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英是軍戶武官出身,一直都在川軍當中任職,雖然到南京上過補習班,但是並沒有留意過如今大明的新官制,所以聽阮大鋮這麼一說,也不知道對不對,只好用目光向自己的老上級馬士英求解。
馬士英道:“彥侯你有所不知,如今朝廷實行的是官吏一體。文官的仕途通常就是從從九品的州縣小吏開始,入仕的途徑有舉薦,也有科舉,科舉爲主。科舉者,就是州府初試,部院複試。兩試通過就有了官照,如果複試在部,就是分配到朝廷的衙門做個芝麻大的小官。如果複試在院(省),那就在地方任官,少數在省、府直屬衙門做官,多數發往縣衙或屬州州衙,從最微末的小吏幹起。一年一次考覈,三年一次升降,背後還有各府州(直隸州)的巡查御史隨時找麻煩......依着陛下的設想,將來一縣(屬州)之父母,都要由本縣小吏通過層層考覈晉升而來。縣(屬州)以上,除非有特旨,否則必須外任。
而地方行政,則以縣(屬州)爲本,以府(直隸州)督縣(屬州),以省督府(直隸州),這樣層層監管,級級考覈,再設立升降裁汰之額度,以使上下流動,讓能吏可以升遷,無能之官得以降職裁汰。同時再以御史體系督廉查貪,以錦衣衛南衙搜捕不臣。
也就是說,如今我大明之官道,乃是得官易,升官難,保官也難了......”
阮大鋮補償道:“若是能中太學進士,倒是容易一些,三年學成之後,可以直入翰林院,還可以擔任學官。
另外,京學堂出身也能擔任對口的伎術官,什麼工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戶部等等的衙門,都有許多伎術官。不過學官、伎術官都很難他任,除非有天子特旨。”
經過將近十年的改革和調整,大明的官制和科舉制度,已經被朱皇帝改得面目全非了。科舉制度甚至可以說是名存實亡了!因爲太學試難度極高,而且考入太學後還要在太學學習三四年,纔有可能得授官職。但是點翰林的機會是很渺茫的,大部分會被髮去擔任學官,雖然品級和俸祿都不少,但是很難他任。和原來的進士出身根本不能相比。
而“舉人出身”,也就是“部院兩試”出身者,出路雖然較寬,但都是從最底層的官吏做起,實際上就是原來的吏員。因爲吏員的數量多,所以入仕的大門開得就比較大,但是升遷就很難了,還有個要命的“裁汰額度”盯着,如果連續三年考覈不及格,那就要面臨降職或裁汰——是降職還是裁汰要看官職大小,官小的沒法降級,那就直接裁汰了!
當然了,這種有升有降有裁汰的制度,對於官吏們來說也是有利有弊......畢竟上面的官不能降職,下面的人也不容易升上去啊!
而且官吏如果不能裁汰,那麼每年留給新人入仕的機會不就少了?
另外,克難功臣是不能通過考覈裁汰的,會根據功勞大小給個保底官。也就是實在考不及格的,安排個閒差養着。功勞大的,保底官就大,功勞小的,保底官也就小了。
總之,朱皇帝的朝廷就是要儘可能把不合格的官員踢出去,把能辦事的官員提拔上來。那些能從一大堆小吏當中躋身縣令,再從一大堆縣官或縣級官員中脫穎而出,位列州府的高官,多半都是有幾把刷子的,而且操守也過得去......至少不能讓那幫抄家御史抓住把柄啊!
阮大鋮道:“這一套考官、升官、裁汰的制度,是不會在新復之土實行的,眼下也就是四江兩湖閩粵大部,再加一個廣西大部,一個山東大部是這麼搞的。”
“其他地方呢?”曾英問,“譬如新復的河南是怎麼搞的?”
“當然是保舉爲主了,”阮大鋮說,“是由流亡的河南籍勳貴、官員、士紳來保舉縣官,縣官(級)以下,則從流亡的河南士子中招募,有保舉,也有考上來的。
而總督、巡撫、提督等疆臣在人事上的權力就很大了......一個保舉,另外兩人沒有異議,縣官就有了!
至於知府、知州(直隸州),則是由朝廷委任的。曾總督,有權不用,過期可就作廢了!”
同一時間,朱慈烺正在老山宮召見即將赴任的河南巡撫李巖,河北巡撫路振飛、山西巡撫李建泰、陝西巡撫張同敞等人。
除了張居正的孫子張同敞以湖北籍入陝任官巡撫外,其餘三個巡撫都是本地官——這樣的安排在州府以上就不是常例了,更不用說巡撫一級了。
而朱慈烺之所以讓李巖、路振飛、李建泰三人出任本省巡撫,就是要讓這三人牽頭,拉起河南、河北、山西的官僚隊伍。
能去這三個淪陷省份任官的,當然都是“還鄉團”了!
“河南、河北、山西淪陷多年,東虜又搞了圈地均田,所以原本土的所有關係,都已經搞不大清楚了,而且朕也不想搞清楚......你們可明白嗎?”
朱慈烺在談論的還是土地問題!
河南、河北、山西畢竟不是天府之國四川,朱皇帝是準備承受長期虧損的!
但是大明的銀子也不能白白“燒掉”,必須要把河南、河北、山西三個省“燒成”大明朝廷可以牢固控制的地盤。
而要達成這個目的,關鍵只有一個,就是處理好土地矛盾......這三個省因爲多年的動盪和清朝的圈地均田,土地矛盾其實已經緩解。現在換明朝去接盤,就不能讓這矛盾在短期內再起來。
當然了,土地兼併從長期來說是無法抑制的——只要農業存在市場競爭,就必然會有人成功,有人失敗。沒有什麼生意可以人人都成功......這是做不到的!所以要真正抑制兼併,就只有和大順一樣,用嚴厲的政策壓制商業活動。
也就是不讓人發財!
但是大明東南的資本主義已經開始狂奔了,朱皇帝也沒有辦法走回頭路......
他現在能做到的,也就是不讓清朝的土改成果馬上喪失。
“臣明白陛下的苦心!”李巖是最明白朱皇帝想法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從軍師變成河南巡撫,“只要臣在河南一日,就不會讓那些均到田的小民再次失田。”
“但是也不能讓他們白白得到土地,”朱慈烺說,“均出去的田不能登記爲私田,只能是公田,要禁止流通......至於旗人圈佔的土地,也不能還給原主,先有屯田司掌握,用於論功封賞。等關內徹底平定後,就都賞出去,朕一畝都不留下。”
“皇上,”李建泰皺着眉頭問,“那麼失土而又無功的士紳怎麼辦?有些人可拿着朝廷發出的田契,不能不承認啊!”
“可以參照湖北的辦法行事。”朱慈烺頓了頓,又說,“有田契的,朝廷補他們一些,沒有的就算了。至於河北......那裡原來是北直隸,有許多勳貴的田莊,路巡撫,這些土地要牢牢控制起來,等待朝廷的統一分配。凡是跟隨朝廷南下的勳貴,朕還是要給他們一個交待的,就拿出兩千萬畝補償他們吧,再多就給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