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一想到假若那個人是她……”赫連澈放在腿上的手握緊，嗓音沙啞的像砂紙：“我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胡思亂想！”
野獸一般的低吼，徘徊在車內，迴盪在每一個人耳邊。
望着對方狂躁的模樣，顧心艾身同感受，何曾幾時她也像他一樣，在艾韶華的病牀前發出近乎於怒吼的哀嚎。
顧心艾想說一些安慰他的話，張嘴後卻發現自己並沒有立場，最終只能尷尬地閉上。
車輛平穩的駛進醫院的停車場，幾乎剛停下車，赫連澈就推開車門，冒着大雨跑向醫院正門。
他們幾人緊隨其後，跟着他來到了醫院的負一層，太平間。
醫生和警察早在門口等候，赫連澈被雨水沖刷的臉在燈光下越發慘白，他在離太平間門口十米遠時停下。
那一刻，他彷彿忽略了身邊所有人，神色掙扎痛苦的，望着那道沉重的鐵門。
“你就是赫連澈先生吧，疑似你未婚妻的人，就躺在裡面，進去確認吧？”警察往前走了幾步，手中拿着黑色硬皮薄和筆，對一臉失魂落魄的赫連澈，問道。
赫連澈腳步往後移了一下，從最初飛心似箭，變爲現在的臨陣膽怯。他突然很害怕看見，躺在裡面渾身僵硬的真的是慕柔止。
“赫連澈先生，請問你有注意我的問話嗎？”警察再一次問道。
“啊，我是赫連澈。”他抽回神，眼睛裡聚起一點點光，嗓子沙啞到不像他的聲音：“進去吧。”
“恩好的，待會你們見到屍體，也別太驚訝。”警察在硬殼薄上記了幾筆，一邊示意醫生開門，一邊凝重的說道：“屍體在生前遭遇泥石流，她是在一個山村的懸崖裡被發現的，從村莊居民那裡得知她並不是當地人，並且身形和慕柔止十分相似，同樣懷有身孕。”
警察在一旁說了一堆，赫連澈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只是瞪着眼睛，望着醫生手上的動作。
醫生開鎖的動作，在他眼裡被分解成電影的慢鏡頭，轉動鑰匙，解鎖，門被推開。
顧心艾幾人站在他身後，望着他挺直到倔強的背影，心裡紛紛有些不忍。
門內的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隨之還有一些說不出口的異味，顧心艾緊緊靠在赫連池的懷中，她總覺得那味道是死人獨有的。
赫連澈的腳步頓了一瞬，最終踏了進去，白色的寒氣在他們腳下蔓延，像是騰雲駕霧的雲端。
可這裡不是雲端，而是凡間裡的煉獄，一個個鐵質抽屜，在燈光下閃着詭譎的光，每個抽屜裡都裝有一個生前素未謀面的死屍。
醫生引着他們，從那些冰冷的抽屜前走過，在第三排的一列抽屜前停下，然後望着赫連澈等他做心理準備。
意外的是赫連澈並沒有猶豫，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點頭，泛紅的眼睛盯着那個抽屜，一眨也不眨。
醫生用帶着手套的手，拉開巨大的抽屜，一股泥土的味道鑽進衆人的鼻孔。
齊悅斗膽踮起腳尖，飛快的往抽屜裡望了一眼，旋即喉嚨裡發出一聲乾嘔，她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抽屜裡的，哪能稱之爲人，只能說是勉強維持人形的血肉罷了。
泥土和碎石子粘在她臉上，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色，破破爛爛的掛在一堆血肉上，肚子倒是高高隆起，只是出來的肚皮也滿是傷痕。
顧心艾連一眼也不敢看，踏進太平間，就已經花掉她所有勇氣，此時她正埋在赫連池懷中瑟瑟發抖，對於抽屜裡的爛肉，赫連池也是毫無興致的將頭扭向一邊。
而兩人身前的赫連澈，卻是望着那具屍體目不轉睛，甚至伸出手撫摸死屍的臉頰。
一旁的醫生看的滿頭大汗，死相這樣慘烈的屍體，就是他也看不到多少，這位年輕人竟敢伸手撫摸，真不知是該誇他還是可憐他。
赫連澈單手用力，將屍體的頭翻向一邊，仔細的看了看她的耳後，然後驚喜大喊：“這不是柔止，不是她！”
“什麼，不是？”顧心艾猛然擡起頭，看見他手上沾着血泥，又將視線移開。
“你怎麼知道的？”赫連池淡淡的開口。
“柔止右耳後有一個很小的胎記，平時都會被頭髮遮住！”赫連澈一反之前的頹靡，彷彿渾身被注入活力，聲音也帶着幾絲輕快：“可是這具屍體耳後沒有！”
“那太好了！”齊悅回來聽到這句話，真心的感嘆。
雖然她與慕柔止有深仇大恨，但爲了赫連澈，她也忍不住祈禱死者不是慕柔止，這樣即使以後慕柔止被抓入獄，那麼起碼她還活在這個世上，赫連澈心裡也能有一絲牽掛。
一路來的提心吊膽，到頭來卻是虛驚一場，回去的路上幾人依舊沉默不語，可相較於之前的氣氛壓抑，現在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赫連澈坐在後車座的角落，側頭望着窗外，快速掠過的夜景。
沒有一個人去打擾他，因爲他們知道，此時他的內心一定在進行災後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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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入宅院，在平闊的草坪上，一個淺藍色的身影一閃而過，瞥見這一瞬間的顧心艾，心中忽然一陣悸動。
“停車！”顧心艾扭頭，慌忙的對駕駛座上的赫連池說道。
一車人對顧心艾的猛然叫停，都十分意外，可更意外的是，最先開口詢問的人是赫連澈。
“出了什麼事嗎？雨下這麼大，我們還是進去再說吧。”赫連澈望着她，眼神裡閃過不明的神色，嘴角繃緊。
赫連池透過後視鏡，奇怪的望了他一眼，然後踩下剎車。
車停下後，顧心艾迫不及待的打開車門，衝進傾盆大雨的雨幕中，赫連池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後。
齊悅扒着車窗朝外面望，可除了朦朧一片的雨景，什麼也看不見。
她好奇的低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
她沒有注意到，坐在她身邊的赫連澈正僵直的握緊雙手，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