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賊大軍將至,但是朱慈烺仍然不動聲色,因爲他知道流賊大軍一下子到不了天津城下。天津城西面有衛河(運河)遮擋,河上的木橋已經燒掉了,所以情況還不是特別危急。
等到郝搖旗和他的部下一一領了賞銀,又在“吳三桂”和“夷丁突騎”的護送下去往天津衛城內原屬天津府標的軍營之後。朱慈烺纔將李若璉和已經脫了龍袍的魏藻德叫到身邊——魏藻德當然沒有篡位了,他因爲長得相貌堂堂,年紀又和崇禎彷彿,所以就被朱慈烺抓了壯丁,套上龍袍假扮皇帝,欺騙郝搖旗這個老實反賊。
朱慈烺說:“魏學士,李指揮,你二人馬上出城,和吳襄一起將城外的官員、眷屬、百姓、兵馬、物資都收攏起來。
城外的文官及其眷屬還有王慶坨跟來的都由魏學士管,武官、勳貴子弟及其眷屬都由李指揮官。軍隊和黃大寶押送的金銀都由吳襄來管。另外,吳襄爲城外所有人馬的總帥!”
將收攏人馬物資入城的事情交給了魏藻德、李若璉、吳襄三人後。朱慈烺才帶着吳三妹和幾個心腹的侍衛,快步走進了滿是屍體,瀰漫着血腥氣味的庭院。
庭院中崇禎、周後所在小樓的房門已經被打開了,曹化淳、曹友義守在那裡,見朱慈烺帶人走來,連忙下跪叩首。
“臣曹友義叩見太子殿下。”
“老奴曹化淳叩見千歲爺。”
這兩人在天津衛血戰前,對朱慈烺多少還有點不買賬。不過現在算是徹底服氣了!
不服不行啊!他們倆的實力在天津衛城內血戰中丟得差不多了。而朱慈烺則直接碾壓了天津衛的叛軍,還騙降了二百多凶神惡煞一般的流寇老營兵。
不管用拳頭還是用腦子,朱慈烺都已經展現出了一位亂世雄主的優良品質。
所以他纔是現在大明最需要的君主!
“我父皇、母后都安泰嗎?”朱慈烺現在又表現得像一個孝子,急切詢問起了崇禎和周後。
“安泰,都安泰,”曹化淳點點頭,眉頭皺了起來,“只是娘娘受了一些驚嚇……”
“是嗎?”朱慈烺哼了一聲,“天津衛的叛逆太可惡了,居然嚇着我母后了!曹總鎮,一定要嚴懲!”
“臣遵旨!”曹友義連忙領旨。
這旨意是給他的,說明他的總兵暫時還在。
曹化淳卻心說:太子,你冤枉那些逆賊了……娘娘不是被賊給嚇壞的,是給你父皇嚇壞了!
不明真相的孝子朱慈烺沒有再和曹化淳、曹友義多話,領着吳三妹就邁步上了樓梯,到了崇禎、周後所在的二樓。
上樓之後,朱慈烺看見崇禎皇帝正呆若木雞的坐在一張椅子上。身邊站在魏清慧和吳婉容兩個老姑姑,周後卻不知在哪兒?
他連忙上前,去給崇禎皇帝行了揖拜之禮:“兒臣參見父皇,兒臣救駕來遲,讓父皇、母后受驚了。”
崇禎看着兒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沉默。
這兒子吧……說他是孝子,真是看不出來!說他是逆子吧,他還真不是。他要是逆子,大可以看着自己被流寇打死。自己一死,他不就是皇帝了。
可他偏偏沒有那麼幹,而是很麻利的就把自己和周後給救了。
而且朱慈烺鎮壓叛亂和欺騙流寇投降的手段之高明,遠勝過崇禎這個當爹的。
有這樣的手段,即便不能平虜滅寇,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至少也能保住江南半壁,延續太祖高皇帝傳下來的家國。
“父皇,母后在哪兒?”朱慈烺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崇禎的思緒。
“啊……”崇禎皇帝這纔想起來,自己也有一會兒沒見着周後了。他連忙四下尋找,也沒見着周後。
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皇后呢?”崇禎問。
“皇爺,小爺……皇后娘娘在那兒。”還是伺候崇禎的魏清慧魏大姑姑提了醒,擡手指着角落。
朱慈烺順她指得方向一看,就見到一張盾牌豎在那裡。
“怎麼有一張盾牌?”
