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 亥時。
長長寬闊的天京第一大街朱雀街上,更夫朱八正盡職盡責的敲着更,“天乾物燥, 小心火燭, 亥時!”朱雀大街酒肆林立, 這個時辰大多數店都收拾回家了。
而此時, 卻突然傳來了馬蹄聲, 不是一匹馬的馬蹄聲,而是一羣。
很快,朱八就看見了, 一羣馬匹衝了過來,朱八慌忙避開, 約莫十二三匹馬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爲首的一匹馬上坐着一個紅衣美人, 頭上的金鈿在夜色中燦燦生光,一條細長的鞭子炸得震天響, 後面有序的跟着一羣侍從,朱八還沒瞧仔細,這陣式就忽的一陣風也似的過去。
朱八喘口氣,喃喃的罵了句娘,路邊的一個茶攤正要收攤, 他連忙跑上去:“老闆, 來碗茶, 這天, 可把我嗓子喊啞了!”
年逾五十歲的老闆手腳麻利的給他從大茶壺裡倒了一碗茶水就遞了過去, 朱八也不坐下,就站着一飲而盡, 將茶碗和銀錢遞過去還猶自不休的說道:
“娘地,方纔不知道哪裡來的人,差點沒把老朱踩死,幸好我老朱躲得快,不過,這個時辰,東大門怎麼還進來的人?”
那茶老闆看他一眼,接過茶碗和錢:“更爺你這就不知了,方纔那羣人的身上有廖家的火雲標記,看這方向,想來是北方廖家不錯!”
“廖家?哪個廖家?”朱八不解的問。
茶老闆嘿嘿的笑:“還有哪個廖家,南方海寧瀾家,北方廖王孫,東邊沈適沈家,西邊苗家自從分家後,元氣大傷,自然是不能和這幾家比,這幾年新崛起的彼有瓜分趨勢。更爺,你喝的這碗茶,碗是在沈家的門店買的,茶葉是瀾家販賣的,我那最心愛的茶壺,可是廖家從北方販來的,這幾家可都是皇商,一年不知送進宮裡多少東西,你在這天京腳下打更,怎麼這也不知道?”
“嗨,茶老闆,不瞞你說,我來沒多久,今兒可算開了眼耳界了,我還說是哪個廖家,只不過沒想到竟然是他家。”
…….
這廂說着,那邊十三騎簇擁着那紅衣女子風馳電掣般的到了冷家莊,兩個侍衛趕在主子前加快速度跳下馬,將門童砸醒,門童看到來人,不敢怠慢,馬上開門,並叫人跑去通報。
那紅衣女子連馬都不下,直接一揮鞭子,往內院駛去,一直闖入歷代莊主的寢院外,那女子才跳下馬,一腳上前把門踹開。
“冷君臨!”
自從宣佈了要去薇影爲妻後,已經過了十餘天,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莊內沒有出去,每日不是在房內看書,就是去冷家的刀場四處看看。易安對他那天的決定雖然出乎意料,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反而忙着選日子籌備婚事。
婚事就定在這個月二十八,正巧還有八天。
冷君臨放下手中的書,皺起眉,起身走向那女子:“廖九九,你半夜闖進男子寢室,成何體統!”
“體統,哼,你也要和我談體統,你這幾年夜夜流連花叢,還配談個體統?”來人正是廖王孫的掌上明珠廖九九,廖家大小姐,也是冷君臨的表姐。
冷君臨扶住額頭,“你不是在郴州嗎?怎麼跑回天京來了。”
“我再不跑來,你還不知道要做什麼荒唐事出來,我聽說你要娶一個下人婢女做冷家莊的正夫人?”廖九九捏着鞭子問道。
“哦,這件事,表姐你來的正好喝上喜酒,現在,先喝杯茶吧,你灰頭土臉的。”冷君臨不緊不慢的走到桌子前,倒茶遞過去。
啪…..茶杯被廖九九摔碎在地,“冷君臨,我在問你話,你聽到沒有!”
冷君臨負手坐下,“我回答你了,表姐,你正好來喝杯喜酒,如果你不趕着走的話。”
“冷君臨,這是爲什麼?我以爲你就算不娶我,是因爲樓螢那小丫頭,可是,可是怎麼會是,她叫什麼來着?”原來在莊裡的時候廖九九就盯着樓螢了,天天想尋她麻煩,後來廖王孫看不下
去,把她帶回老家,可是,廖九九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頭最後當上正主,
她一接到消息,揹着父親帶着十三衛就跑出門,一路上逢驛換馬,路上跑了好幾夜才趕到。
“薇影,銀薇影,不過馬上你要叫她冷夫人了。”冷君臨給自己倒了杯茶,“不錯,我是要娶她!”
“你……”廖九九甩過鞭子就往冷君臨身上抽去。
冷君臨慌忙想避,但是功力不濟,右臂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冬日在房內衣服不多,一下子被抽破,廖九九也沒想到真把他給抽到了,自己這鞭子自己力道是曉得的,這是十歲那年冷家莊送上的賀禮,那蛇筋抽製成,裡面融了火鮫油,外面纏的是竹麻,被削磨的又厲又軟,自己方纔不知輕重抽上去,也不知道冷君臨受傷了沒有。
冷君臨側身垂下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廖九九站在那裡心裡又愧又痛,嘴脣才抽動兩下,方要開口,一聲尖銳的叫聲:“哥哥。”一個鵝黃的聲音就跑了過去,樓螢上前捧住冷君臨的手,裡面已經滲出血來,樓螢眼淚大滴大滴的掉落下來。
抽抽噎噎的叫:“哥哥。”
“莊主,哎,快去拿藥來。”易安也趕來,廖九九的陣勢驚人,把易安從牀上驚起,忙不送的一路跑來,剛巧看到這一幕,薇影扶着門,大家拿藥的拿藥,指揮的指揮,樓螢拉着冷君臨蹲在他身邊死死的哭,冷君臨低聲摸着她的頭溫柔勸慰,自己,好像沒有事情可做。
廖九九此時也是這麼想,她自打知道了消息,一路沒停歇的趕過來,還是和以前一樣,說不到幾句就鬧的不可開交,她恨恨的甩身就走,院子裡站着的一羣侍衛連忙跟上。
好不容易亂糟糟的,擦洗了傷口,敷上了藥,包紮好,樓螢也收住了眼淚,但還止不住的抽噎,
易安擔憂的問:“莊主,要不要請大夫來看一看?”
冷君臨搖搖頭:“不必了,這麼晚打擾人家也不好,沒什麼大事。”
易安擦擦汗,擡頭看見還站在門口的薇影,叫道:“薇影,你還站在那裡幹嘛,快過來,你不日就要成婚,莊主受傷了,你怎麼不第一時間來照顧……”
又小聲對着冷君臨說:“莊主,薇影就是這樣,蠢笨了些……”
冷君臨搖搖頭,“我早就習慣了,易總管你們都先退下去吧,薇影留下來就可以。”
樓螢伏在他腿上,擡起頭,搖着他的另一隻手可憐巴巴的叫着:“哥哥……”
冷君臨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樓螢乖,你回去睡吧!”
樓螢無法,只得起身隨衆人離去,經過門口的薇影時,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從冷君臨在衆人面前宣佈會迎娶薇影后,樓螢就視薇影於透明,薇影自己每次見她也愧疚萬分。
正站在門口發呆,裡面傳來聲音:“傻站在那裡幹嘛,不冷麼,進來,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