爺,然後又對跟在身邊的三個巡撫、五個總兵道:“你們覺得怎麼樣?朕應該讓皇太侄去何處撫軍?”
“陛下,還是蘭州好!”甘肅巡撫梅之煥當然得把撫軍府往蘭州請了......他雖然幫着甘肅邊軍把裁軍的事兒給擋了。但他還是希望能有萬把帳前軍到蘭州坐鎮——甘肅邊軍可是開了軍亂殺巡撫的先河!
“陛下,還是去寧夏好!”寧夏巡撫鄭崇儉也得爲寧夏爭一下啊!
他還挺有道理,“陛下,寧夏鎮要裁那麼多的兵......難免會有所不穩,如果能有撫軍坐鎮,人心自然會安定下來。”
朱由檢點點頭,然後目光在兩個都很渴望去當南京人的王爺臉上一掃,笑道:“算了吧,朕就不選了......你們兩家都去南京吧!
你們在寧夏、甘肅的王莊,朕都收回了,給你們在南直隸另外賜田。至於王府......朕給你們在南京外城賜地,你們自己去蓋吧。也不用蓋什麼皇城,你們也不是去南京坐鎮的,蓋個住着舒服的園子就行了......這樣能省不少銀子。”
“謝陛下......”
“臣謝萬歲爺成全!”
兩個藩王都是喜出望外,多年的夙願終於成真,以後可以過安心舒適的日子了!
朱由檢點點頭,又笑着對鄭崇儉、梅之煥等人道:“前日朕又得到了兀良哈大公主的告急文書,說是東虜的兵到了土默特川附近......朕已經決定,三日後就出兵塞外,去會一會西進的東虜,你們誰想跟朕走一趟?”
......
在西安東廓新城外舉行的這場閱兵,當然引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不僅有西安府的官僚和士紳,也有一些居心叵測之人!
就在朱由檢和手底下的大臣提起出兵塞外之事的時候,在東廓新城的護城河內,一身白袍,做富豪打扮的高迎祥正和一身僧袍的王自用二人,駐足觀望,看着帳前軍龐大的戰陣。
兩人的眉頭都皺着,顯得憂心忡忡。
這小皇帝原來是個窮兵黷武的昏君......居然調了那麼多的京營兵來陝西,這是要和誰開戰呢?不可能是要剿白于山的義軍吧?
如果是要塞外的北虜打仗,呵呵,現在可是連年大旱,民不聊生,還要這麼個窮兵黷武,難道他真不怕變成隋煬帝第二?
“老高,”王自用湊到高迎祥身邊,低聲道,“額在香積寺掛單的時候,聽幾個老和尚說,皇爺已經把從西安府周圍搜刮來的糧食運到幾所大廟中存放......據說是爲了給到西安討飯的難民吃的。”
高迎祥一愣,“什麼?到西安討飯?他想幹什麼?”
王和尚壓低聲音:“好像是想趁着大災之年,把陝西的饑民帶去遼東屯田當兵......這可是個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