“小爺,娘娘就在盾牌後面躲着。”魏清慧哭笑不得地道,“奴婢和吳姐姐一起勸了許久,也不肯出來。”
“本宮去瞧瞧。”朱慈烺快步向那個盾牌走了去。到了盾牌前面,才伸手拉了下盾牌的邊緣,果然有人在後面拽着。
“母后,您在後面嗎?”朱慈烺問。
“在呢!”周後的聲音聽着氣呼呼的。
“母后,賊人已經被兒臣制服了,您不用躲藏了。”
“爲娘不出來!”周後說,“有個人剛纔拿着劍要殺爲娘,他還沒有離開!”
“什麼?”朱慈烺被周後的話嚇了一跳,連忙抽出了寶劍,然後四下張望,但是並沒有發現有逆賊在這小樓之上。
難道是周後給嚇瘋了?這可怎麼辦?精神疾病的治療在後世都是難題,那個四眼曾神醫肯定也沒轍啊!好不容易纔有這麼一年輕漂亮的孃親,怎麼就瘋了呢?
“母后,這裡沒有旁人啊……”朱慈烺有點頭皮發麻,“您這是怎麼啦?”
“她是在說朕!”崇禎皇帝忽然發話了。
是崇禎……啊!朱慈烺明白了,一定是崇禎皇帝剛纔以爲賊人要打上來了,所以要殺了老婆,免得她受辱。
“父皇!”朱慈烺也用責怪的語氣對崇禎說,“您怎麼能這樣?母后是您的結髮之妻,您怎麼能殺害她呢?”
崇禎皇帝辯解道:“朕,朕不是爲了保全她的名節嗎?這是爲她好!”
“父皇!”朱慈烺連連搖頭,“如今天下大亂了,乃是戰國亂世,您不能再用太平盛世的思路了。什麼失節事大,餓死事小的,都不合時宜了……現在北京城裡失節的文武官員好幾千,餓死的未必有十個!名節什麼的,真沒那麼要緊!對君王而言,國之續存事極大!爲他人而言,亂世求生事極大!失節者,事極小!”
“你,你……”崇禎皇帝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和兒子講理了。
朱慈烺多能吹啊!現在當然得理不饒爹,接着批評道:“天理人慾的那一套,都是用來束縛人心的……若在太平世道,用之無妨,束縛了人心,造反鬧事的人自然少一些。可現在是亂世,亂世之雄,當無所不用其極!唯有如此,纔可中興大明,平虜滅寇!
而中興大明,平虜滅寇纔是最要緊的,至於用什麼手段,並不重要!哪怕卑鄙無恥之極又何妨?成者王,敗者寇!自古以來的青史都是成王寫的,只要保住大明江山,後世是不會有人知道咱們有多壞的!”
崇禎結結巴巴問:“你,你……聖人的道理,你都白學了?”
“聖人的道理用來治世的,不是用來爭霸的!”朱慈烺教訓老爹說,“如今已是大爭之世,天下四分,羣雄並起。我父子不過是四雄之一,沒有做聖人的資格了!”
崇禎道:“我大明是正統!”
朱慈烺搖搖頭,“父皇怎如此迂腐?如何能與闖賊,與獻賊,與東虜爭天下?母后,您來評評理,咱的家國若讓父皇來管,還能有將來嗎?”
周後這個時候已經從盾牌後面出來,站在兒子身邊,沒好氣地說:“皇上,你想想這些日子慈烺都幹了些什麼!沒有他在張羅,大明已經亡了!亡國啊!祖宗基業,就要毀在你手裡了……你就是死了也沒臉去見祖宗!”
“這這這……”
“父皇,”朱慈烺看到崇禎皇帝手足無措,精神看着也點要崩潰,於是就趁熱打鐵,“不如這樣……這天下,兒臣爲父皇爭之,卑鄙無恥之事,都由兒臣去做,父皇就只管修身養性,當個聖人君子吧!”
“那,那就這樣吧!”崇禎皇帝點了點頭,不甘心的再一次給了兒子朱慈烺把持朝政的授權。
這次的授權和上一回皇極門之變的奪權可不同,是崇禎皇帝真正點了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