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男妓

馬車行的很穩,白薔倚在桌子上,煙塵熟練小心的準備茶水和點心,不時側頭看着白薔,白薔如往常一樣,不是在小寐片刻,就會在細細看着昨夜的賬冊。可是今天有點奇怪,白夫人已經看了許久賬冊了,卻還是停留在打開的那一頁,久久沒有翻動,馬車上的窗戶沒關嚴,有些許漏風,煙塵輕手輕腳的上前去講窗戶合緊,白薔被木齒聲驚擾,方纔晃過神來。

冷君臨方纔要求送白薔出門,白薔雖然卻之不恭,心裡倒也暗暗嘀咕,對付這個男人果然不能掉以輕心,白薔一邊羅裙款擺的走着一邊沒話找話說:

“冷莊真是家大業大,白薔在雲州多年,竟然從來不知道這西郊竟然還有冷家莊的別業。”

冷君臨淡淡答道:“家父在的時候購置,天京離此處較遠,一南一北,冷家莊常年在天京,所以閒置,只留幾個家奴看房子,這次有事要下雲州,顧先遣總管採買佈置。”

“聽這話,冷爺難道有常住雲州的打算?”白薔訝異。

“倒也未必,不過確實要盤桓一陣,雲州君臨不熟,倒要多叨擾夫人了。”

“客氣,是白薔要您多多眷顧生意纔是。”白薔一雙美目流盼,漫不經心的問:

“世人皆知冷家莊以兵器刀劍聞名,乃是鑄劍世家,更何況是□□第一兵器供應商,難道冷爺有將冷家莊的生意範圍擴展到南方的念頭?如果是這樣,選雲州倒是對了,九州通衢,直道往來,水陸交通都便利,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

“這倒也是一方面,事實上,此次君臨來,是來尋人。”冷君臨突然停下腳步,站在白薔面前,低眉淡笑道。

這處別業裡種着滿牆的薔薇花,白的不染,紅似硃砂,白薔眉間點着金鈿,上面的花蕊鮮紅欲滴,冷君臨突然停下腳步讓她沒有提防,兩人一下站的極近,男子清新素淡的氣息鋪面而來。

還來不及警鈴大作,下一句話讓白薔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

“我來尋我失散的妻子,可巧,她和白夫人的相貌倒是極其相似。”男子負手道,一雙鷹般的眼睛卻仔細看着女子,不露過她一絲表情。

“妻子?”白薔詫異,“沒聽過冷莊主什麼時候娶妻的呀?”

冷君臨垂下眼眸,“君臨八年前就已完婚,只是新婚不久後妻子因誤會而別,不知所蹤,所以這八年來君臨一直都在尋找她的音訊。”

“我還以爲方纔的樓妹妹是……”白薔吃驚的掩住脣。

“她只是我妹妹罷了。”冷君臨打斷她的話。

坐在馬車裡的白薔還在想着方纔冷君臨的最後一句話,輕輕笑了笑,他比以前更充滿侵略和威脅了,可是,她會證明,分開的八年,成熟不僅是他。

還有她!

窗外突然傳來小孩子的哭泣聲,白薔輕輕掀開簾子一角,“停車……”

一個小女孩坐在牆角嚶嚶哭泣,白薔走進蹲下輕聲哄問道:

“小妹妹,你爲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哭呢?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猶自不理,哭聲陣陣,白薔仔細看着她,突然覺得有幾分眼熟,託素來良好的記憶力的福,白薔想起來正是那日在蟬莊裡見到的小女孩,她試探的喚道:

“靈靈?”

小女孩擡起臉來看了她一眼,白薔證實了心中的猜測,將她拉起來,“我們見過的,記不記得?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白薔勸哄。

小女孩仔細看了看白薔,依稀想起來了這個有着和善笑容的白衣女子,抓住她的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淚水在滾動:

“林林哥哥不見了,拾風也不見了……嗚嗚……”

白薔蹲下輕輕的拍着小女孩的背,一邊從她隻言片語的哭泣中知道,小女孩靈靈和哥哥林林隨着拾風一起出來玩,可是在街上不知怎麼走散了。靈靈不敢亂動,就蹲在街角哭泣。

白薔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脫下來給小女孩蓋上,拉着她的手,十分冰涼,略加思索,喚道:

“煙塵,我們去蟬莊,送靈靈回家。”

還未上車,就看見宇拾風狼狽的跑過來,看見靈靈,直接撲上:

“啊,靈靈,可找到你了,要是把你弄丟了,回去你飄飄姨就讓我睡地板了。”

白薔仔細打量着這個蟬莊的當家,頭髮油膩膩不知幾天沒洗,手指倒是極其漂亮乾淨,臉上皮膚倒是不好,白一塊黃一塊的,還散落着些許雀斑,身量矮小,似乎弱不禁風,但是一雙眼睛極其明亮,仿若天上的星子,燦爛生光,看得出他極其擔憂小女孩靈靈,方纔眼裡的惶恐和不安不是假裝的。

既然碰上了,白薔就主動提出送他二人回莊去。

路上,找到家人的靈靈很快就伏在拾風的懷裡入睡,白薔看着宇拾風,絲毫不掩飾好奇的打量。直到宇拾風戲謔的打趣道:

“白夫人若在這麼繼續的看下去,拾風可是要自認爲魅力無限,白夫人有出牆的想法了。”

白薔笑:“宇大人對這對孩子很是疼愛呢,不知是您的子女還是親眷呢?”

