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對方的手電‘彭’地一聲落地,嘉漁也怔住了……夜晚、實驗室、血腥味道這是個足夠陰森的場合……可,當兩個女孩子,面對照鏡子一樣的一模一樣的臉,彷彿時間就此停住……)
隨着手電筒摔在地上的同時,兩個人眼前的視線陷入一片黑暗中。
剎那間的黑暗,讓嘉漁瞬間陷入多年前被困地下室的那種困頓和絕望一般,“燈在哪裡?”
嘉禾聽出對方嗓音的顫抖,多年學醫,這樣的症狀,她明白是輕微幽閉空間恐懼症的前兆……
將手裡的手術刀放下,她向前走了幾步,將實驗室內的大燈打開——
在白熾燈冷光照亮整個實驗室的同時,嘉漁調整好自己明顯已經發生了變化的呼吸,和加快的心跳……
她沒有辦法理會身體上出現的輕微一樣,只因爲站在她面前的人,將頭上戴的實驗室的帽子脫了放置在一旁——
濃密捲曲的發散下來的同時,讓嘉漁覺得似乎更像了。
而此刻,站在實驗室裡的兩個女孩子彼此打量着對方的臉,猶如上帝精心雕刻的一樣,眉宇間的神態都出奇的相像……
在陳屹年過世後,除去宋菱不說,嘉漁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還有自己的血親存在……
完全不需要調查,也不需要所謂的親子鑑定書,兩張堪稱一模一樣的臉已經足夠能說明問題。
“我們——可以談談嗎?”
對方似乎自小就在法國生存,下意識的說出法文後,又改口用中文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應該需要找一個適合說話的場合好好談一談。”
嘉漁點頭,只因沒得選擇。
2006年2月15日這晚,陳嘉漁和陳嘉禾都陷入到一種極致迷惑的情緒中,可,彷彿又帶着幾分心緒間的雀躍。
她和她,說不清楚內心世界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但是,像是自母體中就相識的那種處於幼嬰狀態的奇妙感,讓彼此的心在冬季陰冷的巴黎不斷靠近。
第一次來到巴黎,嘉漁並不熟悉這裡的環境。
嘉禾帶着她走在巴黎大五大校外的街道上,尋找甜品店。
煙雨濛濛,一把傘下兩個足夠漂亮的姐妹花足以吸引很多法國男人的視線,尤其是,她們帶有一種雙生女的奇妙感……
隨着甜片店抵達。
嘉漁怔了怔,有點意外於對方如此合乎自己內心心意的選擇。
她以爲這個世界上,除了慕郗城再沒有人會明白她的心思。
可是,今天這個剛見過一面的妹妹(或者是姐姐)竟然輕而易舉的就做到了。
進入甜品店內,嘉禾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嘉漁說道,“抱歉,我不太習慣法式的晚餐,照例喜歡一杯牛奶和一份合適的甜品後就足夠維持熱量。”
歐洲人的外餐格外正式,是一天內近似最豐盛的一餐。
國人晚餐吃得少,嘉漁也不是很習慣國外的晚餐方式,但是想要在晚上喝牛奶,來一份甜品這樣的習慣。
她從未想到過,這麼多年除了自己,遠在法國的巴黎,有人和她一樣一直保持着這樣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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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隨着服務生離開一直在觀察嘉禾的嘉漁終於開腔,“實話說,我很難置信這一切。但我不得不說,真是的太像了。”不單單是相貌,包括在各個方面,連日常的喜好都那麼相似。
“我覺得這有點像是一個夢。”
嘉漁又何嘗不曾有這樣的感覺,她看着她最先說道名字,“我叫陳嘉漁。”
嘉禾怔了怔。
嘉漁,怪不得,她的名字是這樣的。
等着服務員將牛奶和甜品送上來,她攪拌着加了蜂蜜的牛奶對嘉漁說,“我原本在孤兒院長大的時候,領養我的家人說在我身上有一張幼嬰預防針注射表,上面記着我的名字,後來那張注射表被撕破了一大半,姓氏是看不清楚了,只留下了‘嘉禾’這兩個字。我長大後,外婆告訴我說這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名字,但是她們還是給我另外取了名字‘姜時汕’。”
姓姜?
嘉漁一愣,“是被領養的?”
