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不接?”
出於尊重,蘇景有先詢問顧懷安的意思。
顧懷安看着她,點頭,平靜的一個字:“接。”
蘇景接了,很客氣:“早上好,陳先生,你找我有事?”
陳前的聲音陡然變得很沉,很沙啞:“蘇小姐,請問萌萌有沒有聯繫過你?如果她聯繫你了,希望你能通知我。”
蘇景停頓了一下。
“萌萌還沒回來,聯繫你了記得通知我,謝謝。”說完這一句,陳前就掛斷了。
蘇景愣愣地看着手機,這父女兩個出問題了?
蘇景轉頭跟顧懷安說:“陳前問我,陳萌有沒有聯繫過我。”
“……”
顧懷安無話可說,蘇景的孩子緣叫他哭笑不得。
車往市中心開,蘇景在聽陳萌發來的語音消息。等到聽完消息,知道怎麼回事了,她再通知陳前。
語音消息無數條。
陳萌說:“蘇景阿姨,我爸出事消失了,又回來了。”
“蘇景阿姨,你睡了沒有?你睡了吧?我還沒睡……我跟我爸吵架了,他回來我發現他都沒有受傷,我說他肯定被警察抓了。其實我聽到我小叔叔打電話了,說我爸在酒店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人給帶走了,我猜是警察帶走的。”
“蘇景阿姨,你有時間就幫我勸勸我爸吧……我知道我爸不是個好人,你都不喜歡跟他多交流。他是我爸,我不能跟別人一樣討厭他,唾棄他。我媽早嫁人了,我現在就盼我爸離婚別再給我娶後媽。就算他要給我娶後媽,也要是我喜歡的我自己選的後媽。我不想我爸出事,蘇景阿姨,我爸要出事了我一個人怎麼生活啊……我不敢叫我媽知道,不敢跟我媽說,我媽要是爲我爸操心難過,我後爸一定生氣,就該對我媽不好了。”
“我爸如果不做壞事,我和我爸能不能餓死,我和我爸會不會沒有房子住……我不敢問,問了他就瞪我罵我。我覺得應該不會那麼慘吧,他什麼時候才能跟我別的同學的老爸一樣……好吧,我都不奢望了。”
“我好累,我怕我爸突然就消失了……”
說到最後,陳萌的聲音變得很小了。
陳萌從大哭,說到哭的抽抽噎噎,再到哭都沒有了力氣。
顧懷安跟蘇景的心情都很複雜。
陳前只是陳前,陳萌也只是陳萌。顧懷安也是有了寶貝女兒的男人,愛女兒,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捧給女兒。
14歲的年紀並不大,但卻知道爲了她媽考慮。
蘇景給陳萌打了過去,陳萌接了。
“陳萌,你在哪兒?”
“我在旅店。”
“哪個旅店你告訴我。”
陳萌說了,地址還挺偏僻的。
“你不回家住,跑到旅店幹什麼?一個小姑娘自己過去碰上壞人呢?”蘇景覺得這孩子也不太好管。她爸,她媽,都很難控制住這個孩子。
“有什麼壞人,來壞人了我正好見識見識,我就是壞人的女兒啊。”陳萌自嘲的說。
“陳萌,你給你爸打個電話,你爸很着急,爲了找你他一宿沒睡。”
“我不打……”
“陳萌!”
“我就不打!除非他做正經買賣,窮點我不嫌棄他,我怕他現在富着富着就富死了……”陳萌說了最後一句,又哭了。
陳萌掛斷了電話,蘇景再撥,不接聽了。
蘇景立刻打給了陳前,沒說別的,一是顧懷安在車上不想惹他多疑,胡亂吃醋,二是陳前父女的事情少攙和爲妙,但眼下,又不能絕對的撂着不管,陳萌這個孩子很無辜,沒誰能聯繫了,除了她,陳萌在京海市幾乎都不認識誰。
陳前心中女兒是第一位,都沒時間跟蘇景說一句謝謝,按了掛斷鍵,說是直接去找陳萌了。
蘇景安靜的坐在車上。
顧懷安和老a說的話全都縈繞在耳,陳萌親媽再嫁,後爸那邊有兩個孩子,在陳萌看來,這就等於是正式的失去了親媽。
只剩一個親爸的情況下,陳萌希望親爸永遠照顧她,跟她生活在一起。14歲了,知道做壞事的大多數都是犯過法的,陳前被抓過數次,這些歷史陳萌都聽說過,哪個做女兒的會願意看着親爸繼續這樣。一次兩次能出來,三次四次更多次呢?還能不能出得來?
蘇景聽陳萌說過,陳前因故意殺人罪判處無期徒刑的時候,她和她還沒再婚的親媽抱着哭了一宿。
陳萌的媽很愛陳前,等了好多年,唸了好多年,但不知道怎麼去年突然醒悟,明白過來,陳前雖然很壞,渾身沒優點,可即便如此,陳前也是一般女人駕馭不了征服不了的。
陳萌生活的環境裡沒有開心快樂,有的只是今天老爸出了這個事,明老爸出了那個事,家鄉的人議論的特別難聽。14歲生日的時候,陳萌知道讓老爸改好不能寄希望在老媽身上了,那就只能寄希望在自己的身上。老爸疼女兒不假,那麼,老爸不會爲了女兒收斂改變嗎?
