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沒有什麼殺傷力的火器對射,持續了不到一刻鐘的時候就結束了。因爲雙方都射不了了——清軍的火銃是好一點,但是也不能連續發射,平均打個五發就差不多該一邊晾着去了,等涼透再繼續。
山東團練這邊就慘了,一部分三眼火銃已經炸了。攻戎炮因爲炮管壁比較厚,倒還沒炸過,但是打了幾炮後也都需要降溫,暫時也無法使用了。
而火器暫停使用後,就輪到弓箭手上場了!
從高處向下看,就能見到排成長長一條弧形的三百餘臺盾車,緩緩的向前逼近,已經到了山東團練軍用盾車、攻戎炮組成的卻月陣前方五十步開外。
隨着一聲聲命令,三百餘輛盾車都緩緩停下,不再前進。推車的都是八旗兵的包衣奴才,也不是入關後才迫着投充的新奴才,而是入關前就當奴才的老奴才。那可是奴才當中的一等奴!
別看他們是奴才的身份,可是在大清國的地位可比綠營兵還高不少呢!哪怕綠營的那些把總、千總,都不敢招惹這幫包衣奴才!要不然人家的主子出面,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另外,大清朝還有個特別厲害的《逃人法》更是能要人命的——根據這部法令,逃人窩家正法,妻子家產,籍沒給主。而逃者只是臉上刺字!
也就是說,有哪個老奴才要拼得臉面上刺字往大清朝的漢官和漢八旗的官員家裡一鑽,那可就是家破人亡的災難。
歷史上,耿仲明這樣的王爺級漢奸,都給這部《逃人法》弄死了。
所以如今的八旗包衣“老奴才”簡直就是瘟神,哪怕一品大員(漢官)都害怕。
奴才當到這個份上,也真是揚眉吐氣了!
而且多鐸已經親口和他們說了,只要打下山東,他們都能擡旗,到時候就是八旗漢軍的老爺了......
因爲有當老爺的好處,所以這些包衣們都很積極,根本不用八旗兵逼着推車。現在推完了車也不下去歇着,而是取出盾牌遮住頭臉,就等着上面下令衝鋒。
如果能砍死幾個尼堪,他們可就能提前擡旗,成爲光榮的漢八旗奴才了!
在包衣老奴才們頂着盾牌準備衝鋒的時候,他們的八旗主子已經取了八力弓,開始拋射羽箭了。
因爲他們是在盾車後面射箭,沒法瞄準,只能射個大概。自有八旗軍官在前頭爲他們校準,確保大部分的箭鏃都落在明軍的卻月車陣裡面。
而明軍那頭,卻是啥動靜都沒有!
這回沒有濫射了,由盾車、炮車、土包組成的防線上靜悄悄的一片,都沒人露一下頭臉。
在後邊督戰多鐸看着直皺眉頭,對身邊的何洛會說:“怎連個動靜都沒有?該不會開溜了吧?”
“溜不了,”何洛會笑着,“王爺放心,剛阿泰帶着5000人過河埋伏了......他們想要涉渡土河而走,那可就死定了。”
多鐸點了點頭,“既然這些尼堪能扛住不濫射,那就讓盾車再往前二十步......本王倒要看看這些尼堪有多能忍!
另外,叫許定國的綠營兵準備了!今天的頭陣就看許老頭的,打得下來,等破了濟南,讓他的人入城快活。打不下來......哼,我大清不養廢物!”
“喳!”
......
山東團練兵的弓箭手能扛住不濫射是有原因的,因爲大明欽差巡撫山東,濟南府鎮守總兵,太子少保,德高望重的老臣高宏圖,現在已經上了一線,就在列陣以待的弓箭手身後督戰。
就在高宏圖的身後,三軍司命旗和大纛帥旗尤自飄揚。他的親兵家丁大多派了出去,就在他坐鎮之地的前方,排出一條人線,人人大刀出鞘,虎視着前方以旗隊爲單位展開的團練兵。
在他們的前方,還插着一排長槍,每隻長槍的槍尖上都掛着個血淋淋的死人頭!
全是無令而逃正好撞在高宏圖刀口上的倒黴蛋——倒黴的不僅是他們本人,還有他們的家眷,減租減息立馬就變成加租加息了。
還有六十幾剝了衣甲,打着赤膊,持着藤牌標槍的漢子,在高宏圖的前方列出了個小小的方陣,個個臉色鐵青,還有些在瑟瑟發抖。這些傢伙都是各個火器營下面的旗總!因爲所部濫射而被高宏圖的親兵捉來的。
高宏圖也不殺他們,他們只是沒管住部下,又不是臨陣脫逃。但是高宏圖也不放過他們,讓親兵剝了他們的衣甲,一人發一張藤牌,兩支標槍,一口鋼刀,讓他們當敢死隊——能活下來就免了罪責,繼續去指揮火器兵。活不下來,那也是活該,誰讓他們不會帶兵?
看到這些火器兵的旗總都這樣了,管弓箭手的旗總能不拼命嗎?個個都把刀子亮出來了,誰敢無令開弓,直接一刀剁了。
所以被高宏圖擺在一線的幾十個旗隊的弓箭手,現在全都頭頂着藤牌,咬着牙死扛,任憑清軍射出的羽箭紛紛落下,也沒人敢胡亂還擊,更沒人敢後退避箭。
這高宏圖一介老書生,居然能把隊伍帶成這樣,別說對面的多鐸、何洛會想不到,就連高大巡撫的頂頭上司朱慈烺都沒想到。
而跟着高宏圖的兩個軍頭李成棟和馬得功,這會兒都被拘在高大巡撫身邊,臉色陰沉的都快滴出水了......因爲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們倆已經知道,高老頭子對山東團練軍的掌握,已經到了如臂使指的地步!
他們兩個帶兵多年的軍頭,在控制軍隊這方面,都比不過高宏圖這個老書生啊!
雖然高宏圖的軍隊器械不大精良,訓練也馬馬虎虎,但是架不住人多啊!四五萬人吶,比李成棟和馬得功的兵多幾倍,光是在土河前線就有22000之衆......還都那麼聽指揮!
這就是傳說中的實力派軍閥啊!
原來老頭子是有實力的大軍閥啊,老頭子要是什麼時候想吞了他們倆的實力,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想想真是命苦,本來以爲脫離高傑和黃得功以後可以過幾年飛揚跋扈的舒坦日子,沒想到遇上了高宏圖這個活閻王......回頭有機會,還是趕緊溜吧,去哪兒都比跟着高閻王混要好!
兩個軍頭正打小算盤的時候,咚咚咚的戰鼓聲和喊殺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
之前一直趴在一架盾車後面,從縫隙中向前張望的張名振快步到了高宏圖跟前,行了一禮後就道:“撫臺,韃虜的步兵上來了,是綠營兵(還有一部分包衣,但是張名振分辨不出),有三四千人。”
“知道了!”高宏圖輕輕拈着鬍鬚,“傳本撫將令,努力殺敵,重重有賞!臨陣脫逃,定斬不饒!”
“喏!”
高宏圖身邊的親兵都大聲應喏,然後散開奔向各處前沿,去傳遞高大巡撫的將令。
高宏圖又轉過頭,笑吟吟看着李成棟和馬得功,看得兩人都汗毛直豎。
“你們二人都是軍中宿將,今日正是國家用兵之時。”高宏圖道,“你們誰願出戰?”
“屬下願意!”
“屬下也願意出戰!”
兩個軍頭也知道躲不開,只好硬着頭皮請戰。
高宏圖呵呵笑了笑,“好啊......你們就各自挑選500甲士,等候老夫的命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