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話的閉上眼睛,呼吸悠長。
微不可聞的嘆氣,葉念墨起身給她打開橙黃色的落地燈,然後輕手輕腳的退出,他想陪着她,但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門外,葉博已經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站在門外一直等着他,“少爺,這邊規定沒有特殊情況不能運屍體回國,只能運骨灰。”
葉念墨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我葉家的人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國家。”
大使館,高鼻子白皮膚的男人連連擺手,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堆,大致就是不能把屍體運回國,只能帶着骨灰走。
“如果包下專機呢?”葉念墨沉聲問道。
男人一愣,他知道中國人有錢,每年國慶香港和韓國被中國人擠爆的事件都略有耳聞,可是擁有一整架飛機,這也太有錢了。
“你好?”低沉的男中音把他從思緒里拉回來,看着男人眉頭輕皺的樣子,他竟然因爲走神而滋生了一絲的愧疚感。
他清咳了聲,“可以的,如果能夠使用專機的話,就可以把屍體運回去。”
葉念墨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點頭站起來,“接下來所有的手續您可以和我的助理說。”
他心急火燎的趕回醫院,推開病房,本該在牀上安然入睡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人呢!”他抓住過往的護士,“我支付了你們大筆的看護費用,結果你們居然把人給看丟了?”
他語氣凌厲,眼睛裡不滿了紅血絲,就像一頭盛怒的獅子,護士嘀嘀咕咕和身板的人說了些什麼,另一個人急忙去通知其他護工。
“怎麼了?”傲雪一直呆在醫院沒有走,聽到動靜也跟着一起出來,她瞥了一眼空蕩蕩的病房,明知故問道:“依依不見了?”
葉念墨轉身就走,卻聽見身後傲雪輕笑,“他和葉初雲真是情比金堅,估計追了那個男人去了吧。”
話音剛落,她就被盛怒的男人擒住了下頜,“現在,不要來惹我。”
撇下傲雪,葉念墨朝醫院天台跑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傲雪邊揉着痠痛的下頜一邊冷笑的朝反方向走,心裡滋生出一個念頭,如果丁依依在這時候出了意外死亡,那麼所有的人都會以爲她是爲了追葉初雲而去,這真是一個悽美的愛情故事不是嗎?
醫院的屋頂呈現的是尖塔式的建築,葉念墨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心心念唸的那個人,風吹亂了他的頭髮和他的襯衣,黑夜就像他心裡絕望的野獸。
他找了一個小時,幾乎把全醫院都翻了過來,醫院安保人員搖頭,“已經全部都找過了,她可能已經走出了醫院。”
葉念墨眉頭一皺,腦中忽然劃過一絲可能性,“你們儲存屍體的位置在哪裡?”
冰冷的走廊裡只有一間房間,房間已經上鎖,從門縫似乎還能透露出一絲絲涼氣,一個嬌小的身子蜷縮在門旁邊沉沉的睡着。
葉念墨輕輕走到她身邊,俯身注視着她,尋找她時的憤怒急切都化成了柔柔的水,攔腰將她抱起,換着她喜歡的姿勢,直到懷中躺着的人緊皺的眉頭稍稍放平他才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春天就要來了吧,這是丁依依下飛機後第一個感覺,陽光曬得人身體暖暖的,心卻怎麼也暖不了。
機場安全線外,葉家的人站成一排,因爲怕付鳳儀和海晴晴過度傷心,夏一涵在家陪着兩人,葉子墨和莫小軍到機場接葉初雲。
棺木被擡出機艙的時候莫小軍就轉過頭去,葉子墨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的安慰他,所有的人表情都很凝重。
葉家特地在最短時間內製造了冰窟等着葉初雲,剛到葉家,葉家就一片哀聲,付鳳儀拼命拿着手帕捂着嘴,兩名傭人攙扶着她的手腕。
海晴晴眼神呆呆的,夏一涵也在一旁安慰着她,說了沒兩句,自己也哽咽起來。
葉子墨把葉念墨叫到一旁,“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準備好了,明天就安排下去。”