陳萌在微信語音裡哭着對蘇景說的那些話,仍是抱着改變她爸的目的。蘇景嘆氣,陳萌不知道一切早都爲時已晚。
……
顧懷安先把蘇景送到公司,再去了al。
蘇景一個上午邊工作邊惦記陳萌,陳萌對於蘇景來說,算什麼,不是親人,也不能說是朋友。陳萌她爸陳前又是身份敏感的一個人,所以,頂多是同情心支配纔對其關心,就算路上隨便碰到了一個這麼可憐的孩子,人們都還會幫一把,問問小妹妹出什麼事了。
中午十一點多,蘇景的手機響了。
來電者是——陳萌。
“陳萌?”蘇景沒想到陳萌沒回家。
陳萌說:“蘇景阿姨,我在你公司大樓的樓下。”
蘇景擰眉,拎着外套拿了錢包就走,邊走邊問:“陳萌,你這樣做太不懂事了。你爸找你一宿,你怎麼沒跟他回去?大人擔心你,你知不知道?”
陳萌可憐的說:“我知道。”
蘇景生氣的按了掛斷鍵,到樓下,找到陳萌。
陳萌揹着書包,穿着校服,今天才星期四,蘇景說:“你今天不去上學了?”
“我不念書了。”
“跟你爸賭氣?”蘇景站在一旁問她。
陳萌踢着地面,低頭:“我沒賭氣,讀書我讀不下去。”
蘇景不想跟陳前父女有過多瓜葛,但又不能太無情,不看別的,只看這個可憐的小姑娘,沒有媽在身邊,爸又是個有罪的人。
“陳萌,吃飯了嗎?”
“沒。”陳萌低頭就一個字。
蘇景搓了搓手:“走吧,對面的必勝客。”
陳萌愛吃這東西,蘇景記得。
……
必勝客裡,蘇景跟吃東西的陳萌說:“你回去跟你爸好好談一談,他快四十了,道理他能不懂嗎?你都懂的道理,他有什麼不懂的?你媽再婚了,但你爸把你接到身邊來了,他就肯定是想盡心盡力照顧你的。你爸又不是傻子,知道死路一條還能繼續找死嗎?”
陳萌聽了蘇景說的,終於笑了。對啊,老爸又不是傻瓜。
陳萌以爲蘇景說的都是對的,有道理的。
而蘇景低頭吃着東西,卻明白自己都在撒謊,顧懷安和老a說,陳前的命運只能有一個結果,就是伏法。
伏法,不同於服法。
蘇景還傻傻的問過顧懷安:“服法後陳前會判多少年?十年二十年?無期?”
顧懷安說:“這個伏法的伏,是趴,臥,這個意思的那個伏,指的是罪犯被執行死刑。很多人會誤認爲是罪犯服刑的意思,比如你就這樣錯誤的認爲了。罪犯認罪,依法受刑,服從法院的判決纔是服從法律的那個服法。很大區別,一個是生,一個是死。”
蘇景聽顧懷安這麼說,才明白。
蘇景看着陳萌其實挺難受的,再過一個多月,陳萌即將15歲,未來的某一天,陳前可能真的就突然消失了,消失在陳萌眼前,消失在陳萌能摸到的看到的世界裡。所擔心的,所害怕的,註定都會到來。
必勝客吃完,陳萌被蘇景勸說的七七八八了,答應回去,但是有一個條件,必須得蘇景親自把她送回去。
蘇景當即就火了,二十三歲,忍耐性還是很有限的,沒那麼多的耐心和同情心可以氾濫。
“陳萌,你和你爸的矛盾是你們自己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不方便參與。你小,我這麼跟你說我又怕你受不了,但是你到底懂不懂,我管了,你念我一句好,我不在乎,我不管,你不念我一句好,我還是不在乎。事實上我從來都不需要你念我的好。”沒有馬路上那回的遇見,哪有今天的這些破事麻煩事。
這麼想着,蘇景又覺得自己把話說過了。
陳萌到底還只是個孩子,大人有情緒,不該往孩子身上撒。
按照老a的話說,自己沒遇見陳萌沒認識陳萌,沒準早就哪天出門被暗中埋伏的瘋子傻子弄死弄殘了。
陳前就是一個瘋子!
顧懷安跟陳前合作過,也曾交情不淺過,但那些年初入社會的顧懷安跟十幾歲就跟人混的陳前不同,陳前的許多事情顧懷安都不知道。壞人究竟能狠到什麼程度,正常人難以想象和接受。
老a說,陳前禍害人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蘇景那天聽得心驚膽戰,要是自己沒認識陳萌,難不成自己現在都不能好好的活着了?
顧懷安也說,陳前正混的風生水起那幾年,是零幾年,行事特別殘忍,社會風氣跟這些年小有差別。被發現的線人,活生生的被人給挑斷了手筋腳筋,07年社會新聞社會要聞的一篇報道里就有講過。蘇景當晚上網查了一下,清楚的看到新聞配圖裡三個人戴着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