宇拾風擺擺手:“不用一個大人大人的,叫我拾風就行,林林和靈靈都是我姐姐的孩子,我姐姐

過世了,姐夫早就歿了,我定居於雲州,就將他二人接來,也好做個伴。”

“宇公子今年貴庚幾何了?年少有爲,蟬莊茶葉買賣爲宗,經營的很好呢。”白薔問道。

“叫我拾風就可以,我今年二十有餘了。至於具體的嘛,嘿嘿……”

白薔彷彿想起了什麼,但一閃而過,沒有捕捉到,因而又問:“拾風兄很低調,不知娶妻了沒有?”

“哈哈,白夫人真會做生意,其實不管娶妻不娶妻對煙羅的影響都不大吧,不過,拾風已有妻室了,正妻蘭如若,另有一房小妾名諱柳飄飄。”

和宇拾風的談話還算很有意思,白薔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把宇拾風的身家籍貫旁側敲擊的打聽了差不多。蟬莊是一直就有的,七年前被宇拾風買下,他本是雲遊商人,正妻一直隨行,後因在此結識了二房柳飄飄加上貪戀雲州美景山色就留了下來。

宇拾風慷慨大方,爲人彼有豪氣,白薔很是喜歡和這樣的人交往,特別囑咐他明日參加宴席,大有相見恨晚意欲深交之意。

兩人還約好,待桃花開時,就約了去城外桃林一同賞花。

到了蟬莊門口,樑非池早就一臉黑麪站在門口,小男孩林林也站在旁邊,看見拾風下車,奔上去看姐姐。白薔並未下車,隔着門簾和樑非池打了招呼,就讓嫪立趕回館內。

剛下車,就有丫鬟上來說,董雙成尋她半天了,讓她一回來就趕緊去清風小築,白薔剛邁進門,董雙成就迎了上來,接過她的披風說道:

“你上次和我說的事情,我已經尋了,眼下正有一個,等你來瞧瞧。”

“你還沒定下來?”

“沒有,我本來計劃是採買些小的,慢慢教養起,哪知你那麼急,不過,這一個,倒真是少

見。”董雙成一邊嗔怪白薔一邊猶豫說道。

“少見什麼?”白薔打趣,“是顏色絕代,還是才識過人,難道真有那麼風華絕代的人肯賣身爲妓嗎?哦,錯了,是鴨!”

“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董雙成不多說,將門打開。

這個方向正逆光,日已偏斜,一個男子在桌旁站起,白薔不過掃了兩眼,心裡就驚呼:

“果然絕色!”

她悄聲問道一旁的董雙成:“這樣的絕色,你哪裡找來的?”

董雙成低低答道:“還是老吳那條線上的,據說,是京裡哪個大官家裡私養的,因犯了事,被關押了,這就被放了出來,好像也是從小養大,那大官到很捨得花錢栽培。”

白薔點點頭,慢慢走近,徑自坐到桌前,董雙成跟隨來奉茶,白薔擡手理理雲鬢,語笑嫣然:

“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男子身高七尺,一雙桃花眼勾魂奪魄,身形修長,但是臉有些過分蒼白,可能是常年爲奴,氣質乾淨,倒也有幾分低眉順眼。

“回夫人的話,蘇卿憐。”

白薔沉思道:“年歲呢,都會些什麼?”

“咳咳……今年二十有四了,詩歌對對倒也能應付。”

“會絲竹聲管嗎?”

“會點笛子。”

“你又痼疾?”白薔問道,說話這會,他就咳嗽了好幾次,看起來身體確實不太好。

“幾年前大病了一場,所以體質虛寒了許多,不過倒也不礙事。”

“知道你來是做什麼的吧?”白薔最後一個問題。

蘇卿憐低頭又擡頭,聲音細細:“知道。”

“把頭擡起來!”白薔突然放下杯子,走到他面前。

蘇卿憐似被驚嚇,惴惴的擡起臉,就被一隻塗滿硃紅的指甲的手托住下巴,白薔仔細的看了一下,放下手,拿過羅帕細細擦拭,

“還不錯,你可願意留在這?你若自己有本事想大紅大紫也不難,贖身錢積攢的也快,男妓之風,目前煙羅還是接客賣笑,至於賣身或是贖去,都由你自己決定,煙羅絕不相逼,這點可以寫在賣身契裡。”

“但憑夫人做主。”蘇卿憐一副小媳婦樣的唯唯諾諾。

白薔按住太陽穴,“你當真不用再考慮?這要是簽了,可就是……”

白薔有時候真不像個老鴇,這樣風格到和商人更多些。

蘇卿憐無限哀怨楚楚的擡起臉來:“夫人,小憐除了這裡也無處可去,但求夫人收留,能容身,就是掃地焚香,我也情願的。”

白薔點點頭,“那麼,具體的你就和董嬤嬤詳談吧,雙成,就交與你了。”白薔起身,看着一旁的蘇卿憐,補上一句:

“不管是爲妓爲商,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董嬤嬤很精於此道,你……”

蘇卿憐突然擡起臉桃花飛眼,媚態橫生,聲音尖細甜膩:

“夫人,小憐的房中之術可是精通,不信,夫人可以一試便知。”

縱是白薔見慣風月,也不禁紅了臉,這個蘇卿憐,委實生的容色驚人。

董雙成很快與蘇卿憐將契約談好,籤的是終生契,由於蘇卿憐是家奴出身,官府已經交了銀子,

所以奴籍已脫,蘇卿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自由人,所以蘇卿憐的賣身銀子應該都歸他所有,但是蘇卿憐提出不要身銀,只求能有一個安靜的院落居住和不錯的膳食。

董雙成在請示了白薔後,將清風小築撥給了他,還配備了專門的廚子奴僕,除此之外,對於其它條件,蘇卿憐都全盤接受,欣然簽字畫押。

董雙成收好契約,起身離去,蘇卿憐細聲細氣的送她出門,董雙成沒看到的,是關門後,蘇卿憐一雙媚態橫飛的桃花鳳眼裡閃過的犀利和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