“這麼快?”葉念墨有些詫異的看着他。
葉子墨抿脣掃過瀰漫着悲傷氣息的葉家,死去的人已經死去,活着的人只有告別過去才能真的看向未來。
葉念墨瞭然,他環顧四周,發現丁依依不見了。
她的房間門沒有關緊,葉念墨側站着,他沒有故意迴避,丁依依卻沒有發現他,只是雙手捂住耳朵坐在牀上。
她不想聽什麼?來自樓下每個人心中的沉痛之神還是不想聽所有能夠引起自己傷心難過的消息。
葉念墨越來越擔心了,從知道葉初雲死後丁依依就過分的平靜,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信號。
站在這裡於事無補,他目光深深的在丁依依身上烙下最後一瞥,轉身大步流星的離去。
葉初雲下葬的那天天氣很糟糕,濃濃的烏雲低得好像一伸手就能夠輕易觸摸,雷電在雲層裡穿梭,偶爾照亮半片天空。
雨很小,卻綿綿不斷的下了一個早上,下得讓人心煩,雨水進入衣料裡很快的消失,衣料變得沉甸甸的,掛在身後有着梅雨季節特有的粘膩感。
葉家人站在大廳裡,統一的黑色着裝就像屋外的雲層一樣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
以付鳳儀爲首的人緩緩的朝外走去,棺木已經放上了車,丁依依低着頭站在人羣最後隨着人羣挪動,卻聽付鳳儀聲音緩緩響起,“等一下。”
她示意攙扶着自己的傭人鬆手,人羣給她讓出一條道,獨自站在人羣后的丁依依就這樣被刺裸裸的成爲了全場的焦點。
“丁依依,”她語氣嚴厲,夏一涵看不過去想要上前活躍一下氣氛,被葉子墨牽住,他搖搖頭。
站在丁依依面前,窗外電閃雷鳴,屋內氣氛凝重,她緩緩道:“我不准你去參加我孫子的葬禮。”
“奶奶/媽/老夫人。”現場葉氏的高層,剛從國外趕回來參加葉初雲葬禮的葉初晴和夏一涵同時開口。
丁依依先是茫然的看了她一眼,隨後眼裡騰昇起一股絕望,“不,奶奶,讓我去,求求你讓我去!”
“你有什麼資格去送他?他有心臟病的時候,因爲你回國錯過了治療的最佳時間,他患上腦癌,一旦和你在一起就變得頻頻發作,你怎麼還有臉去送他!你不怕葉家祖宗不放過你嗎!”
窗外一道紫色的閃電從不遠處的山頭劃過,照亮了半邊的雲層,丁依依身體哆嗦了一下,低下頭不說話。
“奶奶,就讓依依姐也跟着去吧好不好,初雲哥那麼喜歡他,一定也希望依依姐能夠送他一程。”
夏一涵接腔,“對啊,就讓她去吧,讓她站得遠遠的您看好不好?”
“就讓她去吧。”海晴晴在一旁默然的撇開頭。
葉博看着自家少爺,眼裡閃過一絲疑惑,爲什麼少爺不幫丁依依說話?
付鳳儀冷冷的掃過全場,“今天誰再幫她求情就給我滾出葉家。”
“依依姐!”
葉初晴驚叫一聲想要去攙扶跪倒在地上的丁依依,她卻不肯起來。
“奶奶,我求求你了,等辦好初雲的喪禮我會離開的。”她低聲哀求着,聲音不大,但是在鴉雀無聲的現場卻顯得格外的清晰。
夏一涵不忍心看撇過了眼神,葉初晴也被海卓軒拉着,葉博再次看向少爺,明明少爺的臉上滿是憤怒和心痛,身體僵直得像雕塑,可是他爲什麼還是一言不發?明明葉初雲去世,丁依依的傷心難過絕對不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少纔對,爲什麼要這麼折磨他?
付鳳儀抿着嘴脣將視線挪開,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丁依依動了,她的雙膝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匍匐前進,跪着慢慢的爬向付鳳儀,聲音沙啞得可怕,“奶奶,你就讓我送她一程吧。”
她的臉上沒有眼淚,但是眼神卻空洞洞的,好像裡面住着的不是靈魂,葉念墨被這個無助的眼神擊打得快要崩潰,只能狠狠的咬住牙槽制止自己的衝動。
所有人都像替面前這個神情哀慟的女人求情,她只是想要一片可以站着的土地而已,這有什麼不行的呢?
“我說過,你不配送初雲。”
丁依依微微俯下身子貼在地面上,聲音緩慢,“求求您。”
“夠了!”葉念墨一聲暴喝,葉博眼神亮了亮,有少爺出手,說服老夫人的概率就更高了。
“依依你就別去了,再加等着消息。”他話說完率先朝門外走去,保安急忙給他打傘,他手一揚把傘推開,在雨裡前行到車子面前。
丁依依的眼神終於有了變化,那是不可置信的絕望,就好像深陷泥沼的時候又被最親近的人狠狠的踩了一腳。
“爲什麼?”她跪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低聲呢喃,“爲什麼要這麼殘忍?”
沒有人回答她,大廳裡已經空空蕩蕩,所有人都去哀悼葉初雲,有單獨撇下了她。