“是的,繼父領養我之後,繼母將我送來了法國和現在的外祖母生活在一起。”
嘉漁這次沒有細聽嘉禾的話,而是將目光放在了她額前碎髮被遮掩的地方,在被風吹開後,那裡顯露出一大片殷紅色的傷痕。
隨後嘉漁有注意到不光是額頭,就連她的脣角處也有青紫的傷痕,因爲用一些化妝品做了部分處理,顯得嘴角的痕跡黯淡下去很多。
嘉禾還在和嘉漁說起她在法國的一些日常生活,而嘉漁的目光早已經完全放在了她受傷的手指和手腕上。
“爲什麼會受傷?……”她凝視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讓嘉禾驟然一愣。
她以前不論因爲在校內的實驗,還是在外勤工儉學,亦或者像今天遭到蔣虹芝病痛發作後的嚴苛對待——
一切,司空見慣,都是她常有的事情。
從未,有過一個人會對她這樣的傷口提出過關心。
而,今天,在只有見過一面之緣後,坐在她面前的這個女孩子就這麼問了出來。
不管出身的身世之謎到底是什麼,嘉漁和服務員結賬打包,對嘉禾說,“到附近最近的醫院去。”
“沒有關係,我完全不要緊的。”
嘉禾有些無措,像是很久都沒有人這樣的關心過自己,她甚至會對這種最普通平凡的關注顯得不太習慣。
嘉漁沒有聽嘉禾的話,她在甜品店內看到過她的這些傷口,有意觀察到完全是新傷。
扯着她的手臂叫了一輛計程車,讓她上車。
“我不想去醫院,我不習慣那些……”
“我明白。”嘉漁對她道,“等到了醫院以後,我幫你看。”
幫我看?
嘉禾有些莫名地望着她。
車子已經開動,她再沒有辦法說出一句拒絕的話,但是卻因爲扣在她手腕上的這隻纖細白希的手,讓她在這個冬雨的雨夜沒由來的內心涌動起絲絲縷縷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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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巴黎第五大附近的醫院。
嘉漁帶着嘉禾下車,等按照排隊等候拿到掛號以後,嘉漁對她道,“等先去診斷室看過你身上的傷口,我再陪你打點滴。”
打點滴?
“我不需要,我真的不要緊,不用麻煩。”
嘉漁不說話,鬆開緊握着她的手腕,只是那麼看着她。
那雙足夠淡靜,卻不容人忽視的犀利的眼神最終還是讓嘉禾完全對她妥協。
更何況,雙胞胎本就吸引人的視線,她們兩個就這麼站在醫院的大廳外,格外的吸引來來往往的法國人視線。
嘉禾無奈,最終妥協,“我聽你的就好了。”
最終,兩人在護士小姐的帶領下進入了診斷室。
外傷的法國醫生,被來此看病的兩個女孩兒所吸引,“請問,你們是哪一位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嘉禾身上的那些傷,她向來自己處理,不習慣陌生人的碰觸。
即便聽嘉漁的話,已經來到了診斷室內,可現在看着這個陌生的醫生,她頓時有種想要臨陣脫逃的意思……
嘉漁讓她坐下後,站着和醫生交流,“可以讓我借用一下診斷室內的酒精、紗布,還有一些最基本的處理器具嗎?她的傷,傷在身體上,或許還在流血,我想先來幫她止血。”
法國女醫生第一次聽到病患自己提要求,來先處理傷口的。
擰眉,疑惑了半晌,道,“你確定自己可以?”
“我先幫我簡單包紮。”
“好吧。”將護、士小姐喊進來,醫生算是半促半就的答應了嘉漁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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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療間。
看着面前的人,嘉漁說,“將你的衣服脫了,我來幫你看。”
在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面前脫了衣服?
即便對方是她的雙生姐妹,嘉禾內心存在着某種異樣的障礙……但是,隨着蔣虹芝病發次數最近增多,她背後也有一些傷口。
如果不現在處理一下,以後也許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用不着過多的矯情,將衣服一件一件脫了背對着嘉漁站在她面前,等到對方對她說,“我要先幫你消毒處理,可能有些疼,你忍一忍……”
“好。”
莫名的聽着嘉漁清冷的嗓音,她得到了一種這麼多年從未得到的安心情緒。
是徹底的安然。
清涼的酒精藥棉滑過嘉禾背後的傷口,嘉漁看着這些心上附着着舊傷留下來的痕跡,有種莫名的痛感。
像是和自己受傷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